勳以許佶為都虞候,趙可立為都遊弈使,黨與各補牙職,分將諸軍。又遣舊將劉行及將千五百人屯濠州,李圓將二千人屯泗州,梁丕將千人屯宿州,自餘要害縣鎮,悉繕完戍守。徐人謂旌節之至不過旬月,願效力獻策者遠近輻湊,乃至光、蔡、淮、浙、兗、鄆、沂、密羣盜,皆倍道歸之,闐溢郛郭,旬日間,米鬥直錢二百。勳詐為崔彥曾請翦滅徐州表,其略曰:“一軍暴卒,盡可翦除;五縣愚民,各宜配隸。”又作詔書,依其所請,傳布境內。徐人信之,皆歸怨朝廷,曰:“微桂州將士回戈,吾徒悉為魚肉矣!”


    劉行及引兵至渦口,道路附從者增倍,濠州兵纔數百,刺史盧望回素不設備,不知所為,乃開門具牛酒迎之。行及入成,囚望回,自行刺史事。泗州刺史杜慆聞勳作亂,完守備以待之,且求救於江、淮。李圓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封府庫,慆遣人迎勞,誘之入城,悉誅之。明日,圓至,卽引兵圍城,城上矢石雨下,賊死者數百,乃斂兵屯城西。勳以泗州當江、淮之衝,益發兵助圓攻之,眾至萬餘,終不能克。


    初,朝廷聞龐勳自任山還趣宿州,遣高品康道偉齎敕書撫慰之。十一月,道偉至彭城。勳出郊迎,自任山至子城三十裏,大陳甲兵,號令金鼓響震山穀,城中丁壯,悉驅使乘城。宴道偉於球場,使人詐為羣盜降者數千人,諸寨告捷者數十輩;複作求節鉞表,附道偉以聞。


    初,辛雲京之孫讜,寓居廣陵,喜任俠,年五十不仕;與杜慆有舊,聞龐勳作亂,詣泗州,勸慆挈家避之。慆曰:“安平享其祿位,危難棄其城池,吾不為也!且人各有家,誰不愛之?我獨求生,何以安眾!誓與將士共死此城耳!”讜曰:“公能如是,仆與公同死!”乃還廣陵,與其家訣,壬辰,複如泗州。時民避亂,扶老攜幼,塞塗而來,見讜,皆止之曰:“人皆南走,子獨北行,取死何為!”讜不應。至泗州,賊已至城下,讜急棹小舟得入,慆卽署團練判官。城中危懼,都押牙李雅有勇略,為慆設守備,帥眾鼓噪,四出擊賊,賊退屯徐城,眾心稍安。


    龐勳募人為兵,人利於剽掠,爭赴之,至父遣其子,妻勉其夫,皆斷鉏首而銳之,執以應募。


    鄰道聞勳據徐州,各遣兵據要害,而官軍尚少,賊眾日滋,官軍數不利。賊遂破魚台等近十縣。宋州東有磨山,民逃匿其上,勳遣其將張玄稔圍之。會旱,山泉竭,數萬口皆渴死。


    或說勳曰:“留後止欲求節鉞,當恭順盡禮以事天子,外戢士卒,內撫百姓,庶幾可得。”勳雖不能用,然國忌猶行香,饗士卒必先西向拜謝。癸卯,勳聞敕使入境,以為必賜旌節,眾皆賀。明日,敕使至,但責崔彥曾及監軍張道謹,貶其官。勳大失望,遂囚敕使,不聽歸。


    詔以右金吾大將軍康承訓為義成節度使、徐州行營都招討使,神武大將軍王晏權為徐州北麵行營招討使,羽林將軍戴可師為徐州南麵行營招討使,大發諸道兵以隸三帥。承訓奏乞沙陀三部落使朱邪赤心及吐穀渾、達靼、契苾酋長各帥其眾以自隨;詔許之。


    龐勳以李圓攻泗州久不克,遣其將吳迥代之。丙午,複進攻泗州,晝夜不息。時敕使郭厚本將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至洪澤,畏賊強,不敢進。辛讜請往求救,杜慆許之。丁未夜,乘小舟潛渡淮,至洪澤,說厚本,厚本不聽,比明,複還。己酉,賊攻城益急,欲焚水門,城中幾不能禦;讜請複往求救。慆曰:“前往徒還,今往何益?”讜曰:“此行得兵則生返,不得則死之。”慆與之泣別。讜複乘小舟負戶突圍出,見厚本,為陳利害。厚本將從之,淮南都將袁公弁曰:“賊勢如此,自保恐不足,何暇救人!”讜拔劍瞋目謂公弁曰:“賊百道攻城,陷在朝夕;公受詔救援而逗留不進,豈惟上負國恩!若泗州不守,則淮南遂為寇場,公詎能獨存邪!我當殺公而後止耳!”起,欲擊之,厚本起,抱止之,公弁僅免。讜乃回望泗州,慟哭終日,士卒皆為之流涕。厚本乃許分五百人與之,仍問將士,將士皆願行。讜舉身叩頭以謝將士,遂帥之抵淮南岸,望賊方攻城,有軍吏言曰:“賊勢已似入城,還去則便。”讜逐之,攬得其髻,舉劍擊之,士卒共救之,曰:“千五百人判官,不可殺也。”讜曰:“臨陳妄言惑眾,必不可舍!”眾請不能得,乃共奪之。讜素多力,眾不能奪。讜曰:“將士但登舟,我則舍此人。”眾競登舟,乃舍之。士卒有回顧者,則斫之。驅至淮北,勒兵擊賊。慆於城上布兵與之相應,賊遂敗走,鼓噪逐之,至晡而還。


