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柔兆困敦(丙子),盡玄黓敦牂(壬午),凡七年。


    孝武皇帝太元元年(丙子、三七六年)


    春,正月,壬寅朔,帝加元服;皇太後下詔歸政,複稱崇德太後。甲辰,大赦,改元。丙午,帝始臨朝。以會稽內史郗愔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浙江東五郡諸軍事;徐州刺史桓衝為車騎將軍、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諸軍事,自京口徙鎮姑孰。謝安欲以王蘊為方伯,故先解衝徐州。乙卯,加謝安中書監,錄尚書事。


    二月,辛卯,秦王堅下詔曰:“朕聞王者勞於求賢,逸於得士,斯言何其驗也!往得丞相,常謂帝王易為。自丞相違世,須發中白,每一念之,不覺酸慟。今天下旣無丞相,或政敎淪替,可分遣侍臣周巡郡縣,問民疾苦。”


    三月,秦兵寇南鄉,拔之,山蠻三萬戶降秦。


    夏,五月,甲寅,大赦。


    初,張大錫之殺張邕也,劉肅及安定梁景皆有功,二人由是有寵,賜姓張氏,以為己子,使預政事。天錫荒於酒色,不親庶務,黜世子大懷而立嬖妾之子大豫,以焦氏為左夫人,人情憤怨;從弟從事中郎憲輿櫬切諫,不聽。


    秦王堅下詔曰:“張天錫雖稱藩受位,然臣道未純,可遣使持節、武衛將軍都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萇等將兵臨西河;尚書郎閻負、梁殊奉詔征天錫入朝;若有違王命,卽進師撲討。”是時,秦步騎十三萬,軍司段鏗謂周虓曰:“以此眾戰,誰能敵之!”虓曰:“戎狄以來,未之有也。”堅又命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帥三州之眾為苟萇後繼。


    秋,七月,閻負、梁殊至姑臧。張天錫會官屬謀之,曰:“今入朝,必不返;如其不從,秦兵必至,將若之何?”禁中錄事席仂曰:“以愛子為質,賂以重寶,以退其師,然後徐為之計,此屈伸之術也。”眾皆怒,曰:“吾世事晉朝,忠節著於海內。今一旦委身賊庭,辱及祖宗,醜莫大焉!且河西天險,百年無虞,若悉境內精兵,右招西域,北引匈奴以拒之,何遽知其不捷也!”天錫攘袂大言曰:“孤計決矣,言降者斬!”使謂閻負、梁殊曰:“君欲生歸乎,死歸乎?”殊等辭氣不屈,天錫怒,縛之軍門,命軍士交射之,曰:“射而不中,不與我同心者也。”其母嚴氏泣曰:“秦主以一州之地,橫製天下,東平鮮卑,南取巴、蜀,兵不留行;汝若降之,猶可延數年之命。今以蕞爾一隅,抗衡大國,又殺其使者,亡無日矣!”天錫使龍驤將軍馬建帥眾二萬拒秦。


    秦人聞天錫殺閻負、梁殊,八月,梁熙、姚萇、王統、李辯濟自清石津,攻涼驍烈將軍梁濟於河會城,降之。甲申,苟萇濟自石城津,與梁熙等會攻纏縮城,拔之。馬建懼,自楊非退屯清塞。天錫又遣征東將軍掌據帥眾三萬軍於洪池,天錫自將餘眾五萬,軍於金昌城。安西將軍敦煌宋皓言於天錫曰:“臣晝察人事,夜觀天文,秦兵不可敵也,不如降之。”天錫怒,貶皓為宣威護軍。廣武太守辛章曰:“馬建出於行陳,必不為國家用。”苟萇使姚萇帥甲士三千為前驅。庚寅,馬建帥萬人迎降,餘兵皆散走。辛卯,苟萇及掌據戰於洪池,據兵敗,馬為亂兵所殺,其屬董儒授之以馬,據曰:“吾三督諸軍,再秉節鉞,八將禁旅,十總禁兵,寵任極矣。今卒困於此,此吾之死地也,尚安之乎!”乃就帳免胄,西向稽首,伏劍而死。秦兵殺軍司席仂。癸巳,秦兵入清塞,天錫遣司兵趙充哲帥眾拒之。秦兵與充哲戰於赤岸,大破之,俘斬三萬八千級,充哲死。天錫出城自戰,城內又叛。天錫與數千騎奔還姑臧。甲午,秦兵至姑臧,天錫素車白馬,麵縛輿櫬,降於軍門。苟萇釋縛焚櫬,送於長安。涼州郡縣悉降於秦。


    九月,秦王堅以梁熙為涼州刺史,鎮姑臧。徙豪右七千餘戶於關中,餘皆按堵如故。封天錫為歸義侯,拜北部尚書。初,秦兵之出也,先為天錫築第於長安,至則居之。以天錫晉興太守隴西彭和正為黃門侍郎,治中從事武興蘇膺、敦煌太守張烈為尚書郎,西平太守金城趙凝為金城太守,高昌楊幹為高昌太守;餘皆隨才擢敘。


