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甲子,周大赦。


    乙醜,齊主還鄴。


    辛未,詔臨川王蒨西討,以舟師五萬發建康,上幸冶城寺送之。


    甲戌,齊主如晉陽。


    王琳在白水浦,周文育、侯安都、徐敬成許王子晉以厚賂,子晉乃偽以小船依{搨,扌改舟}而釣。夜,載之上岸,入深草中,步投陳軍,還建康自劾;上引見,並宥之,戊寅,複其本官。


    謝哲返命,王琳請還湘州,詔追眾軍還。癸未,眾軍至自大雷。


    九月,甲申,周封少師元羅為韓國公以紹魏後。


    丁未,周王如同州;冬,十月,辛酉,還長安。


    餘孝頃之弟孝勱及子公揚猶據舊柵不下;庚午,詔開府儀同三司周文育都督眾軍出豫章討之。


    齊三台成,更命銅爵曰金鳳,金虎曰聖應,冰井曰崇光。十一月,甲午,齊主至鄴,大赦。齊主遊三台,戲以槊刺都督尉子輝,應手而斃。


    常山王演以帝沈湎,憂憤形於顏色。帝覺之,曰:“但令汝在,我何為不縱樂!”演唯啼泣拜伏,竟無所言。帝亦大悲,抵杯於地曰:“汝似嫌我如是,自今敢進酒者斬之!”因取所禦杯盡壞棄。未幾,沈湎益甚,或於諸貴戚家角力批拉,不限貴賤,唯演至,則內外肅然。演又密撰事條,將諫,其友王晞以為不可;演不從,因間極言,遂逢大怒。演性頗嚴,尚書郎中剖斷有失,輒加捶楚,令史奸慝卽考竟。帝乃立演於前,以刀鐶擬脅,召被演罰者,臨以白刃,求演之短;或無所陳,乃釋之。晞,昕之弟也。帝疑演假辭於晞以諫,欲殺之。王私謂晞曰:“王博士,明日當作一條事,為欲相活,亦圖自全,宜深體勿怪。”乃於眾中杖晞二十。帝尋發怒,聞晞得杖,以故不殺,髡鞭配甲坊。居三年,演又因諫爭,大被歐撻,閉口不食。太後日夜涕泣,帝不知所為,曰:“儻小兒死,柰我老母何!”於是數往問演疾,謂曰:“努力強食,當以王晞還汝。”乃釋晞,令詣演。演抱晞曰:“吾氣息惙然,恐不複相見!”晞流涕曰:“天道神明,豈令殿下遂斃此舍!至尊親為人兄,尊為人主,安可與計!殿下不食,太後亦不食。殿下縱不自惜,獨不念太後乎!”言未卒,演強坐而飯。晞由是免徒,還為王友。及演錄尚書事,除官者皆詣演謝,去必辭。晞言於演曰:“受爵天朝,拜恩私第,自古以為不可,宜一切約絕。”演從之。久之,演從容謂晞曰:“主上起居不恒,卿宜耳目所具,吾豈可以前逢一怒,遂爾結舌。卿宜為撰諫草,吾當伺便極諫。”晞遂條十餘事以呈,因謂演曰:“今朝廷所恃者惟殿下,乃欲學匹夫耿介,輕一朝之命!狂藥令人不自覺,刀箭豈複識親疏,一旦禍出理外,將柰殿下家業何!柰皇太後何!”演欷歔不自勝,曰:“乃至是乎!”明日,見晞曰:“吾長夜久思,今遂息意。”卽命火,對晞焚之。後複承間苦諫,帝使力士反接,拔白刃注頸,罵曰:“小子何知,是誰敎汝?”演曰:“天下噤口,非臣誰敢有言!”帝趣杖,亂捶之數十;會醉臥,得解。帝褻黷之遊,徧於宗戚,所往留連;唯至常山第,多無適而去。尚書左仆射崔暹屢諫,演謂暹曰:“今太後不敢言,吾兄弟杜口,仆射獨能犯顏,內外深相感愧。”


    太子殷,自幼溫裕開朗,禮士好學,關覽時政,甚有美名。帝嚐嫌太子“得漢家性質,不似我”,欲廢之。帝登金鳳台召太子,使手刃囚,太子惻然有難色,再三,不斷其首。帝大怒,親以馬鞭撞之,太子由是氣悸語吃,精神昏擾。帝因酣宴,屢雲:“太子性懦,社稷事重,終當傳位常山。”太子少傅魏收謂楊愔曰:“太子,國之根本,不可動搖。至尊三爵之後,每言傳位常山,令臣下疑貳。若其實也,當決行之。此言非所以為戲,恐徒使國家不安。”愔以收言白帝,帝乃止。


    帝旣殘忍,有司訊囚,莫不嚴酷,或燒犂耳,使立其上,或燒車釭,使以臂貫之,旣不勝苦,皆至誣伏。唯三公郎中武強蘇瓊,曆職中外,所至皆以寬平為治。時趙州及清河屢有人告謀反者,前後皆付瓊推檢,事多申雪。尚書崔昂謂瓊曰:“若欲立功名,當更思餘理;數雪反逆,身命何輕!”瓊正色曰:“所雪者冤枉耳,不縱反逆也。”昂大慚。


