癸亥,赦天下,改元,大酺五日。分遣使者慰勞三王。梁王肜等表:“趙王倫父子凶逆,宜伏誅。”丁卯,遣尚書袁敞持節賜倫死,收其子荂、馥、虔、詡,皆誅之。凡百官為倫所用者皆斥免,台、省、府、衛,僅有存者。是日,成都王穎至。己巳,河間王顒至。穎使趙驤、石超助齊王冏討張泓等於陽翟,泓等皆降。自兵興六十餘日,戰鬬死者近十萬人。斬張衡、閭和、孫髦於東市,蔡璜自殺。五月,誅義陽王威。襄陽太守宗岱承冏檄斬孫旗,永饒冶令空桐機斬孟觀,皆傳首洛陽,夷三族。


    立襄陽王尚為皇太孫。


    六月,乙卯,齊王冏帥眾入洛陽,頓軍通章署,甲士數十萬,威震京都。


    戊辰,赦天下。


    複封賓徒王晏為吳王。


    甲戌,詔以齊王冏為大司馬,加九錫,備物典策,如宣、景、文、武輔魏故事;成都王穎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錄尚書事,加九錫,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河間王顒為侍中、太尉,加三賜之禮;常山王乂為撫軍大將軍,領左軍;進廣陵公漼爵為王,領尚書,加侍中;進新野公歆爵為王,都督荊州諸軍事,加鎮南大將軍。齊、成都、河間三府,各置掾屬四十人,武號森列,文官備員而已,識者知兵之未戢也。己卯,以梁王肜為太宰,領司徒。


    光祿大夫劉蕃女為趙世子荂妻,故蕃及二子散騎侍郎輿、冠軍將軍琨皆為趙王倫所委任。大司馬冏以琨父子有才望,特宥之,以輿為中書郎,琨為尚書左丞。又以前司徒王戎為尚書令,劉暾為禦史中丞,王衍為河南尹。


    新野王歆將之鎮,與冏同乘謁陵,因說冏曰:“成都王至親,同建大勳,今宜留之與輔政;若不能爾,當奪其兵權。”常山王乂與成都王穎俱拜陵,乂謂穎曰:“天下者,先帝之業,王宜維正之。”聞其言者莫不憂懼。盧誌謂穎曰:“齊王眾號百萬,與張泓等相持不能決;大王徑前濟河,功無與貳。今齊王欲與大王共輔朝政。誌聞兩雄不俱立,宜因太妃微疾,求還定省,委重齊王,以收四海之心,此計之上也。”穎從之。帝見穎於東堂,慰勞之。穎拜謝曰:“此大司馬冏之勳,臣無豫焉。”因表稱冏功德,宜委以萬機,自陳母疾,請歸藩。卽辭出,不複還營,便謁太廟,出自東陽城門,遂歸鄴。遣信與冏別,冏大驚,馳出送穎,至七裏澗,及之。穎住車言別,流涕滂沱,惟以太妃疾苦為憂,不及時事。由是士民之譽皆歸穎。


    冏辟新興劉殷為軍谘祭酒,洛陽令曹攄為記室督,尚書郎江統、陽平太守河內苟晞參軍事,吳國張翰為東曹掾,孫惠為戶曹掾,前廷尉正顧榮及順陽王豹為主簿。惠,賁之曾孫;榮,雍之孫也。殷幼孤貧,養曾祖母以孝聞,人以穀帛遺之,殷受而不謝,直雲:“待後貴當相酬耳。”及長,博通經史,性倜儻有大誌,儉而不陋,清而不介,望之頹然而不可侵也。冏以何勖為中領軍,董艾典樞機,又封其將佐有功者葛旟、路秀、衛毅、劉真、韓泰皆為縣公,委以心膂,號曰“五公”。


    成都王穎至鄴,詔遣使者就申前命;穎受大將軍,讓九錫殊禮。表論興義功臣,皆封公侯。又表稱:“大司馬前在陽翟,與賊相持旣久,百姓困敝,乞運河北邸閣米十五萬斛,以賑陽翟饑民。”造棺八千餘枚,以成都國秩為衣服,斂祭黃橋戰士,旌顯其家,加常戰亡二等。又命溫縣瘞趙王倫戰士萬四千餘人。皆盧誌之謀也。穎貌美而神昏,不知書,然氣性敦厚,委事於誌,故得成其美焉。詔複遣使諭穎入輔,幷使受九錫。穎嬖人孟玖不欲還洛,又,程太妃愛戀鄴都,故穎終辭不拜。


    初,大司馬冏疑中書郎陸機為趙王倫撰禪詔,收,欲殺之;大將軍穎為之辯理,得免死,因表為平原內史,以其弟雲為清河內史。機友人顧榮及廣陵戴淵,以中國多難,勸機還吳;機以受穎全濟之恩,且謂穎有時望,可與立功,遂留不去。


    秋,七月,複封常山王乂為長沙王,遷開府,驃騎將軍。


    東萊王蕤,凶暴使酒,數陵侮大司馬冏,又從冏求開府不得而怨之,密表冏專權,與左衛將軍王輿謀廢冏。事覺,八月,詔廢蕤為庶人,誅輿三族,徒蕤於上庸,上庸內史陳鍾承冏旨潛殺之。


