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鹹和五年(庚寅、三三〇年)


    春,正月,劉胤首至建康。司徒導以郭默驍勇難製,己亥,大赦,梟胤首於大航,以默為江州刺史。太尉侃聞之,投袂起曰:“此必詐也。”卽將兵討之。默遣使送妓妾及絹,幷寫中詔呈侃。參佐多諫曰:“默不被詔,豈敢為此!若欲進軍,宜待詔報。”侃厲色曰:“國家年幼,詔令不出胸懷。劉胤為朝廷所禮,雖方任非才,何緣猥加極刑!郭默恃勇,所在貪暴;以大難新除,禁網寬簡,欲因際會騁其從橫耳!”發使上表言狀,且與導書曰:“郭默殺方州卽用為方州,害宰相便為宰相乎?”導乃收胤首,答侃書曰:“默據上流之勢,加有船艦成資,故苞含隱忍,使有其地,朝廷得以潛嚴;俟足下軍到,風發相赴,豈非遵養時晦以定大事者邪!”侃笑曰:“是乃遵養時賊也!”


    豫州刺史庾亮亦請討默。詔加亮征討都督,帥步騎二萬往與侃會。


    西陽太守鄧嶽、武昌太守劉詡皆疑桓宣與默同。豫州西曹王隨曰:“宣尚不附祖約,豈肯同郭默邪!”嶽、詡遣隨詣宣觀之,隨說宣曰:“明府心雖不爾,無以自明,惟有以賢子付隨耳!”宣乃遣其子戎與隨俱迎陶侃。侃辟戎為掾,上宣為武昌太守。


    二月,後趙羣臣請後趙王勒卽皇帝位;勒乃稱大趙天王,行皇帝事。立妃劉氏為王後,世子弘為太子。以其子宏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單於,封秦王;斌為左衛將軍,封太原王;恢為輔國將軍,封南陽王。以中山公虎為太尉、尚書令,進爵為王;虎子邃為冀州刺史,封齊王;宣為左將軍;挺為侍中,封梁王。又封石生為河東王,石堪為彭城王。以左長史郭敖為尚書左仆射,右長史程遐為右仆射、領吏部尚書,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中令裴憲,皆為尚書,參軍事徐光為中書令、領秘書監。自餘文武,封拜各有差。


    中山王虎怒,私謂齊王邃曰:“主上自都襄國以來,端拱仰成,以吾身當矢石,二十餘年,南擒劉嶽,北走索頭,東平齊、魯,西定秦、雍,克十有三州。成大趙之業者,我也;大單於當以授我,今乃以與黃吻婢兒,念之令人氣塞,不能寢食!待主上晏駕之後,不足複留種也。”


    程遐言於勒曰:“天下粗定,當顯明逆順,故漢高祖赦季布,斬丁公。大王自起兵以來,見忠於其君者輒褒之,背叛不臣者輒誅之,此天下所以歸盛德也。今祖約猶存,臣竊惑之。”安西將軍姚弋仲亦以為言。勒乃收約,幷其親屬中外百餘人悉誅之,妻妾兒女分賜諸胡。


    初,祖逖有胡奴曰王安,逖甚愛之。在雍丘,謂安曰:“石勒是汝種類,吾亦無在爾一人。”厚資送而遣之。安以勇幹,仕趙為左衛將軍。及約之誅,安歎曰:“豈可使祖士稚無後乎?”乃往就市觀刑。逖庶子道重,始十歲,安竊取以歸,匿之,變服為沙門。及石氏亡,道重複歸江南。


    郭默欲南據豫章,會太尉侃兵至,默出戰不利,入城固守,聚米為壘,以示有餘。侃築土山臨之。三月,庾亮兵至湓口,諸軍大集。夏,五月,乙卯,默將宋侯縛默父子出降。侃斬默於軍門,傳首建康,同黨死者四十人。詔以侃都督江州,領刺史;以鄧嶽督交、廣諸軍事,領廣州刺史。侃還巴陵,因移鎮武昌。庾亮還蕪湖,辭爵賞不受。


