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寅,趙誘、朱軌及陵江將軍黃峻與曾戰於女觀湖,誘等皆敗死。曾乘勝徑造沔口,威震江、沔。


    王使豫章太守周訪擊之。訪有眾八千,進至沌陽。曾銳氣甚盛,訪使將軍李恒督左甄,許朝督右甄,訪自領中軍。曾先攻左、右甄,訪於陣後射雉以安眾心,令其眾曰:“一甄敗,鳴三鼓;兩甄敗,鳴六鼓。”趙誘子胤,將父餘兵屬左甄,力戰,敗而複合,馳馬告訪。訪怒,叱令更進,胤號哭還戰。自旦至申,兩甄皆敗。訪選精銳八百人,自行酒飲之,敕不得妄動,聞鼓音乃進。曾兵未至三十步,訪親鳴鼓,將士皆騰躍奔赴,曾遂大潰,殺千餘人。訪夜追之,諸將請待明日,訪曰:“曾驍勇能戰,向者彼勞我逸,故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滅也。”乃鼓行而進,遂定漢、沔。曾走保武當。王廙始得至荊州。訪以功遷梁州刺史,屯襄陽。


    冬,十月,丁未,琅邪王裒薨。


    十一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丁卯,以劉琨為待中、太尉。


    征南軍司戴邈上疏,以為:“喪亂以來,庠序隳廢;議者或謂平世尚文,遭亂尚武,此言似之,而實不然。夫儒道深奧,不可倉猝而成。比天下平泰,然後修之,則廢墜已久矣。又,貴遊之子,未必有斬將搴旗之才,從軍征戍之役,不及盛年使之講肄道義,良可惜也。世道久喪,禮俗日弊,猶火之消膏,莫之覺也。今王業肇建,萬物權輿,謂宜篤道崇儒,以勵風化。”王從之,始立太學。


    漢主聰出畋,以湣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前導。見者指之曰:“此故長安天子也。”聚而觀之,故老有泣者。太子粲言於聰曰:“昔周武王豈樂殺紂乎?正恐同惡相求,為患故也。今興兵聚眾者,皆以子業為名,不如早除之!”聰曰:“吾前殺庾瑉輩,而民心猶如是。吾未忍複殺也,且小觀之。”十二月,聰饗羣臣於光極殿,使湣帝行酒洗爵,已而更衣,又使之執蓋;晉臣多涕泣,有失聲者。尚書郎隴西辛賓起,抱帝大哭,聰命引出,斬之。


    趙固與河內太守郭默侵漢河東,至絳,右司隸部民奔之者三萬餘人。騎兵將軍劉勳追擊之,殺萬餘人,固、默引歸。太子粲帥將軍劉雅生等步騎十萬屯小平津,固揚言曰:“要當生縛劉粲以贖天子。”粲表於聰曰:“子業若死,民無所望,則不為李矩、趙固之用,不攻而自滅矣。”戊戌,湣帝遇害於平陽。粲遣雅生攻洛陽,固奔陽城山。


    是歲,王命課督農功,二千石、長吏以入穀多少為殿最,諸軍各自佃作,卽以為稟。


    氐王楊茂搜卒,長子難敵立,與少子堅頭分領部曲;難敵號左賢王,屯下辨,堅頭號右賢王,屯河池。


    河南王吐穀渾卒。吐穀渾者,慕容廆之庶兄也,父涉歸,分戶一千七百以隸之。及廆嗣位,二部馬鬬,廆遣使讓吐穀渾曰:“先公分建有別,柰何不相遠異,而令馬有鬬傷”吐穀渾怒曰:“馬是六畜,鬬乃其常,何至怒及於人!欲遠別甚易,恐後會為難耳!今當去汝萬裏之外。”遂帥其眾西徙。廆悔之,遣其長史乙郍婁馮追謝之。吐穀渾曰:“先公嚐稱卜筮之言雲,"吾二子皆當強盛,祚流後世。"我,孽子也;理無並大。今因馬而別,殆天意乎!”遂不複還,西傅陰山而居。屬永嘉之亂,因度隴而西,據洮水之西,極於白蘭,地方數千裏。鮮卑謂兄為阿幹,廆追思之,為之作阿幹之歌。吐穀渾有子六十人,長子吐延嗣。吐延長大有勇力,羌、胡皆畏之。


    元帝太興元年(戊寅、三一八年)


    春,正月,遼西公疾陸眷卒,其子幼,叔父涉複辰自立。段匹磾自薊往奔喪;段末柸宣言:“匹磾之來,欲為篡也。”匹磾至右北平,涉複辰發兵拒之。末柸乘虛襲涉複辰,殺之,幷其子弟黨與,自稱單於。迎擊匹磾,敗之;匹磾走還薊。


    三月,癸醜,湣帝凶問至建康,王斬縗居廬。百官請上尊號,王不許。紀瞻曰:“晉氏統絕,於今二年,陛下當承大業;顧望宗室,誰複與讓!若光踐大位,則神、民有所憑依;苟為逆天時,違人事,大勢一去,不可複還。今兩都燔蕩,宗廟無主,劉聰竊號於西北,而陛下方高讓於東南,此所謂揖讓而救火也。”王猶不許,使殿中將軍韓績徹去禦坐。瞻叱績曰:“帝坐上應列星,敢動者斬!”王為之改容。


