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範延光拔魏州,斬張令昭。詔悉誅其黨七指揮。


    張敬達發懷州彰聖軍戍虎北口,其指揮使張萬迪將五百騎奔河東,丙辰,詔盡誅其家。


    石敬瑭遣間使求救於契丹,令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主,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鴈門關以北諸州與之。劉知遠諫曰:“稱臣可矣,以父事之太過。厚以金帛賂之,自足致其兵,不必許以土田,恐異日大為中國之患,悔之無及。”敬瑭不從。表至契丹,契丹主大喜,白其母曰:“兒比夢石郎遣使來,今果然,此天意也。”乃為複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八月,己未,以範延光為天雄節度使,李周為宣武節度使、同平章事。


    癸亥,應州言契丹三千騎攻城。


    張敬達築長圍以攻晉陽。石敬瑭以劉知遠為馬步都指揮使,安重榮、張萬迪降兵皆隸焉。知遠用法無私,撫之如一,由是人無貳心。敬瑭親乘城,坐臥矢石下,知遠曰:“觀敬達輩高壘深塹,欲為持久之計,無他奇策,不足慮也。願明公四出間使,經略外事。守城至易,知遠獨能辦之。”敬瑭執知遠手,撫其背而賞之。


    戊寅,以成德節度使董溫琪為東北麵副招討使,以佐盧龍節度使趙德鈞。


    唐主使端明殿學士呂琦至河東行營犒軍,楊光遠謂琦曰:“願附奏陛下,幸寬宵旰。賊若無援,旦夕當平;若引契丹,當縱之令入,可一戰破也。”帝甚悅。帝聞契丹許石敬瑭以仲秋赴援,屢督張敬達急攻晉陽,不能下。每有營構,多值風雨,長圍複為水潦所壞,竟不能合,晉陽城中日窘,糧儲浸乏。


    九月,契丹主將五萬騎,號三十萬,自揚武穀而南,旌旗不絕五十餘裏。代州刺史張朗、忻州刺史丁審琦嬰城自守,虜騎過城下,亦不誘脅。審琦,洺州人也。


    辛醜,契丹主至晉陽,陳於汾北之虎北口。先遣人謂敬瑭曰:“吾欲今日卽破賊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不可輕,請俟明日議戰未晚也。”使者未至,契丹已與唐騎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瑭乃遣劉知遠出兵助之。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以步兵陳於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陳。唐兵見其羸,爭逐之,至汾曲,契丹涉水而去。唐兵循岸而進,契丹伏兵自東北起,衝唐兵斷而為二,步兵在北者多為契丹所殺,騎兵在南者引歸晉安寨。契丹縱兵乘之,唐兵大敗,步兵死者近萬人,騎兵獨全。敬達等收餘眾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遠勸敬瑭盡殺之。


    是夕,敬瑭出北門見契丹主,契丹主執敬瑭手,恨相見之晚。敬瑭問曰:“皇帝遠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契丹主曰:“始吾自北來,謂唐必斷鴈門諸路,伏兵險要,則吾不可得進矣。使人偵視,皆無之,吾是以長驅深入,知大事必濟也。兵旣相接,我氣方銳,彼氣方沮,若不乘此急擊之,曠日持久,則勝負未可知矣。此吾所以亟戰而勝,不可以勞逸常理論也。”敬瑭甚歎伏。


    壬寅,敬瑭引兵會契丹圍晉安寨,置營於晉安之南,長百餘裏,厚五十裏,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步不能過。敬達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甲辰,敬達遣使告敗於唐,自是聲問不複通。唐王大懼,遣彰聖都指揮使符彥饒將洛陽步騎兵屯河陽,詔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範延光將魏州兵二萬由青山趣榆次,盧龍節度使、東北麵招討使兼中書令北平王趙德鈞將幽州兵出契丹軍後,耀州防禦使潘環糺合西路戍兵,由晉、絳兩乳嶺出慈、隰,共救晉安寨。契丹主移帳於柳林,遊騎過石會關,不見唐兵。


    丁未,唐主下詔親征。雍王重美曰:“陛下目疾未平,未可遠涉風沙;臣雖童稚,願代陛下北行。”帝意本不欲行,聞之,頗悅。張延朗、劉延皓及宣徽南院使劉延朗皆勸帝行,帝不得已,戊申,發洛陽,謂盧文紀曰:“朕雅聞卿有相業,故排眾議首用卿,今禍難如此,卿嘉謀皆安在乎?”文紀但拜謝,不能對。己酉,遣劉延朗監侍衛步軍都指揮使符彥饒軍赴潞州,為大軍後援。諸軍自鳳翔推戴以來,驕悍不為用,彥饒恐其為亂,不敢束之以法。


