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密以李神福為升州刺史。


    楊行密發兵討朱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權知淮南軍府事。軍吏欲以巨艦運糧,都知兵馬使徐溫曰:“運路久不行,葭葦堙塞,請用小艇,庶幾易通。”軍至宿州,會久雨,重載不能進,士有饑色,而小艇先至,行密由是奇溫,始與議軍事。行密攻宿州,不克,竟以糧運不繼引還。


    秋,七月,孔勍取成、隴二州,士卒無鬬者。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關歸。


    韋貽範之為相也,多受人賂,許以官;旣而以母喪罷去,日為債家所噪。親吏劉延美,所負尤多,故汲汲於起複,日遣人詣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求之。甲戌,命韓偓草貽範起複製,偓曰:“吾腕可斷,此製不可草!”卽上疏論貽範遭憂未數月,遽令起複,實駭物聽,傷國體。學士院二中使怒曰:“學士勿以死為戲!”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寢;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卽命罷草,仍賜敕褒賞之。八月,乙亥朔,班定,無白麻可宣;宦官喧言韓侍郎不肯草麻,聞者大駭。茂貞入見上曰:“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與反何異!”上曰:“卿輩薦貽範,朕不之違;學士不草麻,朕亦不之違。況彼所陳,事理明白,若之何不從!”茂貞不悅而出,至中書,見蘇檢曰:“奸邪朋黨,宛然如舊。”扼腕者久之。貽範猶經營不已,茂貞語人曰:“我實不知書生禮數,為貽範所誤,會當於邠州安置。”貽範乃止。


    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將兵屯三原,救李茂貞;朱全忠遣其將康懷貞、孔勍擊之,茂勳遁去。茂勳,茂貞之從弟也。


    初,孫儒死,其士卒多奔浙西,錢鏐愛其驍悍,以為中軍,號武勇都。行軍司馬杜棱諫曰:“狼子野心,他日必為深患,請以土人代之。”不從。


    鏐如衣錦軍,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帥眾治溝洫;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白鏐請罷役,不從。甲戌,鏐臨饗諸將,綰謀殺鏐於座,不果,稱疾先出。鏐怪之,丁亥,命綰將所部兵先還杭州。及外城,縱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候兵與之合,進逼牙城。鏐子傳瑛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牙將潘長擊綰,綰退屯龍興寺。鏐還,及龍泉,聞變,疾驅至城北,使成及建鏐旗鼓與綰戰,鏐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東北隅,踰城而入。直更卒憑鼓而寐,鏐親斬之,城中始知鏐至。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徐綰聚木將焚北門,建徽悉焚之。建徽,棱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彥聞難,遣其子渭將兵入援,至靈隱山,綰伏兵擊殺之。


    初,鏐築杭州羅城,謂僚佐曰:“十步一樓,可以為固矣。”掌書記餘姚羅隱曰:“樓不若內向。”至是人以隱言為驗。


    庚戌,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虜汴將倪章、邵棠以歸。乙未,茂貞大出兵,與朱全忠戰,不勝;暮歸,汴兵追之,幾入西門。


    己亥,再起複前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貽範,使姚洎草製。貽範不讓,卽表謝,明日,視事。


    西川兵請假道於興元,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辛醜,西川前鋒將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保山寨。親吏柳修業謂宗播曰:“公舉族歸人,不為之死戰,何以自保?”宗播令其眾曰:“吾與汝曹決戰,取功名;不爾,死於此!”遂破金牛、黑水、西縣、褒城四寨。軍校秦承厚攻西縣,矢貫左目,達於右目,鏃不出。王建自舐其創,膿潰鏃出。王宗播攻馬盤寨,繼密戰敗,奔還漢中。西川軍乘勝至城下,王宗滌帥眾先登,遂克之,繼密請降,遷於成都;得兵三萬,騎五千,宗滌入屯漢中。王建曰:“繼密殘賊三輔,以其降,不忍殺。”複其姓名曰王萬弘,不時召見。諸將陵易之;萬弘終日縱酒,俳優輩亦加戲誚;萬弘不勝憂憤,醉投池水而卒。


    詔以王宗滌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宗滌有勇略,得眾心,王建忌之。建作府門,繪以朱丹,蜀人謂之“畫紅樓”,建以宗滌姓名應之,王宗佶等疾其功,複構以飛語。建召宗滌至成都,詰責之,宗滌曰:“三蜀略平,大王聽讒,殺功臣可矣。”建命親隨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夜飲之酒,縊殺之,成都為之罷市,連營涕泣,如喪親戚。建以指揮使王宗賀權興元留後。道襲,閬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建,後浸預謀畫。


