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巳,詔削李惟嶽官爵;募所部降者,赦而賞之。甲申,淮南節度使陳少遊遣兵擊海州,其刺史王涉以州降。


    十二月,李納密州刺史馬萬通乞降;丁酉,以為密州刺史。


    崔漢衡至吐蕃,讚普以敕書稱貢獻及賜,全以臣禮見處;又,雲州之西,當以賀蘭山為境,邀漢衡更請之。丁未,漢衡遣判官與吐蕃使者入奏。上為之改敕書、境土,皆如其請。


    加馬燧魏博招討使。


    德宗建中三年(壬戌、七八二年)


    春,正月,河陽節度使李艽芃引兵逼衛州,田悅守將任履虛詐降,旣而複叛。


    馬燧等諸軍屯於漳濱。田悅遣其將王光進築月城以守長橋,諸軍不得渡。燧以鐵鎖連車數百,實以土囊,塞其下流,水淺,諸軍涉渡。時軍中乏糧,悅等深壁不戰。燧命諸軍持十日糧,進屯倉口,與悅夾洹水而軍。李抱真、李艽問曰:“糧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糧少則利速戰,今三鎮連兵不戰,欲以老我師;我若分軍擊其左右,悅必救之,則我腹背受敵,戰必不利。故進軍逼悅,所謂攻其所必救也。彼苟出戰,必為諸君破之。”乃為三橋逾洹水,日往挑戰,悅不出。燧令諸軍夜半起食,潛師循洹水直趨魏州,令曰:“賊至,則止為陳。”留百騎擊鼓鳴角於營中,仍抱薪持火,俟諸軍畢發,則止鼓角匿其旁。俟悅軍畢渡,焚其橋。軍行十裏所,悅聞之,帥淄青、成德步騎四萬踰橋掩其後,乘風縱火,鼓噪而進。燧按兵不動,先除其前草莽百步為戰場,結陳以待之,募勇士五千餘人為前列。悅軍至,火止,氣衰,燧縱兵擊之,悅軍大敗。神策、昭義、河陽軍小卻,見河東軍捷,還鬬,又破之。追奔至,三橋已焚,悅軍亂,赴水溺死不可勝紀,斬首二萬餘級,捕虜三千餘人,屍相枕藉三十餘裏。


    悅收餘兵千餘人走魏州。馬燧與李抱真不協,頓兵平邑浮圖,悅夜至南郭,大將***閉關不內,以俟官軍,久之,天且明,長春乃開門內之。悅殺長春,嬰城拒守。城中士卒不滿數千,死者親戚,號哭滿街。悅憂懼,乃持佩刀,乘馬立府門外,悉集軍民,流涕言曰:“悅不肖,蒙淄青、成德二丈人保薦,嗣守伯父業,今二丈人卽世,其子不得承襲,悅不敢忘二丈人大恩,不量其力,輒拒朝命,喪敗至此,使士大夫肝腦塗地,皆悅之罪也。悅有老母,不能自殺,願諸公以此刀斷悅首,持出城降馬仆射,自取富貴,無為與悅俱死也!”因從馬上自投地。將士爭前抱持悅曰:“尚書舉兵徇義,非私己也。一勝一負,兵家之常。某輩累世受恩,何忍聞此!願奉尚書一戰,不勝則以死繼之。”悅曰:“諸公不以悅喪敗而棄之,悅雖死,敢忘厚意於地下!”乃與諸將各斷發,約為兄弟,誓同生死;悉出府庫所有及斂富民之財,得百餘萬,以賞士卒;眾心始定。複召貝州刺史邢曹俊,使之整部伍,繕守備,軍勢複振。


    李納軍於濮陽,為河南軍所逼,奔還濮州,征援兵於魏州。田悅遣軍使符璘將三百騎送之,璘父令奇謂璘曰:“吾老矣,曆觀安、史輩叛亂者,今皆安在!田氏能久乎!汝因此棄逆從順,是汝揚父名於後世也。”齧臂而別。璘遂與其副李瑤帥眾降於馬燧。悅收族其家,令奇慢罵而死。瑤父再春以博州降,悅從兄昂以洺州降,王光進以長橋降。悅入城旬餘日,馬燧等諸軍始至城下,攻之,不克。


    丙寅,李惟嶽遣兵與孟佑守束鹿,朱滔、張孝忠攻拔之,進圍深州。惟嶽憂懼,掌書記邵真複說惟嶽,密為表,先遣弟惟簡入朝;然後誅諸將之不從命者,身自入朝,使妻父冀州刺史鄭詵權知節度事,以待朝命。惟簡旣行,孟佑知其謀,密遣告田悅。悅大怒,使衙官扈岌往見惟嶽,讓之曰:“尚書舉兵,正為大夫求旌節耳,非為己也。今大夫乃信邵真之言,遣弟奉表,悉以反逆之罪歸尚書,自求雪身,尚書何負於大夫而至此邪!若相為斬邵真,則相待如初;不然,當與大夫絕矣。”判官畢華言於惟嶽曰:“田尚書以大夫之故陷身重圍,大夫一旦負之,不義甚矣。且魏博、淄青兵強食富,足抗天下,事未可知,柰何遽為二三之計乎!”惟嶽素怯,不能守前計,乃引邵真,對扈岌斬之。發成德兵萬人,與孟佑俱圍束鹿。丙寅,朱滔、張孝忠與戰於束鹿城下,惟嶽大敗,燒營而遁。


