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重光大荒落(辛巳),盡旃蒙作噩(乙酉),凡五年。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貞元十七年(辛巳、八〇一年)


    春,正月,甲寅,韓全義至長安,竇文場為掩其敗跡;上禮遇甚厚。全義稱足疾,不任朝謁,遣司馬崔放入對。放為全義引咎,謝無功,上曰:“全義為招討使,能招來少誠,其功大矣,何必殺人然後為功邪!”閏月,甲戌,歸夏州。


    韋士宗旣入黔州,妄殺長吏,人心大擾。士宗懼,三月,脫身亡走。夏,四月,辛亥,以右諫議大夫裴佶為黔州觀察使。


    五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朔方邠、寧、慶節度使楊朝晟防秋於寧州,乙酉,薨。


    初,渾瑊遣兵馬使李朝寀將兵戌定平。瑊薨,朝寀請以其眾隸神策軍;詔許之。


    楊朝晟疾亟,召僚佐謂曰:“朝晟必不起,朔方命帥多自本軍,雖徇眾情,殊非國體。寧州刺史劉南金,練習軍旅,宜使攝行軍,且知軍事,比朝廷擇帥,必無虞矣。”又以手書授監軍劉英倩,英倩以聞。軍士私議曰:“朝廷命帥,吾納之,卽命劉君,吾事之;若命帥於他軍,彼必以其麾下來,吾屬被斥矣,必拒之。”


    己醜,上遣中使往察軍情,軍中多與南金。辛卯,上複遣高品薛盈珍齎詔詣寧州。六月,甲午,盈珍至軍,宣詔曰:“朝寀所將本朔方軍,今將幷之,以壯軍勢,威戎狄,以李朝寀為使,南金副之,軍中以為何如?”諸將皆奉詔。


    丙申,都虞候史經言於眾曰:“李公命收弓刀而送甲冑二千。”軍士皆曰:“李公欲內麾下二千為腹心,吾輩妻子其可保乎!”夜,造劉南金,欲奉以為帥,南金曰:“節度使固我所欲,然非天子之命則不可;軍中豈無他將乎!”眾曰:“弓刀皆為官所收,惟軍事府尚有甲兵,欲因以集事。”南金曰:“諸君不願朝寀為帥,宜以情告敕使。若操甲兵,乃拒詔也。”命閉門不內。軍士去,詣兵馬使高固,固逃匿;搜得之,固曰:“諸君能用吾命則可。”眾曰:“惟命。”固曰:“毋殺人,毋掠金帛。”眾曰:“諾。”乃共詣監軍,請奏之。眾曰:“劉君旣得朝旨為副帥,必撓吾事。”詐稱監軍命,召計事,至而殺之。


    戊戌,製以李朝寀為邠寧節度使。是日,寧州告變者至,上追還製書,複遣薛盈珍往詗軍情。壬寅,至軍,軍中以高固為請,盈珍卽以上旨命固知軍事。


    或傳戊戌製書至邠州,邠軍惑,不知所從。奸人乘之,且為變。留後孟子周悉內精甲於府廷,日饗士卒,內以悅眾心,外以威奸黨。邠軍無變,子周之謀也。


    李錡旣執天下利權,以貢獻固主恩,以饋遺結權貴,恃此驕縱,無所忌憚,盜取縣官財,所部官屬無罪受戮者相繼。浙西布衣崔善貞詣闕上封事,言宮市、進奉及鹽鐵之弊,因言錡不法事。上覽之,不悅,命械送錡。錡聞其將至,先鑿坑於道旁;己亥,善貞至,幷鎖械內坑中,生瘞之。遠近聞之,不寒而栗。錡複欲為自全計,增廣兵眾,選有材力善射者謂之挽強,胡、奚雜類謂之蕃落,給賜十倍他卒。轉運判官盧坦屢諫不悛,與幕傣李約等皆去之。約,勉之子也。


    己酉,以高固為邠寧節度使。固,宿將,以寬厚得眾,節度使忌之,置於散地,同列多輕侮之;及起為帥,一無所報複,軍中遂安。


    丁巳,成德節度使王武俊薨。


    秋,七月,戊寅,吐蕃寇鹽州。


    辛巳,以成德節度副使王士真為節度使。


    己醜,吐蕃陷麟州,殺刺史郭鋒,夷其城郭,掠居人及黨項部落而去。鋒,曜之子也。


    僧延素為虜所得。虜將有徐舍人者,謂延素曰:“我英公之五代孫也。武後時,吾高祖建義不成,子孫流播異域,雖代居祿位典兵,然思本之心不忘,顧宗族大,無由自拔耳。今聽汝歸。”遂縱之。


    上遣使敕韋皋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勢,紓北邊患。皋遣將將兵二萬分出九道,攻吐蕃維、保、鬆州及棲雞、老翁城。


    河東節度使鄭儋暴薨,不及命後事,軍中喧嘩,將有他變。中夜,十餘騎執兵召掌書記令狐楚至軍門,諸將環之,使草遺表。楚在白刃之中,操筆立成。楚,德棻之族也。八月,戊午,以河東行軍司馬嚴綬為節度使。