    九月,乙巳,朱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諸將議引兵歸河中。親從指揮使高季昌、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曰:“天下英雄,窺此舉一歲矣;今茂貞已困,柰何舍之去!”全忠患李茂貞堅壁不出,季昌請以譎計誘致之。募有能入城為諜者,騎士馬景請行,曰:“此行必死,願大王錄其妻子。”全忠惻然止之,景不可。時全忠遣朱友倫發兵於大梁,明日將至,當出兵迓之。景請因此時給駿馬雜眾騎而出,全忠從之,命諸軍皆秣馬飽士。丁未旦,偃旗幟潛伏,營中寂如無人。景與眾騎皆出,忽躍馬西去,詐為逃亡,入城告茂貞曰:“全忠舉軍遁矣,獨留傷病者近萬人守營;今夕亦去矣,請速擊之!”於是茂貞開門,悉眾攻全忠營,全忠鼓於中軍,百營俱出,縱兵擊之,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鳳翔軍進退失據,自蹈藉,殺傷殆盡。茂貞自是喪氣,始議與全忠連和,奉車駕還京,不複以詔書勒全忠還鎮矣。全忠表季昌為宋州團練使。季昌,硤石人,本朱友恭之仆夫也。


    戊申,武定節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辛亥,李茂貞盡出騎兵於鄰州就芻糧。壬子,朱全忠穿蚰蜒壕圍鳳翔,設犬鋪、鈴架以絕內外。


    癸亥,以茂貞為鳳翔、靜難、武定、昭武四鎮節度使。


    或勸錢鏐渡江東保越州,以避徐、許之難。杜建徽按劍叱之曰:“事或不濟,同死於此,豈可複東渡乎!”


    鏐恐徐綰等據越州,遣大將顧全武將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廣陵。”鏐曰:“何故?”對曰:“聞綰等謀詔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敵也。”建徽曰:“孫儒之難,王嚐有德於楊公,今往告之,宜有以相報。”鏐命全武告急於楊行密,全武曰:“徒往無益,請得王子為質。”鏐命其子傳璙為全武仆,與偕之廣陵,且求婚於行密。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愛傳璙清麗,將以十仆易之;全武夜半賂閽者逃去。


    綰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親吏何饒謂鏐曰:“請大王東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無為殺士卒!”鏐報曰:“軍中叛亂,何方無之!公為節帥,乃助賊為逆。戰則亟戰,又何大言!”頵築壘絕往來之道,鏐患之,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衢州製置使陳璋將卒三百出城奮擊,遂奪其地,鏐卽以為衢州刺史。


    顧全武至廣陵,說楊行密曰:“使田頵得誌,必為王患。王召頵還,錢王請以子傳璙為質,且求婚。”行密許之,以女妻傳璙。


    冬,十月,李儼至揚州,楊行密始建製敕院,每有封拜,輒以告儼,於紫極宮玄宗像前陳製書,再拜然後下。


    王建攻拔興州,以軍使王宗浩為興州刺史。


    戊寅夜,李茂貞假子彥詢帥三團步兵奔於汴軍;己卯,李彥韜繼之。


    庚辰,朱全忠遣幕僚司馬鄴奉表入城;甲申,又遣使獻熊白,自是獻食物、繒帛相繼。上皆先以示李茂貞,使啟視之,茂貞亦不敢啟。丙戌,複遣使請與茂貞議連和,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丁亥,全忠表請修宮闕及迎車駕。己醜,遣國子司業薛昌祚、內使王延繢齎詔賜全忠。


    癸巳,茂貞複出兵擊汴軍城西寨,敗還。全忠以絳袍衣降者,使招呼城中人,鳳翔軍夜縋去,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眾。是後茂貞或遣兵出擊汴軍,多不為用,散還。茂貞疑上與全忠有密約,壬寅,更於禦院北垣外增兵防衛。


    十一月,癸卯朔,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帥其眾萬餘人救鳳翔,屯於城北阪上,與城中舉烽相應。


    甲辰,上使趙國夫人詗學士院二使皆不在,亟召韓偓、姚洎,竊見之於土門外,執手相泣。洎請上速還,恐為他人所見;上遽去。


    朱全忠遣其將孔勍、李暉將兵乘虛襲鄜、坊;壬子,拔坊州。甲寅,大雪,汴軍冒之夕進,五鼓,抵鄜州城下。鄜人不為備,汴軍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鬬至午,鄜人始敗,擒留守李繼璙。勍撫存李茂勳及將士之家,按堵無擾,命李暉權知軍府事。茂勳聞之,引兵遁去。


    汴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攻城者詬城上人雲“劫天子賊”,乘城者詬城下人雲“奪天子賊”。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臥未死已為人所冎。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值五百。茂貞儲偫亦竭,以犬彘供禦膳。上鬻禦衣及小皇子衣於市以充用,削漬鬆柹以飼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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