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右諫議大夫薛昭文上疏,以為:“諸道僭竊者尚多,征伐之謀,未可遽息。又,士卒久從征伐,賞給未豐,貧乏者多,宜以四方貢獻及南郊羨餘,更加頒賚。又,河南諸軍皆梁之精銳,恐僭竊之國潛以厚利誘之,宜加收撫。又,戶口流亡者,宜寬傜薄賦以安集之。又,土木不急之役,宜加裁省。又請擇隙地牧馬,勿使踐京畿民田。”皆不從。


    戊申,蜀主遣李嚴還。初,帝因嚴入蜀,令以馬市宮中珍玩,而蜀法禁錦綺珍奇不得入中國,其粗惡者乃聽入中國,謂之“入草物”。嚴還,以聞,帝怒曰:“王衍寧免為入草之人乎!”嚴因言於帝曰:“衍童騃荒縱,不親政務,斥遠故老,昵比小人。其用事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諂諛專恣,黷貨無厭,賢愚易位,刑賞紊亂,君臣上下專以奢淫相尚。以臣觀之,大兵一臨,瓦解土崩,可翹足而待也。”帝深以為然。


    帝以潞州叛故,庚戌,詔天下州鎮無得修城浚隍,悉毀防城之具。


    壬子,新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蕃漢馬步總管李存審卒於幽州。存審出於寒微,常戒諸子曰:“爾父少提一劍去鄉裏,四十年間,位極將相,其間出萬死獲一生者非一,破骨出鏃者凡百餘。”因授以所出鏃,命藏之,曰:“爾曹生於膏粱,當知爾父起家如此也。”


    幽州言契丹將入寇,甲寅,以橫海節度使李紹斌充東北麵行營招討使,將大軍渡河而北。契丹屯幽州東南城門之外,虜騎充斥,饋運多為所掠。


    壬戌,以李繼曮為鳳翔節度使。


    乙醜,以權知歸義留後曹義金為節度使。時瓜、沙與吐蕃雜居,義金遣使間道入貢,故命之。


    李嗣源大軍前鋒至潞州,日已暝;泊軍方定,張廷蘊帥麾下壯士百餘輩踰塹戛納而上,守者不能禦,卽斬關延諸軍入。比明,嗣源及李紹榮至,城已下矣,嗣源等不悅。丙寅,嗣源奏潞州平。六月,丙子,磔楊立及其黨於鎮國橋。潞州城池高深,帝命夷之。


    丙戌,以武寧節度使李紹榮為歸德節度使、同平章事,留宿衛,寵遇甚厚。帝或時與太後,皇後同至其家。帝有幸姬,色美,嚐生子矣,劉後妬之。會紹榮喪妻,一日,侍禁中,帝問紹榮:“汝複娶乎?為汝求婚。”後因指幸姬曰:“大家憐紹榮,何不以此賜之!”帝難言不可,微許之。後趣紹榮拜謝,比起,顧幸姬,已肩輿出宮矣。帝為之托疾不食者累日。


    壬辰,以天平節度使李嗣源為宣武節度使,代李存審為蕃漢內外馬步總管。


    秋,七月,壬寅,蜀以禮部書許寂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孔謙複短王正言於郭崇韜,又厚賂伶官,求租庸使,終不獲,意怏怏,癸卯,表求解職。帝怒,以為避事,將置於法,景進救之,得免。


    梁所決河連年為曹、濮患,甲辰,命右監門上將軍婁繼英督汴、滑兵塞之。未幾,複壞。


    庚申,置威塞軍於新州。


    契丹恃其強盛,遣使就帝求幽州以處盧文進。時東北諸夷皆役屬契丹,惟渤海未服;契丹主謀入寇,恐渤海掎其後,乃先舉兵擊渤海之遼東,遣其將禿餒及盧文進據營、平等州以擾燕地。


    八月,戊辰,蜀主以右定遠軍使王宗鍔為招討馬步使,帥二十一軍屯洋州;乙亥,以長直馬軍使林思鍔為昭武節度使,戍利州以備唐。


    租庸使王正言病風,恍惚不能治事,景進屢以為言。癸酉,以副使、衛尉卿孔謙為租庸使,右威衛大將軍孔循為副使。循卽趙殷衡也,梁亡,複其姓名。謙自是得行其誌,重斂急征以充帝欲,民不聊生。癸未,賜謙號豐財贍國功臣。


    帝複遣使者李彥稠入蜀,九月,己亥,至成都。


    癸卯,帝獵於近郊。時帝屢出遊獵,從騎傷民禾稼,洛陽令何澤付於叢薄,俟帝至,遮馬諫曰:“陛下賦斂旣急,今稼穡將成,複蹂踐之,使吏何以為理,民何以為生!臣願先賜死。”帝慰而遣之。澤,廣州人也。


    契丹攻渤海,無功而還。


    蜀前山南節度使兼中書令王宗儔以蜀主失德,與王宗弼謀廢立,宗弼猶豫未決。庚戌,宗儔憂憤而卒。宗弼謂樞密使宋光嗣、景潤澄等曰:“宗儔敎我殺爾曹,今日無患矣。”光嗣輩俯伏泣謝。宗弼子承班聞之,謂人曰:“吾家難乎免矣。”


