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皇泰主遣大理卿張權、鴻臚卿崔善福賜李密書曰:“今日以前,鹹共刷蕩;使至以後,彼此通懷。七政之重,佇公匡弼;九伐之利,委公指揮。”權等旣至,密北麵拜受詔書。旣無西慮,悉以精兵東擊化及。密知化及軍糧且盡,因偽與和;化及大喜,恣其兵食,冀密饋之。會密下有人獲罪,亡抵化及,具言其情,化及大怒;其食又盡,乃渡永濟渠,與密戰於童山之下,自辰達酉;密為流矢所中,墮馬悶絕,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秦叔寶獨捍衛之,密由是獲免。叔寶複收兵與之力戰,化及乃退。化及入汲郡求軍糧,又遣使拷掠東郡吏民以責米粟。王軌等不堪其弊,遣通事舍人許敬宗詣密請降;以軌為滑州總管,以敬宗為元帥府記室,與魏征共掌文翰。敬宗,善心之子也。房公蘇威在東郡,隨眾降密,密以其隋氏大臣,虛心禮之。威見密,初不言帝室艱危,唯再三舞蹈,稱“不圖今日複覩聖明!”時人鄙之。化及聞王軌叛,大懼,自汲郡引兵欲取以北諸郡,其將陳智略帥嶺南驍果萬餘人,樊文超帥江淮排{矛讚},張童兒帥江東驍果數千人,皆降於密。文超,子蓋之子也。化及猶有眾二萬,北趣魏縣;密知其無能為,西還鞏洛,留徐世績以備之。


    乙巳,宣州刺史周超擊朱粲,敗之。


    丁未,梁師都寇靈州,驃騎將軍藺興粲擊破之。


    突厥闕可汗遣使內附。初,闕可汗附於李軌;隋西戎使者曹瓊據甘州誘之,乃更附瓊,與之拒軌;為軌所敗,竄於達鬥拔穀,與吐穀渾相表裏,至是內附。尋為李軌所滅。


    薛舉進逼高墌,遊兵至於豳、岐,秦王世民深溝高壘不與戰。會世民得瘧疾,委軍事於長史‖納言劉文靜、司馬殷開山,且戒之曰:“薛舉懸軍深入,食少兵疲,若來挑戰,慎勿應也。俟吾疾愈,為君等破之。”開山退,謂文靜曰:“王慮公不能辦,故有此言耳。且賊聞王有疾,必輕我,宜曜武以威之。”乃陳於高墌西南,恃眾而不設備。舉潛師掩其後,壬子,戰於淺水原,八總管皆敗,士卒死者什五六,大將軍慕容羅{日侯}、李安遠、劉弘基皆沒。世民引兵還長安,舉遂拔高墌,收唐兵死者為京觀;文靜等皆坐除名。


