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午,賜內敎坊錢萬緡,以備行幸。


    夏,四月,甲午,淮南節度使王播罷鹽鐵轉運使。


    乙未,以布衣薑洽為補闕,試大理評事陸洿、布衣李虞、劉堅為拾遺。時李逢吉用事,所親厚者張又新、李仲言、李續之、李虞、劉棲楚、薑洽及拾遺張權輿、程昔範,又有從而附麗之者,時人惡逢吉者,目之為八關、十六子。


    卜者蘇玄明與染坊供人張韶善,玄明謂韶曰:“我為子卜,當升殿坐,與我共食。今主上晝夜球獵,多不在宮中,大事可圖也。”韶以為然,乃與玄明謀結染工無賴者百餘人,丙申,匿兵於紫草,車載以入銀台門,伺夜作亂。未達所詣,有疑其重載而詰之者,韶急,卽殺詰者,與其徒易服揮兵,大呼趣禁庭。


    上時在清思殿擊球,諸宦者見之,驚駭,急入閉門,走白上;盜尋斬關而入。先是右神策中尉梁守謙有寵於上,每兩軍角伎藝,上常佑右軍。至是,上狼狽欲幸右軍,左右曰:“右軍遠,恐遇盜,不若幸左軍近。”上從之。左神策中尉河中馬存亮聞上至,走出迎,捧上足涕泣,自負上入軍中,遣大將康藝全將騎卒入宮討賊。上憂二太後隔絕,存亮複以五百騎迎二太後至軍。


    張韶升清思殿,坐禦榻,與蘇玄明同食,曰:“果如子言!”玄明驚曰:“事止此邪!”韶懼而走。會康藝全與右軍兵馬使尚國忠引兵至,合擊之,殺韶、玄明及其黨,死者狼藉。逮夜始定,餘黨猶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獲之。


    時宮門皆閉,上宿於左軍,中外不知上所在,人情恇駭。丁酉,上還宮,宰相帥百官詣延英門賀,來者不過數十人。盜所曆諸門,監門宦者三十五人法當死;己亥,詔並杖之,仍不改職任。壬寅,厚賞兩軍立功將士。


    五月,乙卯,以吏部侍郎李程、戶部侍郎‖判度支竇易直並同平章事。上問相於李逢吉,逢吉列上當時大臣有資望者,程為之首,故用之。上好治宮室,欲營別殿,製度甚廣,李程諫,請以所具木石回奉山陵,上卽從之。


    六月,己卯朔,以左神策大將軍康藝全為鄜坊節度使。


    上聞王庭湊屠牛元翼家,歎宰輔非才,使凶賊縱暴。翰林學士韋處厚因上疏言:“裴度勳高中夏,聲播外夷,若置之岩廊,委其參決,河北、山東必稟朝算。管仲曰:"人離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理亂之本,非有他術,順人則理,違人則亂。伏承陛下當食歎息,恨無蕭、曹,今有裴度尚不能留,此馮唐所以謂漢文得廉頗、李牧不能用也。夫禦宰相,當委之,信之,親之,禮之,於事不效,於國無勞,則置之散寮,黜之遠郡,如此,則在位者不敢不厲,將進者不敢苟求。臣與逢吉素無私嫌,嚐為裴度無辜貶官。今之所陳,上答聖明,下達羣議耳。”上見度奏狀無平章事,以問處厚。處厚具言李逢吉排沮之狀。上曰:“何至是邪!”李程亦勸上加禮於度。丙申,加度同平章事。


    張韶之亂,馬存亮功為多,存亮不自矜,委權求出;秋,七月,以存亮為淮南監軍使。


    夏綏節度使李佑入為左金吾大將軍,壬申,進馬百五十匹,上卻之。甲戌,侍禦史溫造於合內奏彈佑違敕進奉,請論如法,詔釋之。佑謂人曰:“吾夜半入蔡州城取吳元濟,未嚐心動,今日膽落於溫禦史矣!”


    八月,丁卯朔,安南奏黃蠻入寇。


    龍州刺史尉遲銳上言:“牛心山素稱神異,有掘斷處,請加補塞。”從之。役數萬人於絕險之地,東川為之疲弊。


    九月,丁未,波斯李蘇沙獻沈香亭子材。左拾遺李漢上言:“此何異瑤台、瓊室!”上雖怒,亦優容之。漢,道明之六世孫也。


    冬,十月,戊戌,翰林學士韋處厚諫上宴遊曰:“先帝以酒色致疾損壽,臣是時不死諫者,以陛下年已十五故也。今皇子纔一歲,臣安敢畏死而不諫乎!”上感其言,賜錦彩百匹、銀器四。


    十一月,戊午,安南奏:黃蠻與環王合兵攻陷陸州,殺刺史葛維。


    庚申,葬睿聖文惠孝皇帝於光陵;廟號穆宗。


    王播以錢十萬緡賂王守澄,求複領利權,十二月,癸未,諫議大夫獨孤朗、張仲方、起居郎柳公權、起居舍人宋申錫、拾遺李景讓、薛廷老請開延英論其奸邪。上問:“前廷爭者不在中邪?”卽日,除劉棲楚諫議大夫。景讓,憕之曾孫;廷老,河中人也。