    趙將劉征帥眾數千,浮海抄東南諸縣,殺南沙都尉許儒。


    張駿因前趙之亡,複收河南地,至於狄道,置五屯護軍,與趙分境。六月,趙遣鴻臚孟毅拜駿征西大將軍、涼州牧,加九錫。駿恥為之臣,不受,留毅不遣。


    初,丁零翟斌,世居康居,後徙中國,至是入朝於趙;趙以斌為句町王。


    趙羣臣固請正尊號,秋,九月,趙王勒卽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文武封進各有差。立其妻劉氏為皇後,太子弘為皇太子。


    弘好屬文,親敬儒素。勒謂徐光曰:“大雅愔愔,殊不似將家子。”光曰:“漢祖以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聖人之後,必有勝殘去殺者,天之道也。”勒甚悅。光因說曰:“皇太子仁孝溫恭,中山王雄暴多詐,陛下一旦不諱,臣恐社稷非太子所有也。宜漸奪中山王權,使太子早參朝政。”勒心然之,而未能從。


    趙荊州監軍郭敬寇襄陽。南中郎將周撫監沔北軍事,屯襄陽。趙主勒以驛書敕敬退屯樊城,使之偃藏旗幟,寂若無人。曰:“彼若使人觀察,則告之曰:"汝宜自愛堅守,後七八日,大騎將至,相策,不複得走矣。"”敬使人浴馬於津,周而複始,晝夜不絕。偵者還以告周撫,撫以為趙兵大至,懼,奔武昌。敬入襄陽,中州流民悉降於趙;魏該弟遐帥其部眾自石城降敬。敬毀襄陽城,遷其民於沔北,城樊城以戍之。趙以敬為荊州刺史。周撫坐免官。


    休屠王羌叛趙,趙河東王生擊破之,羌奔涼州。西平公駿懼,遣孟毅還,使其長史馬詵稱臣入貢於趙。


    更造新宮。


    甲辰,徙樂成王欽為河間王,封彭城王紘子俊為高密王。


    冬,十月,成大將軍壽督征南將軍費黑等攻巴東建平,拔之。巴東太守楊謙、監軍毌丘奧退保宜都。


    成帝鹹和六年(辛卯、三三一年)


    春,正月,趙劉征複寇婁縣,掠武進,郗鑒擊卻之。


    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夏,趙主勒如鄴,將營新宮;廷尉上黨續鹹苦諫,勒怒,欲斬之。中書令徐光曰:“鹹言不可用,亦當容之,柰何一旦以直言斬列卿乎!”勒歎曰:“為人君,不得自專如是乎!匹夫家貲滿百匹,猶欲市宅,況富有四海乎!此宮終當營之,且敕停作,以成吾直臣之氣。”因賜鹹絹百匹,稻百斛。又詔公卿以下歲舉賢良方正,仍令舉人得更相薦引,以廣求賢之路。起明堂、辟雍、靈台於襄國城西。


    秋,七月,成大將軍壽攻陰平、武都,楊難敵降之。


    九月,趙主勒複營鄴宮;以洛陽為南都,置行台。


    冬,蒸祭太廟,詔歸胙於司徒導,且命無下拜;導辭疾不敢當。初,帝卽位衝幼,每見導必拜;與導手詔則雲“惶恐言”,中書作詔則曰“敬問”。有司議:“元會日,帝應敬導不?”博士郭熙、杜援議,以為:“禮無拜臣之文,謂宜除敬。”侍中馮懷議,以為:“天子臨辟雍,拜三老,況先帝師傅;謂宜盡敬。”侍中荀奕議,以為:“三朝之首,宜明君臣之體,則不應敬;若他日小會,自可盡禮。”詔從之。奕,組之子也。


    慕容廆遣使與太尉陶侃箋,勸以興兵北伐,共清中原。僚屬宋該等共議,以“廆立功一隅,位卑任重,等差無別,不足以鎮華、夷,宜表請進廆官爵。”參軍韓恒駁曰:“夫立功者患信義不著,不患名位不高。桓、文有匡複之功,不先求禮命以令諸侯。宜繕甲兵,除羣凶,功成之後,九錫自至。比於邀君以求寵,不亦榮乎!”廆不悅,出恒為新昌令。於是東夷校尉封抽等疏上侃府,請封廆為燕王,行大將軍事。侃複書曰:“夫功成進爵,古之成製也。車騎雖未能為官摧勒,然忠義竭誠;今騰箋上聽,可不、遲速,當在天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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