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歲,離石大饑,漢王淵徙屯黎亭,就邸閣穀;留太尉宏守離石,使大司農卜豫運糧以給之。


    惠帝光熙元年(丙寅、三〇六年)


    春,正月,戊子朔,日有食之。


    初,太弟中庶子蘭陵繆播有寵於司空越;播從弟右衛率胤,太宰顒前妃之弟也。越之起兵,遣播、胤詣長安說顒,令奉帝還洛,約與顒分陝為伯。顒素信回放兄弟,卽欲從之。張方自以罪重,恐為誅首,謂顒曰:“今據形勝之地,國富兵強,奉天子以號令,誰敢不從,柰何拱手受製於人!”顒乃止。及劉喬敗,顒懼,欲罷兵,與山東和解,恐張方不從,猶豫未決。


    方素與長安富人郅輔親善,以為帳下督。顒參軍河間畢垣,嚐為方所侮,因說顒曰:“張方久屯霸上,聞山東兵盛,盤桓不進,宜防其未萌。其親信郅輔縣具知其謀。”繆播、繆胤複說顒:“宜急斬方以謝,山東可不勞而定。”顒使人召輔,垣迎說輔曰:“張方欲反,人謂卿知之。王若問卿,何辭以對?”輔驚曰:“實不聞方反,為之柰何?”垣曰:“王若問卿,但言爾爾;不然,必不免禍。”輔入,顒問之曰:“張方反,卿知之乎?”輔曰:“爾。”顒曰:“遣卿取之,可乎?”又曰:“爾。”顒於是使輔送書於方,因殺之。輔旣昵於方,持刀而入,守閣者不疑。方火下發函,輔斬其頭。還報,顒以輔為安定太守。送方頭於越以請和;越不許。


    宋胄襲河橋,樓褒西走。平昌公模遣前鋒督護馮嵩會宋胄逼洛陽。成都王穎西奔長安,至華陰,聞顒已與山東和親,留不敢進。呂朗屯滎陽,劉琨以張方首示之,遂降。司空越遣祁弘、宋胄、司馬纂帥鮮卑西迎車駕,以周馥為司隸校尉、假節,都督諸軍,屯澠池。


    三月,惤令劉伯根反,眾以萬數,自稱惤公。王彌帥家僮從之,柏根以彌為長史,彌從父弟桑為東中郎將。柏根寇臨淄,青州都督高密王略使劉暾將兵拒之;暾兵敗,奔洛陽,略走保聊城。王浚遣將討柏根,斬之。王彌亡入長廣山為羣盜。


    寧州頻歲饑疫,死者以十萬計。五苓夷強盛,州兵屢敗。吏民流入交州者甚眾,夷遂圍州城。李毅疾病,救援路絕,乃上疏言:“不能式遏寇虐,坐待殄斃。若不垂矜恤,乞降大使,及臣尚存,加臣重辟;若臣已死,陳屍為戮。”朝廷不報。積數年,子釗自洛往省之,未至,毅卒。毅女秀,明達有父風,眾推秀領寧州事。秀獎厲戰士,嬰城固守。城中糧盡,炙鼠拔草而食之。伺夷稍怠,輒出兵掩擊,破之。


    範長生詣成都,成都王雄門迎,執版,拜為丞相,尊之曰範賢。


    夏,四月,己巳,司空越引兵屯溫。初,太宰顒以為張方死,東方兵必可解。旣而東方兵聞方死,爭入關,顒悔之,乃斬郅輔,遣弘農太守彭隨、北地太守刁默將兵拒祁弘等於湖。五月,壬辰,弘等擊隨、默,大破之。遂西入關,又敗顒將馬瞻、郭偉於霸水,顒單馬逃入太白山。弘等入長安,所部鮮卑大掠,殺二萬餘人,百官奔散,入山中,拾橡實食之。己亥,弘等奉帝乘牛車東還。以太弟太保梁柳為鎮西將軍,守關中。六月,丙辰朔,帝至洛陽,複羊後。辛未,大赦,改元。


    馬瞻等入長安,殺梁柳,與始平太守梁邁共迎太宰顒於南山。弘農太守裴廙、秦國內史賈龕、安定太守賈疋等起兵擊顒,斬馬瞻、梁邁。疋,詡之曾孫也。司空越遣督護麋晃將兵擊顒,至鄭,顒使平北將軍牽秀屯馮翊。顒長史楊騰,詐稱顒命,使秀罷兵,騰遂殺秀,關中皆服於越,顒保城而已。


    成都王雄卽皇帝位,大赦,改元曰晏平,國號大成。追尊父特曰景皇帝,廟號始祖;尊王太後曰皇太後。以範長生為天地太師;複其部曲,皆不豫征稅。諸將恃恩,互爭班位,尚書令閻式上疏,請考漢、晉故事,立百官製度;從之。


    秋,七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八月,以司空越為太傅,錄尚書事;範陽王虓為司空,鎮鄴;平昌公模為鎮東大將軍,鎮許昌;王浚為驃騎大將軍、都督東夷、河北諸軍事,領幽州刺史。越以吏部郎庾敳為軍谘祭酒,前太弟中庶子胡母輔之為從事中郎,黃門侍郎郭象為主簿,鴻臚丞阮修為行參軍,謝鯤為掾。輔之薦樂安光逸於越,越亦辟之。敳等皆尚虛玄,不以世務嬰心,縱酒放誕;敳殖貨無厭;象薄行,好招權;越皆以其名重於世,故辟之。