    乙卯,蜀主以前鎮江軍節度使張武為峽路應援招討使。


    丁巳,幽州言契丹入寇。


    冬,十月,辛未,天平節度使李存霸、平盧節度使符習言:“屬州多稱直奉租庸使帖指揮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規程。”租庸使奏,近例皆直下。敕:“朝廷故事,製敕不下支郡,牧守不專奏陳。今兩道所奏,乃本朝舊規;租庸所陳,是偽廷近事。自今支郡自非進奉,皆須本道騰奏,租庸征催亦須牒觀察使。”雖有此敕,竟不行。


    易定言契丹入寇。


    蜀宣徽北院使王承休請擇諸軍驍勇者萬二千人,置駕下左、右龍武步騎四十軍,兵械給賜皆優異於他軍,以承休為龍武軍馬步都指揮使,以裨將安重霸副之,舊將無不憤恥。重霸,雲州人,以狡佞賄賂事承休,故承休悅之。


    吳越王鏐複修本朝職貢,壬午,帝因梁官爵而命之。鏐厚貢獻,幷賂權要,求金印、玉冊、賜詔不名、稱國王。有司言:“故事惟天子用玉冊,王公皆用竹冊;又,非四夷無封國王者。”帝皆曲從鏐意。


    吳王如白沙觀樓船,更命白沙曰迎鑾鎮。徐溫自金陵來朝,先是,溫以親吏翟虔為合門、宮城、武備等使,使察王起居,虔防製王甚急。至是,王對溫名雨為水,溫請其故。王曰:“翟虔父名,吾諱之熟矣。”因謂溫曰:“公之忠誠,我所知也,然翟虔無禮,宮中及宗室所須多不獲。”溫頓首謝罪,請斬之,王曰:“斬則太過,遠徙可也。”乃徙撫州。


    十一月,蜀主遣其翰林學士歐陽彬來聘。彬,衡山人也。又遣李彥稠東還。


    癸卯,帝帥親軍獵於伊闕,命從官拜梁太祖墓。涉曆山險,連日不止,或夜合圍;士卒墜崖穀死及折傷者甚眾。丙午,還宮。


    蜀以唐修好,罷威武城戍,召關宏業等二十四軍還成都。戊申,又罷武定、武興招討劉潛等三十七軍。


    丁巳,賜護國節度使李繼麟鐵券,以其子令德、令錫皆為節度使,諸子勝衣者卽拜官,寵冠列藩。


    庚申,蔚州言契丹入寇。


    辛酉,蜀主罷天雄軍招討,命王承騫等二十九軍還成都。


    十二月,乙醜朔,蜀主以右仆射張格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初,格之得罪,中書吏王魯柔乘危窘之;及再為相用事,杖殺之。許寂謂人曰:“張公才高而識淺,戮一魯柔,他人誰敢自保!此取禍之端也。”


    蜀主罷金州屯戍,命王承勳等七軍還成都。


    己巳,命宣武節度使李嗣源將宿衛兵三萬七千人赴汴州,遂如幽州禦契丹。


    庚午,帝及皇後如張全義第,全義大陳貢獻;酒酣,皇後奏稱:“妾幼失父母,見老者輒思之,請父事全義。”帝許之。全義惶恐固辭,再三強之,竟受皇後拜,複貢獻謝恩。明日,後命翰林學士趙鳳草書謝全義,鳳密奏:“自古無天下之母拜人臣為父者。”帝嘉其直,然卒行之。自是後與全義日遣使往來問遺不絕。


    初,唐僖、昭之世,宦官雖盛,未嚐有建節者。蜀安重霸勸王承休求秦州節度使,承休言於蜀主曰:“秦州多美婦人,請為陛下采擇以獻。”蜀主許之,庚午,以承休為天雄節度使,封魯國公;以龍武軍為承休牙兵。


    乙亥,蜀主以前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徐延瓊為京城內外馬步都指揮使。延瓊以外戚代王宗弼居舊將之右,眾皆不平。


    壬午,北京言契丹寇嵐州。


    辛卯,蜀主改明年元曰鹹康。


    盧龍節度使李存賢卒。


    是歲,蜀主徙普王宗仁為衛王,雅王宗輅為豳王,褒王宗紀為趙王,榮王宗智為韓王,興王宗澤為宋王,彭王宗鼎為魯王,忠王宗平為薛王,資王宗特為莒王;宗輅、宗智、宗平皆罷軍役。


    莊宗同光三年(乙酉、九二五年)


    春,正月,甲午朔,蜀大赦。


    丙申,敕有司改葬昭宗及少帝,竟以用度不足而止。


    契丹寇幽州。


    庚子,帝發洛陽;庚戌,至興唐。


    詔平盧節度使苻習治酸棗遙堤以禦決河。


    初,李嗣源北征,過興唐,東京庫有供禦細鎧,嗣源牒副留守張憲取五百領,憲以軍興,不暇奏而給之;帝怒曰:“憲不奉詔,擅以吾鎧給嗣源,何意也!”罰憲俸一月,令自往軍中取之。


    帝以義武節度使王都將入朝,欲辟球場,憲曰:“比以行宮闕廷為球場,前年陛下卽位於此,其壇不可毀,請辟球場於宮西。”數日,未成,帝命毀卽位壇。憲謂郭崇韜曰:“此壇,主上所以禮上帝,始受命之地也,若之何毀之!”崇韜從容言於帝,帝立命兩虞候毀之。憲私於崇韜曰:“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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