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齡與杜杲之兄孫如晦皆預選,吏部侍郎高孝基名知人,見玄齡,歎曰:“仆閱人多矣,未見如此郎者,異日必為偉器,恨不見其大成耳!”見如晦,謂曰:“君有應變之才,必任棟梁之重。”俱以子孫托之。


    帝晚年深信佛道鬼神,辛巳,始詔“有盜毀佛及天尊、嶽、鎮、海、瀆神像者,以不道論;沙門毀佛像,道士毀天尊像者,以惡逆論。”


    是歲,征同州刺史蔡王智積入朝。智積,帝之弟子也。性修謹,門無私謁,自奉簡素,帝甚憐之。智積有五男,止敎讀論語,不令交通賓客。或問其故,智積曰:“卿非知我者!”其意蓋恐諸子有才能以致禍也。


    齊州行參軍章武王伽送流囚李參等七十餘人詣京師,行至滎陽,哀其辛苦,悉呼謂曰:“卿輩自犯國刑,身嬰縲絏,固其職也;重勞援卒,豈不愧心哉!”參等辭謝。伽乃悉脫其枷鎖,停援卒,與約曰:“某日當至京師,如致前卻,吾當為汝受死。”遂舍之而去。流人感悅,如期而至,一無離叛。上聞而驚異,召見與語,稱善久之。於是悉召流人,令攜負妻子俱入,賜宴於殿庭而赦之。因下詔曰:“凡在有生,含靈稟性,鹹知善惡,並識是非。若臨以至誠,明加勸導,則俗必從化,人皆遷善。往以海內亂離,德敎廢絕,吏無慈愛之心,民懷奸詐之意。朕思遵聖法,以德化民,而伽深識朕意,誠心倡導,參等感悟,自赴憲司:明是率土之人,非為難敎。若使官盡王伽之儔,民皆李參之輩,刑厝不用,其何遠哉!”乃擢伽為雍令。


    太史令袁充表稱:“隋興已後,晝日漸長,開皇元年,冬至之景長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爾漸短,至十七年,短於舊三寸七分。日去極近則景短而日長,去極遠則景長而日短;行內道則去極近,行外道則去極遠。謹按元命包曰:"日月出內道,璿璣得其常。"京房別對曰:"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伏惟大隋啟運,上感幹元,景短日長,振古希有。”上臨朝,謂百官曰:“景長之慶,天之佑也。今太子新立,當須改元,宜取日長之意以為年號。”是後百工作役,並加程課,以日長故也。丁匠苦之。


    文帝仁壽元年(辛酉,公元六〇一年)


    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改元。


    以尚書右仆射楊素為左仆射,納言蘇威為右仆射。


    丁酉,徙河南王昭為晉王。


    突厥步迦可汗犯塞,敗代州總管韓弘於恒安。


    以晉王昭為內史令。


    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夏,五月,己醜,突厥男女九萬口來降。


    六月,乙卯,遣十六使巡省風俗。


    乙醜,詔以天下學校生徒多而不精,唯簡留國子學生七十人,太學、四門及州縣學並廢。殿內將軍河間劉炫上表切諫,不聽。秋,七月,改國子學為太學。


    初,帝受周禪,恐民心未服,故多稱符瑞以耀之,其偽造而獻者,不可勝計。冬,十一月,己醜,有事於南郊,如封禪禮,版文備述前後符瑞以報謝雲。


    山獠作亂,以衛尉少卿洛陽衛文升為資州刺史鎮撫之。文升名玄,以字行。初到官,獠方攻大牢鎮,文升單騎造其營,謂曰:“我是刺史,銜天子詔,贍養汝等,勿驚懼也!”羣獠莫敢動。於是說以利害,渠帥感悅,解兵而去,前後歸附者十餘萬口。帝大悅,賜縑二千匹。壬辰,以文升為遂州總管。


    潮、成等五州獠反,高州酋長馮盎馳詣京師,請討之。帝敕楊素與盎論賊形勢,素歎曰:“不意蠻夷中有如是人!”卽遣盎發江、嶺兵擊之。事平,除盎漢陽太守。


    詔以楊素為雲州道行軍元帥,長孫晟為受降使者,挾啟民可汗北擊步迦。


    文帝仁壽二年(壬戌,公元六〇二年)


    春,三月,己亥,上幸仁壽宮。


    突厥思力俟斤等南渡河,掠啟民男女六千口、雜畜二十餘萬而去。楊素帥諸軍追擊,轉戰六十餘裏,大破之,突厥北走。素複進追,夜,及之,恐其越逸,令其騎稍後,親引兩騎並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虜不之覺;候其頓舍未定,趣後騎掩擊,大破之,悉得人畜以歸啟民。自是突厥遠遁,磧南無複寇抄。素以功進子玄感柱國,賜玄縱爵淮南公。