    祁弘之入關也,成都王穎自武關奔新野。會新城元公劉弘卒,司馬郭勱作亂,欲迎穎為主;郭舒奉弘子璠以討勱,斬之。詔南中郎將劉陶收穎。穎北渡河,奔朝歌,收故將士,得數百人,欲赴公師藩,頓丘太守馮嵩執之,送鄴;範陽王虓不忍殺而幽之。公師藩自白馬南渡河,兗州刺史苟晞討斬之。


    進東嬴公騰爵為東燕王,平昌公模為南陽王。


    冬,十月,範陽王虓薨。長史劉輿以穎素為鄴人所附,秘不發喪,偽令人為台使稱詔,夜,賜穎死,幷殺其二子。穎官屬先皆逃散,惟盧誌隨從,至死不怠,收而殯之。太傅越召誌為軍谘祭酒。


    越將召劉輿,或曰:“輿猶膩也,近則汙人。”及至,越疏之。輿密視天下兵簿及倉庫、牛馬、器械、水陸之形,皆默識之。時軍國多事,每會議,自長史潘滔以下,莫知所對,輿應機辨畫,越傾膝酬接,卽以為左長史,軍國之務,悉以委之。輿說越遣其弟琨鎮幷州,以為北麵之重;越表琨為幷州刺史,以東燕王騰為車騎將軍、都督鄴城諸軍事,鎮鄴。


    十一月,己巳,夜,帝食{麥並}中毒,庚午,崩於顯陽殿。羊後自以於太弟熾為嫂,恐不得為太後,將立清河王覃。侍中華混諫曰:“太弟在東宮已久,民望素定,今日寧可易乎!”卽露版馳召太傅越,召太弟入宮。後已召覃至尚書合,疑變,托疾而返。癸酉,太弟卽皇帝位,大赦,尊皇後曰惠皇後,居弘訓宮;追尊母王才人曰皇太後;立妃梁氏為皇後。


    懷帝始遵舊製,於東堂聽政。每至宴會,輒與羣官論眾務,考經籍。黃門侍郎傅宣歎曰:“今日複見武帝之世矣!”


    十二月,壬午朔,日有食之。


    太傅越以詔書征河間王顒為司徒,顒乃就征。南陽王模遣其將梁臣邀之於新安,車上扼殺之,幷殺其三子。


    辛醜,以中書監溫羨為左光祿大夫,領司徒;尚書左仆射王衍為司空。


    己酉,葬惠帝於太陽陵。


    劉琨至上黨,東燕王騰卽自井陘東下。時幷州饑饉,數為胡寇所掠,郡縣莫能自保。州將田甄、甄弟蘭、任祉、祁濟、李惲、薄盛等及使民萬餘人,悉隨騰就穀冀州,號為“乞活”,所餘之戶不滿二萬;寇賊縱橫,道路斷塞。琨募兵上黨,得五百人,轉鬬而前。至晉陽,府寺焚毀,邑野蕭條,琨撫循勞徠,流民稍集。


    孝懷皇帝永嘉元年(丁卯、三〇七年)


    春,正月,癸醜,大赦,改元。


    吏部郎周穆,太傅越之姑子也,與其妹夫禦史中丞諸葛玫說越曰:“主上之為太弟,張方意也。清河王本太子,公宜立之。”越不許。重言之,越怒,斬之。


    二月,王彌寇青、徐二州,自稱征東大將軍,攻殺二千石。太傅越以公交車令東萊鞠羨為本郡太守,以討彌,彌擊殺之。


    陳敏刑政無章,不為英俊所附;子弟凶暴,所在為患;顧榮、周玘等憂之。廬江內史華譚遺榮等書曰:“陳敏盜據吳、會,命危朝露。諸君或剖符名郡,或列為近臣,而更辱身奸人之朝,降節叛逆之黨,不亦羞乎!吳武烈父子皆以英傑之才,繼承大業。今以陳敏凶狡,七弟頑宂,欲躡桓王之高蹤,蹈大皇之絕軌,遠度諸賢,猶當未許也。皇輿東返,俊彥盈朝,將舉六師以清建業,諸賢何顏複見中州之士邪!”榮等素有圖敏之心,及得書,甚慚,密遣使報征東大將軍劉準,使發兵臨江,己為內應,剪發為信。準遣揚州刺史劉機等出曆陽討敏。


    敏使其弟廣武將軍昶將兵數萬屯烏江,曆陽太守宏屯牛渚。敏弟處知顧榮等有貳心,勸敏殺之,敏不從。


    昶司馬錢廣,周玘同郡人也,玘密使廣殺昶,宣言州下已殺敏,敢動者誅三族。廣勒兵朱雀橋南;敏遣甘卓討廣,堅甲精兵盡委之。顧榮慮敏之疑,故往就敏。敏曰:“卿當四出鎮衛,豈得就我邪!”榮乃出,與周玘共說甘卓曰:“若江東之事可濟,當共成之。然卿觀茲事勢,當有濟理不?敏旣常才,政令反複,計無所定,其子弟各已驕矜,其敗必矣。而吾等安然坐受其官祿,事敗之日,使江西諸軍函首送洛,題曰"逆賊顧榮、甘卓之首",此萬世之辱也!”卓遂詐稱疾,迎女,斷橋,收船南岸,與玘、榮及前鬆滋侯相丹楊紀瞻共攻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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