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大饑,人相食。


    冬,十月,江淮都統崔圓署李藏用為楚州刺史。會支度租庸使以劉展之亂,諸州用倉庫物無準,奏請征驗。時倉猝募兵,物多散亡,征之不足,諸將往往賣產以償之。藏用恐其及己,嚐與人言,頗有悔恨。其牙將高幹挾故怨,使人詣廣陵告藏用反,先以兵襲之。藏用走,幹追斬之。崔圓遂簿責藏用將吏以驗之,將吏畏,皆附成其狀。獨孫待封堅言不反,圓命引出斬之。或曰:“子何不從眾以求生!”待封曰:“吾始從劉大夫,奉詔書來赴鎮,人謂吾反;李公起兵滅劉大夫,今又以李公為反。如此,誰則非反者,庸有極乎!吾寧就死,不能誣人以非罪。”遂斬之。


    建子月,壬午朔,上受朝賀,如正旦儀。


    或告鴻臚卿康謙與史朝義通,事連司農卿嚴莊,俱下獄。京兆尹劉晏遣吏防守莊家。上尋敕出莊,引見。莊怨晏,因言晏與臣言,常道禁中語,矜功怨上。丁亥,貶晏通州刺史,莊難江尉,謙伏誅。戊子,禦史中丞元載為戶部侍郎,充句當度支、鑄錢、鹽鐵兼江淮轉運等使。載初為度支郎中,敏悟善奏對,上愛其才,委以江淮漕運,數月,遂代劉晏,專掌財利。


    戊戌,冬至;己亥,上朝上皇於西內。


    神策節度使衛伯玉攻史朝義,拔永寧,破澠池、福昌、長水等縣。


    己酉,上朝獻太清宮;庚戌,享太廟、元獻廟。建醜月,辛亥朔,祀圜丘、太一壇。


    平盧節度使侯希逸與範陽相攻連年,救援旣絕,又為奚所侵,乃悉舉其軍二萬餘人襲李懷仙,破之,因引兵而南。


    肅宗寶應元年(壬寅,公元七六二年)


    建寅月,甲申,追尊靖德太子琮為奉天皇帝,妃竇氏為恭應皇後,丁酉,葬於齊陵。


    甲辰,吐蕃遣使請和。


    李光弼拔許州,擒史朝義所署潁川太守李春;朝義將史參救之,丙午,戰於城下,又破之。


    戊申,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於青州北渡河而會田神功、能元皓於兗州。


    租庸使元載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資產,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而征之;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貲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謂之白著。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民有蓄穀十斛者,則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澤為羣盜,州縣不能製。


    建卯月,辛亥朔,赦天下;複以京兆為上都,河南為東都,鳳翔為西都,江陵為南都,太原為北都。


    奴剌寇成固。


    初,王思禮為河東節度使,資儲豐衍,贍軍之外,積米百萬斛,奏請輸五十萬斛於京師。思禮薨,管崇嗣代之,為政寬弛,信任左右,數月間,耗散殆盡,惟陳腐米萬餘斛在。上聞之,以鄧景山代之。景山至,則鉤校所出入,將士輩多有隱沒,皆懼。有裨將抵罪當死,諸將請之,不許;其弟請代兄死,亦不許;請入一馬以贖死,乃許之。諸將怒曰:“我輩曾不及一馬乎!”遂作亂,癸醜,殺景山。上以景山撫禦失所以致亂,不複推究亂者,遣使慰諭以安之。諸將請以都知兵馬使、代州刺史辛雲京為節度使。雲京奏張光晟為代州刺史。


    絳州素無儲蓄,民間饑,不可賦斂,將士糧賜不充,朔方等諸道行營都統李國貞屢以狀聞;朝廷未報,軍中谘怨。突將王元振將作亂,矯令於眾曰:“來日修都統宅,各具畚鍤,待命於門。”士卒皆怒,曰:“朔方健兒豈修宅夫邪!”乙醜,元振帥其徒作亂,燒牙城門。國貞逃於獄,元振執之,置卒食於前,曰:“食此而役其力,可乎?”國貞曰:“修宅則無之,軍食則屢奏而未報,諸君所知也。”眾欲退。元振曰:“今日之事,何必更問!都統不死,則我輩死矣。”遂拔刃殺之。鎮西、北庭行營兵屯於翼城,亦殺節度使荔非元禮,推裨將白孝德為節度使,朝廷因而授之。


    戊辰,淮西節度使王仲升與史朝義將謝欽讓戰於申州城下,為賊所虜,淮西震駭。會侯希逸、田神功、能元皓攻汴州,朝義召欽讓兵救之。


    絳州諸軍剽掠不已,朝廷憂其與太原亂軍合從連賊,非新進諸將所能鎮服,辛未,以郭子儀為汾陽王,知朔方、河中、北庭、潞澤節度行營兼興平、定國等軍副元帥,發京師絹四萬匹、布五萬端、米六萬石以給絳軍。