    九月,韋皋奏大破吐蕃於雅州。


    左神策中尉竇文場致仕,以副使楊誌廉代之。


    韋皋屢破吐蕃,轉戰千裏,凡拔城七,軍鎮五,焚堡百五十,斬首萬餘級,捕虜六千,降戶三千,遂圍維州及昆明城。冬,十月,庚子,加皋檢校司徒兼中書令,賜爵南康郡王。南詔王異牟尋虜獲尤多,上遣中使慰撫之。


    戊午,鹽州剌史杜彥先棄城奔慶州。


    德宗貞元十八年(壬午、八〇二年)


    春,正月,驃王摩羅思那遣其子悉利移入貢。驃國在南詔西南六千八百裏,聞南詔內附而慕之,因南詔入見,仍獻其樂。


    吐蕃遣其大相兼東鄙五道節度使論莽熱將兵十萬解維州之圍,西川兵據險設伏以待之。吐蕃至,出千人挑戰,虜悉眾追之,伏發,虜眾大敗,擒論莽熱,士卒死者太半。維州、昆明竟不下,引兵還。乙亥,皋遣使獻論莽熱,上赦之。


    浙東觀察使裴肅旣以進奉得進,判官齊總代掌後務,刻剝以求媚又過之。三月,癸酉,詔擢總為衢州剌史。給事中長安許孟容封還詔書,曰:“衢州無他虞,齊總無殊績,忽此超獎,深駭羣情。若總必有可錄,願明書勞課,然後超資改官,以解眾疑。”詔遂留中。己亥,上召孟容,慰獎之。


    秋,七月,辛未,嘉王府谘議高弘本正牙奏事,自理逋債。乙亥,詔“公卿庶僚自今勿令正牙奏事,如有陳秦,宜延英門請對。”議者以為:“正牙奏事,自武德以來未之或改,所以達羣情,講政事;弘本無知,黜之可也,不當因人而廢事。”


    淮南節度使杜佑累表求代。冬,十月,丁亥,以刑部尚書王鍔為淮南副節度使兼行軍司馬。


    己酉,鄜坊節度使王棲曜薨。中軍將何朝宗謀作亂,夜,縱火;都虞候裴玢潛匿不救火,旦,擒朝宗,斬之。以同州刺史劉公濟為鄜坊節度使,以玢為行軍司馬。


    德宗貞元十九年(癸未、八〇三年)


    春,二月,丁亥,名安黃軍曰奉義。


    己亥,安南牙將王季元逐其觀察使裴泰,泰奔朱鳶。明日,左兵馬使趙勻斬季元及其黨,迎泰而複之。


    甲辰,杜佑入朝。三月,壬子朔,以佑檢校司空、同平章事;以王鍔為淮南節度使。


    鴻臚卿王權請遷獻、懿二祖於德明、興聖廟,每禘祫,正太祖東向之位;從之。


    乙亥,以司農卿李實兼京兆尹。實為政暴戾,上愛信之。實恃恩驕傲,許人薦引,不次拜官,及誣譖斥逐,皆如期而效,士大夫畏之側目。


    夏,四月,涇原節度使劉昌奏請徙原州治平涼;從之。


    乙亥,吐蕃遣其臣論頰熱入貢。


    六月,辛卯,以右神策中尉副使孫榮義為中尉,與楊誌廉皆驕縱招權,依附者眾,宦官之勢益盛。


    壬辰,遣右龍武大將軍薛伾使於吐蕃。


    陳許節度使上官涗薨,其壻田偁欲脅其子使襲軍政;牙將王沛,亦涗之壻也,知其謀,以告監軍範日用,討擒之。乙未,以陳許行軍司馬劉昌裔為節度使。沛,許州人也。


    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


    己未,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齊抗以疾罷為太子賓客。


    初,翰林待詔王伾善書,山陰王叔文善棋,俱出入東宮,娛侍太子。伾,杭州人也。


    叔文譎詭多計,自言讀書知治道,乘間常為太子言民間疾苦。太子嚐與諸侍讀及叔文等論及宮市事,太子曰:“寡人方欲極言之。”眾皆稱讚,獨叔文無言。旣退,太子自留叔文,謂曰:“向者君獨無言,豈有意邪?”叔文曰:“叔文蒙幸太子,有所見,敢不以聞。太子職當視膳問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太子大驚,因泣曰:“非先生,寡人無以知此。”遂大愛幸,與王伾相依附。


    叔文因為太子言:“某可為相,某可為將,幸異日用之。”密結翰林學士韋執誼及當時朝士有名而求速進者陸淳、呂溫、李景儉、韓曄、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等,定為死友。而淩準、程異等又因其黨以進,日與遊處,蹤跡詭秘,莫有知其端者。藩鎮或陰進資幣,與之相結。淳,吳人,嚐為左司郎中;溫,渭之子,時為左拾遣;景儉,瑀之孫,進士及第;曄,滉之族子;諫,嚐為侍禦史;宗元、禹錫,時為監察禦史。


    左補闕張正一上書,得召見。正一與吏部員外郎王仲舒、主客員外郎劉伯芻等相親善,叔文之黨疑正一言己陰事,令韋執誼反譖正一等於上,雲其朋黨,遊宴無度。九月,甲寅,正一等皆坐遠貶,人莫知其由。伯芻,乃之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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