    兵馬使王武俊為左右所構,惟嶽疑之,惜其才,未忍除也。束鹿之戰,使武俊為前鋒,私自謀曰:“我破朱滔,則惟嶽軍勢大振,歸,殺我必矣。”故戰不甚力而敗。


    朱滔欲乘勝攻恒州,張孝忠引兵西北,軍於義豐。滔大驚,孝忠將佐皆怪之,孝忠曰:“恒州宿將尚多,未易可輕。迫之則幷力死鬬,緩之則自相圖。諸君第觀之,吾軍義豐,坐待惟嶽之殄滅耳。且朱司徒言大而識淺,可與共始,難與共終也!”於是滔亦屯束鹿,不敢進。


    惟嶽將康日知以趙州歸國,惟嶽益疑王武俊,武俊甚懼。或謂惟嶽曰:“先相公委腹心於武俊,使之輔佐大夫,又有骨肉之親。武俊勇冠三軍,今危難之際,複加猜阻;若無武俊,欲使誰為大夫卻敵乎!”惟嶽以為然,乃使步軍使衛常寧與武俊共擊趙州,又使王士真將兵宿府中以自衛。


    癸未,蜀王遂更名遡。


    淮南節度使陳少遊拔海、密二州,李納複攻陷之。


    王武俊旣出恒州,謂衛常寧曰:“武俊今幸出虎口,不複歸矣!當北歸張尚書。”常寧曰:“大夫暗弱,信任左右,觀其勢終為朱滔所滅。今天子有詔,得大夫首者,以其官爵與之,中丞素為眾所服,與其出亡,曷若倒戈以取大夫,轉禍為福,特反掌耳;事苟不捷,歸張尚書,未晚也。”武俊深以為然。會惟嶽使要藉謝遵至趙州城下,武俊引遵同謀取惟嶽;遵還,密告王士真。閏月,甲辰,武俊、常寧自趙州引兵還襲惟嶽;遵與士真矯惟嶽命,啟城門內之。黎明,武俊帥數百騎突入府門;士真應之於內,殺十餘人。武俊令曰:“大夫叛逆,將士歸順,敢違拒者族!”眾莫敢動。遂執惟嶽,收鄭詵、畢華、王它奴等,皆殺之。武俊以惟嶽舊使之子,欲生送之長安。常寧曰:“彼見天子,將複以叛逆之罪歸咎於中丞。”乃縊殺之,傳首京師。深州刺史楊榮國,惟嶽姊夫也,降於朱滔;滔使複其位。


    複榷天下酒,惟西京不榷。


    二月,戊午,李惟嶽所署定州刺史楊政義降。時河北略定,惟魏州未下;河南諸軍攻李納於濮州,納勢日蹙。朝廷謂天下不日可平;甲子,以張孝忠為易、定、滄三州節度使,王武俊為恒冀都團練觀察使,康日知為深趙都團練觀察使,以德、棣二州隸朱滔,令還鎮。滔固請深州,不許,由是怨望,留屯深州。王武俊素輕張孝忠,自以手誅李惟嶽,功在康日知上,而孝忠為節度使,己與康日知俱為都團練使,又失趙、定二州,亦不悅。又詔以糧三千石給朱滔,馬五百匹給馬燧。武俊以為朝廷不欲使故人為節度使,魏博旣下,必取恒冀,故先分其糧馬以弱之,疑,未肯奉詔。


    田悅聞之,遣判官王侑、許士則間道至深州,說朱滔曰:“司徒奉詔討李惟嶽,旬朔之間,拔束鹿,下深州,惟嶽勢{足戚},故王大夫因司徒勝勢,得以梟惟嶽之首,此皆司徒之功也。又天子明下詔書,令司徒得惟嶽城邑,皆隸本鎮;今乃割深州以與日知,是自棄其信也。且今上誌欲掃清河朔,不使藩鎮承襲,將悉以文臣代武臣,魏亡,則燕、趙為之次矣;若魏存,則燕、趙無患。然則司徒果有意矜魏博之危而救之,非徒得存亡繼絕之義,亦子孫萬世之利也。”又許以貝州賂滔。滔素有異誌,聞之,大喜,卽遣王侑歸報魏州,使將士知有外援,各自堅。又遣判官王郅與許士則俱詣恒州,說王武俊曰:“大夫出萬死之計,誅逆首,拔亂根,康日知不出趙州,豈得與大夫同日論功!而朝廷褒賞略同,誰不為大夫憤邑者!今又聞有詔支糧馬與鄰道,朝廷之意,蓋以大夫善戰恐為後患,先欲貧弱軍府,俟平魏之日,使馬仆射北首,朱司徒南向,共相滅耳。朱司徒亦不敢自保,使郅等效愚計,欲與大夫共救田尚書而存之。大夫自留糧馬以供軍;朱司徒不欲以深州與康日知,願以與大夫,請早定刺史以守之。三鎮連兵,若耳目手足之相救,則他日永無患矣!”武俊亦喜,許諾,卽遣判官王巨源使於滔,且令知深州事,相與刻日舉兵南向。滔又遣人說張孝忠,孝忠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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