    建辰月,庚寅,子儀將行,時上不豫,羣臣莫得進見。子儀請曰:“老臣受命,將死於外,不見陛下,目不瞑矣!”上召入臥內,謂曰:“河東之事,一以委卿。”


    史朝義遣兵圍李抱玉於澤州,子儀發定國軍救之,乃去。


    上召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赴京師。瑱樂在襄陽,其將士亦愛之,乃諷所部將吏上表留之,行及鄧州,複令還鎮。荊南節度使呂諲、淮西節度使王仲升及中使往來者言“瑱曲收眾心,恐久難製。”上乃割商、金、均、房別置觀察使,令瑱止領六州。會謝欽讓圍王仲升於申州數月,瑱怨之,按兵不救,仲升竟敗沒。行軍司馬裴茙謀奪瑱位,密表瑱倔強難製,請以兵襲取之,上以為然。癸巳,以瑱為淮西、河南十六州節度使,外示寵任,實欲圖之。密敕以茙代瑱為襄、鄧等州防禦使。


    甲午,奴剌寇梁州,觀察使李勉棄城走,以邠州剌史河西臧希讓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丙申,黨項寇奉天。


    李輔國以求宰相不得怨蕭華。庚午,以戶部侍郎元載為京兆尹。載詣輔國固辭,輔國識其意;壬寅,以司農卿陶銳為京兆尹。輔國言蕭華專權,請罷其相,上不許。輔國固請不已,乃從之,仍引元載代華。戊申,華罷為禮部尚書,以載同平章事,領度支、轉運使如故。


    建巳月,庚戌朔,澤州剌史李抱玉破史朝義兵於城下。


    壬子,楚州刺史崔侁表稱,有尼真如,恍惚登天,見上帝,賜以寶玉十三枚,雲:“中國有災,以此鎮之。”羣臣表賀。


    甲寅,上皇崩於神龍殿,年七十八。乙卯,遷坐於太極殿。上以寢疾,發哀於內殿,羣臣發哀於太極殿。蕃官剺麵割耳者四百餘人。丙辰,命苗晉卿攝塚宰。上自仲春寢疾,聞上皇登遐,哀慕,疾轉劇,乃命太子監國。甲子,製改元;複以建寅為正月,月數皆如其舊;赦天下。


    初,張後與李輔國相表裏,專權用事,晚年,更有隙。內射生使三原程元振黨於輔國。上疾篤,後召太子謂曰:“李輔國久典禁兵,製敕皆從之出,擅逼遷聖皇,其罪甚大,所忌者吾與太子。今主上彌留,輔國陰與程元振謀作亂,不可不誅。”太子泣曰:“陛下疾甚危,二人皆陛下勳舊之臣,一旦不告而誅之,必致震驚,恐不能堪也。”後曰:“然則太子姑歸,吾更徐思之。”太子出,後召越王係謂曰:“太子仁弱,不能誅賊臣,汝能之乎?”對曰:“能。”係乃命內謁者監段恒俊選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餘人,授甲於長生殿後。乙醜,後以上命召太子。元振知其謀,密告輔國,伏兵於陵霄門以俟之。太子至,以難告。太子曰:“必無是事,主上疾亟召我,我豈可畏死而不赴乎!”元振曰:“社稷事大,太子必不可入。”乃以兵送太子於飛龍廄,且以甲卒守之。是夜,輔國、元振勒兵三殿,收捕越王係、段恒俊及知內侍省事朱光輝等百餘人,係之。以太子之命遷後於別殿。時上在長生殿,使者逼後下殿,幷左右數十人幽於後宮,宦官宮人皆驚駭逃散。丁卯,上崩。輔國等殺後幷係及兗王僴。是日,輔國始引太子素服於九仙門與宰相相見,敘上皇晏駕,拜哭,始行監國之令。戊辰,發大行皇帝喪於兩儀殿,宣遺詔。己巳,代宗卽位。


    高力士遇赦還,至朗州,聞上皇崩,號慟,嘔血而卒。


    甲戌,以皇子奉節王適為天下兵馬元帥。


    李輔國恃功益橫,明謂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上內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禮之。乙亥,號輔國為尚父而不名,事無大小皆谘之,羣臣出入皆先詣,輔國亦晏然處之。以內飛龍廐副使程元振為左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朱光輝及內常侍啖庭瑤、山人李唐等二十餘人皆流黔中。


    初,李國貞治軍嚴,朔方將士不樂,皆思郭子儀,故王元振因之作亂。子儀至軍,元振自以為功,子儀曰:“汝臨賊境,輒害主將,若賊乘其釁,無絳州矣。吾為宰相,豈受一卒之私邪!”五月,庚辰,收元振及其同謀四十人,皆殺之。辛雲京聞之,亦推按鄧景山者數十人,誅之。由是河東諸鎮率皆奉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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