    奉朝請周嵩上疏曰:“古之王者,義全而後取,讓成而後得,是以享世長久,重光萬載也。今梓宮未返,舊京未清,義夫泣血,士女遑遑。宜開延嘉謀,訓卒厲兵,先雪社稷大恥,副四海之心,則神器將安適哉!”由是忤旨,出為新安太守,又坐怨望抵罪。嵩,顗之弟也。


    丙辰,王卽皇帝位,百官皆陪列。帝命王導升禦床共坐,導固辭曰:“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帝乃止。大赦,改元,文武增位二等。帝欲賜諸吏投刺勸進者加位一等,民投刺者皆除吏,凡二十餘萬人。散騎常侍熊遠曰:“陛下應天繼統,率土歸戴,豈獨近者情重,遠者情輕!不若依漢法徧賜天下爵,於恩為普,且可以息檢核之煩,塞巧偽之端也。”帝不從。


    庚午,立王太子紹為皇太子。太子仁孝,喜文辭,善武藝,好賢禮士,容受規諫,與庾亮、溫嶠等為布衣之交。亮風格峻整,善談老、莊,帝器重之,聘亮妹為太子妃。帝以賀循行太子太傅,周顗為少傅,庾亮以中書郎侍講東宮。帝好刑名家,以韓非書賜太子。庾亮諫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


    帝複遣使授慕容廆龍驤將軍、大單於、昌黎公,廆辭公爵不受。廆以遊邃為龍驤長史,劉翔為主簿,命邃創定府朝儀法。裴嶷言於廆曰:“晉室衰微,介居江表,威德不能及遠,中原之亂,非明公不能拯也。今諸部雖各擁兵,然皆頑愚相聚,宜以漸幷取,以為西討之資。”廆曰:“君言大,非孤所及也。然君中朝名德,不以孤僻陋而敎誨之,是天以君賜孤而佑其國也。”乃以嶷為長史,委以軍國之謀,諸部弱小者,稍稍擊取之。


    李矩使郭默、郭誦救趙固,屯於洛汭。誦潛遣其將耿稚等夜濟河襲漢營,漢貝丘王翼光覘知之,以告太子粲,請為之備。粲曰:“彼聞趙固之敗,自保不暇,安敢來此邪!毋為驚動將士!”俄而稚等奄至,十道進攻,粲眾驚潰,死傷太半,粲走保陽鄉。稚等據其營,獲器械、軍資,不可勝數。及旦,粲見稚等兵少,更與劉雅生收餘眾攻之,漢主聰使太尉範隆帥騎助之,與稚等相持,苦戰二十餘日,不能下。李矩進兵救之,漢兵臨河拒守,矩兵不得濟。稚等殺其所獲牛馬,焚其軍資,突圍奔虎牢。詔以矩都督河南三郡諸軍事。


    漢螽斯則百堂災,燒殺漢主聰之子會稽王康等二十一人。


    聰以其子濟南王驥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齊王勱為大司徒。


    焦嵩、陳安舉兵逼上邽,相國保遣使告急於張寔,寔遣金城太守竇濤督步騎二萬赴之。軍至新陽,聞湣帝崩,保謀稱尊號。破羌都尉張詵言於寔曰:“南陽王,國之疏屬,忘其大恥而亟欲自尊,必不能成功。晉王近親,且有名德,當帥天下以奉之。”寔從之,遣牙門蔡忠奉表詣建康;比至,帝已卽位。寔不用江東年號,猶稱建興。


    夏,四月,丁醜朔,日有食之。


    加王敦江州牧,王導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導遣八部從事行揚州郡國,還,同時俱見。諸從事各言二千石官長得失,獨顧和無言。導問之,和曰:“明公作輔,寧使網漏吞舟,何緣采聽風聞,以察察為政邪!”導谘嗟稱善。和,榮之族子也。


    成丞相範長生卒;成主雄以長生子侍中賁為丞相。長生博學,多藝能,年近百歲,蜀人奉之如神。


    漢中常侍王沈養女有美色,漢主聰立以為左皇後。尚書令王鑒、中書監崔懿之、中書令曹恂諫曰:“臣聞王者立後,比德乾坤,生承宗廟,沒配後土。必擇世德名宗,幽閑令淑,乃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心。孝成帝以趙飛燕為後,使繼嗣絕滅,社稷為墟,此前鑒也。自麟嘉以來,中宮之位,不以德舉。借使沈之弟女,刑餘小醜,猶不可以塵汙椒房,況其家婢邪!六宮妃嬪,皆公子公孫,柰何一旦以婢主之!臣恐非國家之福也。”聰大怒,使中常侍宣懷謂太子粲曰:“鑒等小子,狂言侮慢,無複君臣上下之禮,其速考實!”於是收鑒等送市,皆斬之。金紫光祿大夫王延馳將入諫,門者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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