    兵部尚書柳述,慶之孫也,尚蘭陵公主,怙寵使氣,自楊素之屬皆下之。帝問符璽直長萬年韋雲起:“外間有不便事,可言之。”述時侍側,雲起奏曰:“柳述驕豪,未嚐經事,兵機要重,非其所堪,徒以主壻,遂居要職。臣恐物議以陛下為"官不擇賢,專私所愛",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顧謂述曰:“雲起之言,汝藥石也,可師友之。”秋,七月,丙戌,詔內外官各舉所知。柳述舉雲起,除通事舍人。


    益州總管蜀王秀,容貌瓌偉,有膽氣,好武藝。帝每謂獨孤後曰:“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矣。”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也,帝令上開府儀同三司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以嬖人萬智光為武通行軍司馬。帝以秀任非其人,譴責之,因謂羣臣曰:“壞我法者,子孫也。譬如猛虎,物不能害,反為毛間蟲所損食耳。”遂分秀所統。


    自長史元岩卒後,秀漸奢僭,造渾天儀,多捕山獠充宦者,車馬被服,擬於乘輿。


    及太子勇以讒廢,晉王廣為太子,秀意甚不平。太子恐秀終為後患,陰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上遂征秀,秀猶豫,欲謝病不行。總管司馬源師諫,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預卿也!”師垂涕對曰:“師忝參府幕,敢不盡忠!聖上有敕追王,以淹時月,今乃遷延未去。百姓不識王心,儻生異議,內外疑駭,發雷霆之詔,降一介之使,王何以自明?願王熟計之!”朝廷恐秀生變,戊子,以原州總管獨孤楷為益州總管,馳傳代之。楷至,秀猶未肯行;楷諷諭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為備;秀行四十餘裏,將還襲楷,覘知有備,乃止。


    八月,甲子,皇後獨孤氏崩。太子對上及宮人哀慟絕氣,若不勝喪者;其處私室,飲食言笑如平常。又,每朝令進二溢米,而私令外取肥肉脯鮓,置竹筩中,以蠟閉口,衣襆裹而納之。


    著作郎王劭上言:“佛說:"人應生天上及生無量壽國之時,天佛放大光明,以香花妓樂來迎。"伏惟大行皇後福善禎符,備諸秘記,皆雲是妙善菩薩。臣謹按八月二十二日,仁壽宮內再雨金銀花;二十三日,大寶殿後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時,永安宮北有自然種種音樂,震滿虛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卽升遐,與經文所說,事皆符驗。”上覽之悲喜。


    九月,丙戌,上至自仁壽宮。


    冬,十月,癸醜,以工部尚書楊達為納言。達,雄之弟也。


    閏月,甲申,詔楊素、蘇威與吏部尚書牛弘等修定五禮。


    上令上儀同三司蕭吉為皇後擇葬地,得吉處,雲:“卜年二千,卜世二百。”上曰:“吉凶由人,不在於地。高緯葬父,豈不卜乎!俄而國亡。正如我家墓田,若雲不吉,朕不當為天子;若雲不凶,我弟不當戰沒。”然竟從吉言。吉退,告族人蕭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謝餘雲:"公前稱我當為太子,竟有其驗,終不忘也。今卜山陵,務令我早立。我立之後,當以富貴相報。"吾語之曰:"後四載,太子禦天下。"若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吾前紿雲"卜年二千"者,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傳也。汝其識之!”


    壬寅,葬文獻皇後於太陵。詔以“楊素經營葬事,勤求吉地,論素此心,事極誠孝,豈與夫平戎定寇比其功業!可別封一子義康公,邑萬戶。”並賜田三十頃,絹萬段,米萬石,金珠綾錦稱是。


    蜀王秀至長安,上見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秀謝罪,太子諸王流涕庭謝。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於是付執法者。開府儀同三司慶整諫曰:“庶人勇旣廢,秦王已薨,陛下見子無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責,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斷其舌,因謂羣臣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姓。”乃令楊素等推治之。


    太子陰作偶人,縛手釘心,枷鎖杻械,書上及漢王姓名,仍雲“請西嶽慈父聖母收楊堅、楊諒神魂,如此形狀,勿令散蕩。”密埋之華山下,楊素發之;又雲秀妄述圖讖,稱京師妖異,造蜀地征祥;並作檄文,雲“指期問罪”,置秀集中,俱以聞奏。上曰:“天下寧有是邪!”十二月,癸巳,廢秀為庶人,幽之內侍省,不聽與妻子相見,唯獠婢二人驅使,連坐者百餘人。秀上表摧謝曰:“伏願慈恩,賜垂矜湣,殘息未盡之間,希與瓜子相見;請賜一穴,令骸骨有所。”瓜子,其愛子也。上因下詔數其十罪,且曰:“我今不知楊堅、楊諒是汝何親?”後乃聽與其子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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