    龐勳遣其將劉佶將精兵數千助吳迥攻泗州,劉行及自濠州遣其將王弘立引兵會之。戊午,鎮海節度使杜審權遣都頭翟行約將四千人救泗州,己未,行約引兵至泗州,賊逆擊於淮南,圍之,城中兵少,不能救,行約及士卒盡死。先是,令狐綯遣李湘將兵數千救泗州,與郭厚本、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與泗州隔淮相望。賊旣破翟行約,乘勝圍之。十二月,甲子,李湘等引兵出戰,大敗,賊遂陷都梁城,執湘及郭厚本送徐州;據淮口,漕驛路絕。


    康承訓軍於新興,賊將姚周屯柳子,出兵拒之。時諸道兵集者纔萬人,承訓以眾寡不敵,退屯宋州。龐勳以為官軍不足畏,乃分遣其將丁從實等各將數千人南寇舒、廬,北侵沂、海,破沭陽、下蔡、烏江、巢縣,攻陷滁州,殺刺史高錫望。又寇和州,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引賊登樓共飲,命軍士皆釋甲,指所愛二人為子弟,乞全之,其餘惟賊所處。賊遂大掠城中,殺士卒八百餘人。


    泗州援兵旣絕,糧且盡,人食薄粥。閏月,己亥,辛讜言於杜慆,請出求救於淮、浙,夜,帥敢死士十人,執長柯斧,乘小舟,潛往斫賊水寨而出。明旦,賊乃覺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夾岸追之。賊舟重行遲,讜舟輕行疾,力鬬三十餘裏,乃得免。癸卯,至揚州,見令狐綯;甲辰,至潤州,見杜審權。時泗州久無聲問,或傳已陷,讜旣至,審權乃遣押牙趙翼將甲士二千人,與淮南共輸米五千斛、鹽五百斛以救泗州。


    戴可師將兵三萬渡淮,轉戰而前,賊盡棄淮南之守。可師欲先奪淮口,後救泗州,壬申,圍都梁城;城中賊少,拜於城上曰:“方與都頭議出降。”可師為之退五裏。賊夜遁,明旦,惟空城。可師恃勝不設備,是日大霧,賊將王弘立引兵數萬疾徑奄至,縱擊官軍,官軍不及成列,遂大敗,將士觸兵及溺淮死,得免者纔數百人,亡器械、資糧、車馬以萬計,賊傳可師及監軍、將校首於彭城。


    龐勳自謂無敵於天下,作露布,散示諸寨及鄉村,於是淮南士民震恐,往往避地江左。令狐綯畏其侵軼,遣使詣勳說諭,許為奏請節鉞。勳乃息兵俟命。由是淮南稍得收散卒,修守備。


    時汴路旣絕,江、淮往來者皆出壽州,賊旣破戴可師,乘勝圍壽州,掠諸道貢獻及商人貨,其路複絕。勳益自驕,日事遊宴。周重諫曰:“自古驕滿奢逸,得而複失,成而複敗,多矣,況未得未成而為之者乎!”


    諸道兵大集於宋州,徐州始懼,應募者益少,而諸塞求益兵者相繼。勳乃使其黨散入鄉村,驅人為兵。又見兵已及數萬人,資糧匱竭,乃斂富室及商旅財,什取其七八,坐匿財夷宗者數百家。又與勳同舉兵於桂州者尤驕暴,奪人資財,掠人婦女,勳不能製。由是境內之民皆厭苦之,不聊生矣!


    王晏權兵數退衂,朝廷命泰寧節度使曹翔代晏權為徐州北麵招討使。前天雄節度使何全皞遣其將薛尤將兵萬三千人討龐勳,翔軍於滕、沛,尤軍於豐、蕭。


    是歲,江、淮旱,蝗。


    懿宗鹹通十年(己醜、八六九年)


    春,正月,康承訓將諸道軍七萬餘人屯柳子之西,自新興至鹿塘三十裏,壁壘相屬。徐兵分戍四境,城中不及數千人,龐勳始懼。民多穴地匿其中,勳遣人搜掘為兵,日不過得三二十人。


    勳將孟敬文守豐縣,狡悍而兵多,謀貳於勳,自為符讖。勳聞之,會魏博攻豐,勳遣腹心將將三千助敬文守豐;敬文與之約共擊魏博軍,且譽其勇,使為前鋒。新軍旣與魏博戰,敬文引兵退走,新軍盡沒。勳乃遣使紿之曰:“王弘立已克淮南,留後欲自往鎮之;悉召諸將,欲選一人可守徐州者。”敬文喜,卽馳詣彭城,未至城數裏,勳伏兵擒之,辛酉,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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