    赦天下。


    東武公澹坐不孝徙遼東。九月,征其弟東安王繇複舊爵,拜尚書左仆射。繇舉東平王楙為都督徐州諸軍事,鎮下邳。


    初,朝廷符下秦、雍州,使召還流民入蜀者,又遣禦史馮該、張昌督之。李特兄輔自略陽至蜀,言中國方亂,不足複還。特然之,累遣天水閻式詣羅尚求權停至秋,又納賂於尚及馮該;尚、該許之。朝廷論討趙廞功,拜特宣威將軍,弟流奮武將軍,皆封侯。璽書下益州,條列六郡流民與特同討廞者,將加封賞。廣漢太守辛冉欲以滅廞為己功,寢朝命,不以實上;眾鹹怨之。


    羅尚遣從事督遣流民,限七月上道。時流民布在梁、益,為人傭力,聞州郡逼遣,人人愁怨,不知所為;且水潦方盛,年穀未登,無以為行資。特複遣閻式詣尚,求停至冬;辛冉及犍為太守李苾以為不可。尚舉別駕杜弢秀才,式為弢說逼移利害,弢亦欲寬流民一年;尚用冉、苾之謀,不從;弢乃致秀才板,出還家。冉性貪暴,欲殺流民首領,取其資貨,乃與苾白尚,言:“流民前因趙廞之亂,多所剽掠,宜因移設關以奪取之。”尚移書梓潼太守張演,於諸要施關,搜索寶貨。


    特數為流民請留,流民皆感而恃之,多相帥歸特。特乃結大營於綿竹以處流民,移辛冉求自寬。冉大怒,遣人分牓通衢,購募特兄弟,許以重賞。特見之,悉取以歸,與弟驤改其購雲:“能送六郡酋豪李、任、閻、趙、上官及氐、叟侯王一首,賞百匹。”於是流民大懼,歸特者愈眾,旬月間過二萬人。流亦聚眾數千人。


    特又遣閻式詣羅尚求申期,式見營柵衝要,謀揜流民,歎曰:“民心方危,今而速之,亂將作矣。”又知辛冉、李苾意不可回,乃辭尚還綿竹。尚謂式曰:“子且以吾意告諸流民,今聽寬矣。”式曰:“明公惑於奸說,恐無寬理。弱而不可輕者民也,今趣之不以理,眾怒難犯,恐為禍不淺。”尚曰:“然。吾不欺子,子其行矣!”式至綿竹,言於特曰:“尚雖雲爾,然未可信也。何者?尚威刑不立,冉等各擁強兵,一旦為變,亦非尚所能製,深宜為備。”特從之。冬,十月,特分為二營,特居北營,流居東營,繕甲厲兵,戒嚴以待之。


    冉、苾相與謀曰:“羅侯貪而無斷,日複一日,令流民得展奸計。李特兄弟並有雄才,吾屬將為所虜矣!宜為決計,羅侯不足複問也!”乃遣廣漢都尉曾元、牙門張顯、劉並等潛帥步騎三萬襲特營;羅尚聞之,亦遣督護田佐助元。元等至,特安臥不動,待其眾半入,發伏擊之,死者甚眾。殺田佐、曾元、張顯,傳首以示尚、冉。尚謂將佐曰:“此虜成去矣,而廣漢不用吾言以張賊勢,今若之何!”


    於是六郡流民共推特行鎮北大將軍,承製封拜;以其弟流行鎮東大將軍,號東督護,以相鎮統;又以兄輔為驃騎將軍,弟驤為驍騎將軍,進兵攻冉於廣漢。尚遣李苾、費遠帥眾救冉,畏特,不敢進。冉出戰屢敗,潰圍奔德陽。特入據廣漢,以李超為太守,進兵攻尚於成都。尚以書諭閻式,式複書曰:“辛冉傾巧,曾元小豎,李叔平非將帥之材。式前為節下及杜景文論留、徙之宜。人懷桑梓,孰不願之!但往日初至,隨穀庸賃,一室五分,複值秋潦,乞須冬熟,而終不見聽。繩之太過,窮鹿抵虎。流民不肯延頸受刀,以致為變。卽聽式言,寬使治嚴,不過去九月盡集,十月進道,令達鄉裏,何有如此也!”


    特以兄輔、弟驤、子始、蕩、雄及李含、含子國、離、任回、李攀、攀弟恭、上官晶、任臧、楊褒、上官惇等為將帥,閻式、李遠等為僚佐。羅尚素貪殘,為百姓患。特與蜀民約法三章,施舍賑貸,禮賢拔滯,軍政肅然,蜀民大悅。尚頻為特所敗,乃阻長圍,緣郫水作營,連延七百裏,與特相拒,求救於梁州及南夷校尉。


    十二月,潁昌康公何卲薨。


    封大司馬冏子冰為樂安王,英為濟陽王,超為淮南王。


    惠帝太安元年(壬戌、三〇二年)


    春,三月,衝太孫尚薨。


    夏,五月,己酉,梁孝王肜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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