    十二月,庚寅,加天平節度使烏重胤同平章事。


    乙未,徐泗觀察使王智興以上生日,請於泗州置戒壇,度僧尼以資福;許之。自元和以來,敕禁此弊,智興欲聚貨,首請置之,於是四方輻湊,江、淮尤甚,智興家貲由此累巨萬。浙西觀察使李德裕上言:“若不鈐製,至降誕日方停,計兩浙、福建當失六十萬丁。”奏至,卽日罷之。


    是歲,回鶻崇德可汗卒,弟曷薩特勒立。


    敬宗睿武昭湣孝皇帝寶曆元年(乙巳、八二五年)


    春,正月,辛亥,上祀南郊;還,禦丹鳳樓,赦天下,改元。


    先是鄠令崔發聞外喧囂,問之,曰:“五坊人毆百姓。”發怒,命擒以入,曳之於庭。時已昏黑,良久,詰之,乃中使也。上怒,收發,係禦史台。是日,發與諸囚立金雞下,忽有品官數十人執梃亂捶發,破麵折齒,絕氣乃去;數刻而蘇,複有繼來求擊之者,台吏以席蔽之,僅免。上命複係發於台獄而釋諸囚。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以上荒淫,嬖幸用事,又畏罪不敢言,但累表求出。乙卯,升鄂嶽為武昌軍,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武昌節度使。


    中旨複以王播兼鹽鐵轉運使,諫官屢爭之;上皆不納。


    牛僧孺過襄陽,山南東道節度使柳公綽服櫜鞬候於館舍,將佐諫曰:“襄陽地高於夏口,此禮太過!”公綽曰:“奇章公甫離台席,方鎮重宰相,所以尊朝廷也。”竟行之。


    上遊幸無常,昵比羣小,視朝月不再三,大臣罕得進見。二月,壬午,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獻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諷視朝希晚;二曰正服,以諷服禦乖異;三曰罷獻,以諷征求玩好;四曰納誨,以諷侮棄讜言;五曰辨邪,以諷信任羣小;六曰防微,以諷輕出遊幸。其納誨箴略曰:“漢驁流湎,舉白浮鍾;魏叡侈汰,陵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防微箴曰:“亂臣猖獗,非可遽數。玄服莫辨,觸瑟始仆。柏穀微行,豺豕塞路。覩貌獻餐,斯可戒懼!”上優詔答之。


    上旣複係崔發於獄,給事中李渤上言:“縣令不應曳中人,中人不應毆禦囚,其罪一也。然縣令所犯在赦前,中人所犯在赦後。中人橫暴,一至於此。若不早正刑書,臣恐四方藩鎮聞之,則慢易之心生矣。”諫議大夫張仲方上言,略曰:“鴻恩將布於天下而不行禦前,霈澤徧被於昆蟲而獨遺崔發。”自餘諫官論奏甚眾,上皆不聽。戊子,李逢吉等從容言於上曰:“崔發輒曳中人,誠大不敬,然其母,故相韋貫之之姊也,年垂八十,自發下獄,積憂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此所宜矜念。”上乃湣然曰:“比諫官但言發冤,未嚐言其不敬,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為不赦之!”卽命中使釋其罪,送歸家,仍慰勞其母。母對中使杖發四十。


    三月,辛酉,遣司門郎中於人文冊回鶻曷薩特勒為愛登裏囉汩沒密於合毗伽昭禮可汗。


    夏,四月,癸巳,羣臣上尊號曰文武大聖廣孝皇帝;赦天下。赦文但雲:“左降官已經量移者,宜與量移,”不言未量移者。翰林學士韋處厚上言:“逢吉恐李紳量移,故有此處置。如此,則應近年流貶官,因李紳一人皆不得量移也。”上卽追赦文改之。紳由是得移江州長史。


    秋,七月,甲辰,鹽鐵使王播進羨餘絹百萬匹。播領鹽鐵,誅求嚴急,正入不充而羨餘相繼。


    己未,詔王播造競渡船二十艘,運材於京師造之,計用轉運半年之費。諫議大夫張仲方等力諫,乃減其半。


    諫官言京兆尹崔元略以諸父事內常侍崔潭峻;丁卯,元略遷戶部侍郎。


    昭義節度使劉悟之去鄆州也,以鄆兵二千自隨為親兵。八月,庚戌,悟暴疾薨,子將作監主簿從諫匿其喪,與大將劉武德及親兵謀,以悟遺表求知留後。司馬賈直言入責從諫曰:“爾父提十二州地歸朝廷,其功非細,祗以張汶之故,自謂不潔淋頭,竟至羞死。爾孺子,何敢如此!父死不哭,何以為人!”從諫恐悚不能對,乃發喪。


    初,陳留人武昭罷石州刺史,為袁王府長史,鬱鬱怨執政。李逢吉與李程不相悅,水部郎中李仍叔,程之族人,激怒之雲,程欲與昭官,為逢吉所沮。昭因酒酣,對左金吾兵曹茅匯言欲刺逢吉,為人所告。九月,庚辰,詔三司鞫之。前河陽掌書記李仲言謂匯曰:“君言李程與昭謀則生,不然必死。”匯曰:“冤死甘心!誣人自全,匯不為也!”獄成。冬,十月,甲子,武昭杖死,李仍叔貶道州司馬,李仲言流象州,茅匯流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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