    乙卯,榆林賊帥郭子和遣使來降,以為靈州總管。


    李密每戰勝,輒遣使告捷於皇泰主,隋人皆喜,王世充獨謂其麾下曰:“元文都輩,刀筆吏耳,吾觀其勢,必為李密所擒。且吾軍士屢與密戰,沒其父兄子弟,前後已多,一旦為之下,吾屬無類矣!”欲以激怒其眾。文都聞之,大懼,與盧楚等謀因世充入朝,伏甲誅之。段達性庸懦,恐其事不就,遣其壻張誌以楚等謀告世充。戊午夜三鼓,世充勒兵襲含嘉門。元文都聞變,入奉皇泰主禦幹陽殿,陳兵自衛,命諸將閉門拒守。將軍跋野綱將兵出,遇世充,下馬降之。將軍費曜、田闍戰於門外,不利。文都自將宿衛兵欲出玄武門以襲其後,長秋監段瑜稱求門鑰不獲,稽留遂久。天且曙,文都複欲引兵出太陽門逆戰,還至幹陽殿,世充已攻太陽門得入。皇甫無逸棄母及妻子,斫右掖門,西奔長安。盧楚匿於太官署,世充之黨擒之,至興敎門,見世充,世充令亂斬殺之;進攻紫微宮門。皇泰主使人登紫微觀,問:“稱兵欲何為?”世充下馬謝曰:“元文都、盧楚等橫見規圖;請殺文都,甘從刑典。”段達乃令將軍黃桃樹執送文都。文都顧謂皇泰主曰:“臣今朝死,陛下夕及矣!”皇泰主慟哭遣之,出興敎門,亂斬如盧楚,並殺盧、元諸子。段達又以皇泰主命開門納世充,世充悉遣人代宿衛者,然後入見皇泰主於幹陽殿。皇泰主謂世充曰:“擅相誅殺,曾不聞奏,豈為臣之道乎!公欲肆其強力,敢及我邪!”世充拜伏流涕謝曰:“臣蒙先皇采拔,粉骨非報。文都等苞藏禍心,欲召李密以危社稷,疾臣違異,深積猜嫌;臣迫於救死,不暇聞奏。若內懷不臧,違負陛下,天地日月,實所照臨,使臣闔門殄滅,無複遺類。”詞淚俱發。皇泰主以為誠,引令升殿,與語久之,因與俱入見皇太後;世充被發為誓,稱不敢有貳心。乃以世充為左仆射、總督內外諸軍事。比及日中,捕獲趙長文、郭文懿,殺之。然後巡城,告諭以誅元、盧之意。世充自含嘉城移居尚書省,漸結黨援,恣行威福。用兄世惲為內史令,入居禁中,子弟鹹典兵馬,分政事為十頭,悉以其黨主之,勢震內外,莫不趨附,皇泰主拱手而已。


    李密將入朝,至溫,聞元文都等死,乃還金墉。東都大饑,私錢濫惡,太半雜以錫鐶,其細如線,米斛直錢八九萬。


    初,李密嚐受業於儒生徐文遠。文遠為皇泰主國子祭酒,自出樵采,為密軍所執;密令文遠南麵坐,備弟子禮,北麵拜之。文遠曰:“老夫旣荷厚禮,敢不盡言!未審將軍之誌欲為伊、霍以繼絕扶傾乎?則老夫雖遲暮,猶願盡力;若為莽、卓,乘危邀利,則無所用老夫矣!”密頓首曰:“昨奉朝命,備位上公,冀竭庸虛,匡濟國難,此密之本誌也。”文遠曰:“將軍名臣之子,失塗至此,若能不遠而複,猶不失為忠義之臣。”及王世充殺元文都等,密複問計於文遠。文遠曰:“世充亦門人也,其為人殘忍褊隘,旣乘此勢,必有異圖,將軍前計為不諧矣。非破世充,不可入朝也。”密曰:“始謂先生儒者,不達時事,今乃坐決大計,何其明也!”文遠,孝嗣之玄孫也。


    庚申,詔隋氏離宮遊幸之所並廢之。


    戊辰,遣黃台公瑗安撫山南。


    己巳,以隋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為刑部尚書。


    隋河間郡丞王琮守郡城以拒羣盜,竇建德攻之,歲餘不下;聞煬帝凶問,帥吏士發喪,乘城者皆哭。建德遣使吊之,琮因使者請降,建德退舍具饌以待之。琮言及隋亡,俯伏流涕,建德亦為之泣。諸將曰:“琮久拒我軍,殺傷甚眾,力盡乃降,請烹之。”建德曰:“琮,忠臣也,吾方賞之以勸事君,柰何殺之!往在高雞泊為盜,容可妄殺人;今欲安百姓,定天下,豈得害忠良乎!”乃徇軍中曰:“先與王琮有怨敢妄動者,夷三族!”以琮為瀛州刺史。於是河北郡縣聞之,爭附於建德。


    先是,建德陷景城,執戶曹河東張玄素,將殺之,縣民千餘人號泣,請代其死,曰:“戶曹清慎無比,大王殺之,何以勸善!”建德乃釋之,以為治書侍禦史,固辭;及江都敗,複以為黃門侍郎,玄素乃起。饒陽令宋正本,博學有才氣,說建德以定河北之策,建德引為謀主。建德定都樂壽,命所居曰金城宮,備置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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