    帝至河陽,心憚北行,召宰相、樞密使議進取方略,盧文紀希帝旨,言“國家根本、太半在河南。胡兵倏來忽往,不能久留;晉安大寨甚固,況已發三道兵救之。河陽天下津要,車駕宜留此鎮撫南北,且遣近臣往督戰,苟不能解圍,進亦未晚。”張延朗欲因事令趙延壽得解樞務,因曰:“文紀言是也。”帝訪於餘人,無敢異言者。澤州刺史劉遂凝,鄩之子也,潛自通於石敬瑭,表稱車駕不可踰太行。帝議近臣可使北行者,張延朗與翰林學士須昌和凝等皆曰:“趙延壽父德鈞以盧龍兵來赴難,宜遣延壽會之。”庚戌,遣樞密使、忠武節度使、隨駕諸軍都部署、兼侍中趙延壽將兵二萬如潞州。辛亥,帝如懷州。以右神武統軍康思立為北麵行營馬軍都指揮使,帥扈從騎兵赴團柏穀。思立,晉陽胡人也。


    帝以晉安為憂,問策於羣臣,吏部侍郎永清龍敏請立李讚華為契丹主,令天雄、盧龍二鎮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主必有內顧之憂,然後選募軍中精銳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策也。帝深以為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


    帝憂沮形於神色,但日夕酣飲悲歌。羣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


    冬,十月,壬戌,詔大括天下將吏及民間馬,又發民為兵,每七戶出征夫一人,自備鎧仗,謂之“義軍”,期以十一月俱集,命陳州刺史郎萬金敎以戰陳,用張延朗之謀也。凡得馬二千餘匹,征夫五千人,實無益於用,而民間大擾。


    初,趙德鈞陰蓄異誌,欲因亂取中原,自請救晉安寨;唐主命自飛狐踵契丹後,鈔其部落,德鈞請將銀鞍契丹直三千騎,由土門路西入,帝許之。趙州刺史、北麵行營都指揮使劉在明先將兵戍易州,德鈞過易州,命在明以其眾自隨。在明,幽州人也。德鈞至鎮州,以董溫琪領招討副使,邀與偕行,又表稱兵少,須合澤潞兵;乃自吳兒穀趣潞州,癸酉,至亂柳。時範延光受詔將部兵二萬屯遼州,德鈞又請與魏博軍合;延光知德鈞合諸軍,誌趣難測,表稱魏博兵已入賊境,無容南行數百裏與德鈞合,乃止。


    漢主以宗正卿兼工部侍郎劉浚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浚,崇望之子也。


    十一月,以趙德鈞為諸道行營都統,依前東北麵行營招討使。以趙延壽為河東道南麵行營招討使,以翰林學士張礪為判官。庚寅,以範延光為河東道東南麵行營招討使,以宣牙節度使、同平章事李周副之。辛卯,以劉延朗為河東道南麵行營招討副使。趙延壽遇趙德鈞於西湯,悉以兵屬德鈞。唐主遣呂琦賜鈞敕告,且犒軍。德鈞誌在並範延光軍,逗留不進,詔書屢趣之,德鈞乃引兵北屯團柏穀口。


    癸巳,吳主詔齊王知誥置百官,以金陵府為西都。


    前坊州刺史劉景岩,延州人也,多財而喜俠,交結豪傑,家有丁夫兵仗,人服其強,勢傾州縣。彰武節度使楊漢章無政,失夷、夏心,會括馬及義軍,漢章帥步騎數千人將赴軍期,閱之於野。景岩潛使人撓之曰:“契丹強盛,汝曹有去無歸。”眾懼,殺漢章,奉景岩為留後。唐主不獲已,丁酉,以景岩為彰武留後。


    契丹主謂石敬瑭曰:“吾三千裏赴難,必有成功。觀汝氣貌識量,真中原之主也。吾欲立汝為天子。”敬瑭辭讓者數四,將吏複勸進,乃許之。契丹主作冊書,命敬瑭為大晉皇帝,自解衣冠授之,築壇於柳林,是日,卽皇帝位。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與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己亥,製改長興七年為天福元年,大赦;敕命法製,皆遵明宗之舊。以節度判官趙瑩為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知河東軍府事,掌書記桑維翰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權知樞密使事,觀察判官薛融為侍禦史知雜事,節度推官白水竇貞固為翰林學士,軍城都巡檢使劉知遠為侍衛軍都指揮使,客將景延廣為步軍都指揮使。延廣,陝州人也。立晉國長公主為皇後。


    契丹主雖軍柳林,其輜重老弱皆在虎北口,每日暝輒結束,以備倉猝遁逃,而趙德鈞欲倚契丹取中國,至團柏踰月,按兵不戰,去晉安纔百裏,聲問不能相通。德鈞累表為延壽求成德節度使,曰:“臣今遠征,幽州勢孤,欲使延壽在鎮州,左右便於應接。”唐主曰:“延壽方擊賊,何暇往鎮州!俟賊平,當如所請。”德鈞求之不已,唐主怒曰:“趙氏父子堅欲得鎮州,何意也?苟能卻胡寇,雖欲代吾位,吾亦甘心,若玩寇邀君,但恐犬兔俱斃耳。”德鈞聞之,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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