    梁熙清儉愛民,河右安之;以天錫武威太守敦煌索泮為別駕,宋皓為主簿。西平郭護起兵攻秦,熙以皓為折衝將軍,討平之。


    桓衝聞秦攻涼州,遣兗州刺史朱序、江州刺史桓石秀與荊州督護桓羆遊軍沔、漢,為涼州聲援;又遣豫州刺史桓伊帥眾向壽陽,淮南太守劉波泛舟淮、泗,欲橈秦以救涼。聞涼州敗沒,皆罷兵。


    初,哀帝減田租,畝收二升。乙巳,除度田收租之製,王公以下,口稅米三斛,蠲在役之身。


    冬,十月,移淮北民於準南。


    劉衛辰為代所逼,求救於秦,秦王堅以幽州刺史行唐公洛為北討大都督,帥幽、冀兵十萬擊代;使幷州刺史俱難、鎮軍將軍鄧羌、尚書趙遷、李柔、前將軍朱肜、前禁將軍張蠔、右禁將軍郭慶帥步騎二十萬,東出和龍,西出上都,皆與洛會,以衛辰為鄉導。洛,菁之弟也。


    苟萇之伐涼州也,遣揚武將軍馬暉、建武將軍杜周帥八千騎西出恩宿,邀張天錫走路,期會姑臧。暉等行澤中,值水失期,於法應斬,有司奏征下獄。秦王堅曰:“水春冬耗竭,秋夏盛漲,此乃苟萇量事失宜,非暉等罪。今天下方有事,宜宥過責功。”命暉等回赴北軍,擊索虜以自贖。眾鹹以為萬裏召將,非所以應速。堅曰:“暉等喜於免死,不可以常事疑也。”暉等果倍道疾驅,遂及東軍。


    十一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代王什翼犍使白部、獨孤部南禦秦兵,皆不勝,又使南部大人劉庫仁將十萬騎禦之。庫仁者,衛辰之族,什翼犍之甥也,與秦兵戰於石子嶺,庫仁大敗;什翼犍病,不能自將,乃帥諸部奔陰山之北。高車雜種盡叛,四麵寇鈔,不得芻牧,什翼犍複渡漠南。聞秦兵稍退,十二月,什翼犍還雲中。


    初,什翼犍分國之半以授弟孤,孤卒,子斤失職怨望。世子寔及弟翰早卒,寔子珪尚幼,慕容妃之子閼婆、壽鳩、紇根、地幹、力真、窟咄皆長,繼嗣未定。時秦兵尚在君子津,諸子每夜執兵警衛。斤因說什翼犍之庶長子寔君曰:“王將立慕容妃之子,欲先殺汝,故頃來諸子每夜戎服,以兵繞廬帳,伺便將發耳。”寔君信之,遂殺諸弟,幷弒什翼犍。是夜,諸子婦及部人奔告秦軍,秦李柔、張蠔勒兵趨雲中;部眾逃潰,國中大亂。珪母賀氏以珪走依賀訥。訥,野幹之子也。


    秦王堅召代長史燕鳳,問代所以亂故,鳳具以狀對。堅曰:“天下之惡一也。”乃執寔君及斤,至長安,車裂之。堅欲遷珪於長安,鳳固請曰:“代王初亡,羣下叛散,遺孫衝幼,莫相統攝。其別部大人劉庫仁,勇而有智,鐵弗衛辰,狡猾多變,皆不可獨任。宜分諸部為二,令此兩人統之;兩人素有深讎,其勢莫敢先發。俟其孫稍長,引而立之,是陛下有存亡繼絕之德於代,使其子子孫孫永為不侵不叛之臣,此安邊之良策也。”堅從之,分代民為二部,自河以東屬庫仁,自河以西屬衛辰,各拜官爵,使統其眾。賀氏以珪歸獨孤部,與南部大人長孫嵩、元佗等皆依庫仁。行唐公洛以什翼犍子窟咄年長,遷之長安。堅使窟咄入太學讀書。


    下詔曰:“張天錫承祖父之資,藉百年之業,擅命河右,叛換偏隅。索頭世跨朔北,中分區域,東賓穢貊,西引烏孫,控弦百萬,虎視雲中。爰命兩師,分討黠虜,役不淹歲,窮殄二凶,俘降百萬,辟土九千,五帝之所未賓,周、漢之所未至,莫不重譯來王,懷風率職。有司可速班功受爵,戎士悉複之五歲,賜爵三級。”於是加行唐公洛征西將軍,以鄧羌為幷州刺史。


    陽平國常侍慕容紹私謂其兄楷曰:“秦恃其強大,務勝不休,北戍雲中,南守蜀、漢,轉運萬裏,道殣相望。兵疲於外,民困於內,危亡近矣。冠軍叔仁智度英拔,必能恢複燕祚,吾屬但當愛身以待時耳!”


    初,秦人旣克涼州,議討西障氐、羌。秦王堅曰:“彼種落雜居,不相統壹,不能為中國大患。宜先撫諭,征其租稅。若不從命,然後討之。”乃使殿中將軍張旬前行宣慰,庭中將軍魏曷飛帥騎二萬七千隨之。曷飛忿其恃險不服,縱兵擊之,大掠而歸。堅怒其違命,鞭之二百,斬前鋒督護儲安以謝氐、羌。氐、羌大悅,降附貢獻者八萬三千餘落。雍州士族先因亂流寓河西者,皆聽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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