    帝怒臨漳令稽曄、舍人李文思,以賜臣下為奴。中書侍郎彭城鄭頤私誘祠部尚書王昕曰:“自古無朝士為奴者。”昕曰:“箕子為之奴。”頤以白帝曰:“王元景比陛下於紂。”帝銜之。頃之,帝與朝臣酣飲,昕稱疾不至,帝遣騎執之,見方搖膝吟詠,遂斬於殿前,投屍漳水。


    齊主北築長城,南助蕭莊,士馬死者以數十萬。重以修築台殿,賜與無節,府藏之積,不足以供,乃減百官之祿,撤軍人常廩,並省州郡縣鎮戍之職,以節費用焉。


    十二月,庚寅,齊以可朱渾道元為太師,尉粲為太尉,冀州刺史段韶為司空,常山王演為大司馬,長廣王湛為司徒。


    壬午,周大赦。


    齊主如北城,因視永安簡平王浚、上黨剛肅王渙於地牢。帝臨穴謳歌,令浚等和之,浚等惶怖且悲,不覺聲顫;帝愴然,為之下泣,將赦之。長廣王湛素與浚不睦,進曰:“猛虎安可出穴!”帝默然。浚等聞之,呼湛小字曰:“步落稽,皇天見汝!”帝亦以浚與渙皆有雄略,恐為後害,乃自刺渙,又使壯士劉桃枝就籠亂刺。槊每下,浚、渙輒以手拉折之,號哭呼天,於是薪火亂投,燒殺之,填以土石。後出之,皮發皆盡,屍色如炭,遠近為之痛憤。帝以儀同三司劉鬱捷殺浚,以浚妃陸氏賜之;馮文洛殺渙,以渙妃李氏賜之,二人皆帝家舊奴也。陸氏尋以無寵於浚,得免。


    高涼太守馮寶卒,海隅擾亂。寶妻洗氏懷集部落,數州晏然。其子仆,生九年,是歲,遣仆帥諸酋長入朝,詔以仆為陽春太守。


    後梁主遣其大將軍王操將兵略取王琳之長沙、武陵、南平等郡。


    武帝永定三年(己卯,公元五五九年)


    春,正月,己酉,周太師護上表歸政,周王始親萬機;軍旅之事,護猶總之。初改都督軍州事為總管。


    王琳召桂州刺史淳於量。量雖與琳合而潛通於陳;二月,辛酉,以量為開府儀同三司。


    壬午,侯瑱引兵焚齊舟艦於合肥。


    丙戌,齊主於甘露寺禪居深觀,唯軍國大事乃以聞。尚書左仆射崔暹卒,齊主幸其第哭之,謂其妻李氏曰:“頗思暹乎?”對曰:“思之。”帝曰:“然則自往省之。”因手斬其妻,擲首牆外。


    齊斛律光將騎一萬,擊周開府儀同三司曹回公,斬之,柏穀城主薛禹生棄城走,遂取文侯鎮,立戍置柵而還。


    三月,戊戌,齊以高德政為尚書右仆射。


    吐穀渾寇周邊;庚戌,周遣大司馬賀蘭祥擊之。


    丙辰,齊主至鄴。


    梁永嘉王莊至郢州,遣使入貢於齊。王琳遣其將雷文策襲後梁監利太守蔡大有,殺之。


    齊主之為魏相也,膠州刺史定陽文肅侯杜弼為長史,帝將受禪,弼諫止之。帝問:“治國當用何人?”對曰:“鮮卑車馬客,會須用中國人。”帝以為譏己,銜之。高德政用事,弼不為之下,嚐於眾前麵折德政;德政數言其短於帝,弼恃舊,不自疑。夏,帝因飲酒,積其愆失,遣使就州斬之;旣而悔之,驛追不及。


    閏四月,戊子,周命有司更定新曆。


    丁酉,遣鎮北將軍徐度將兵誌南皖口。


    齊高德政與楊愔同為相,愔常忌之。齊主酣飲,德政數強諫,齊主不悅,謂左右曰:“高德政恒以精神淩逼人。”德政懼,稱疾,欲自退。帝謂楊愔曰:“我大憂德政病。”對曰:“陛下若用為冀州刺史,病當自差。”帝從之。德政見除書,卽起。帝大怒,召德政謂曰:“聞爾病,我為爾針。”親以小刀刺之,血流沾地。又使曳下斬去其足,劉桃枝執刀不敢下,帝責桃枝曰:“爾頭卽墮地!”桃枝乃斬其足之三指。帝怒不解,囚德政於門下,其夜,以氈輿送還家。明旦,德政妻出珍寶滿四床,欲以寄人,帝奄至其宅,見之,怒曰:“我禦府猶無是物!”詰其所從得,皆諸元賂之,遂曳出,斬之。妻出拜,又斬之,並其子伯堅。以司州牧彭城王浟為司空,侍中高陽王湜為尚書右仆射;乙巳,以浟兼太尉。


    齊主封子紹廉為長安王。


    辛亥,周以侯莫陳崇為大司徒,達奚武為大宗伯,武陽公豆盧寧為大司寇,柱國輔城公邕為大司空。


    乙卯,周詔:“有司無得糾赦前事;唯庫廐倉廩與海內所共,若有侵盜,雖經赦宥免其罪,征備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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