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師致仕範延光請歸河陽私第,帝許之。延光重載而行。西京留守楊光遠兼領河陽,利其貨,且慮為子孫之患,奏:“延光叛臣,不家汴、洛而就外藩,恐其逃逸入敵國,宜早除之!”帝不許。光遠請敕延光居西京,從之。光遠使其子承貴以甲士圍其第,逼令自殺。延光曰:“天子在上,賜我鐵券,許以不死,爾父子何得如此?”己未,承貴以白刃驅延光上馬,至浮梁,擠於河。光遠奏雲自赴水死,帝知其故,憚光遠之強,不敢詰;為延光輟朝,贈太師。


    唐齊王璟固辭太子;九月,乙醜,唐主許之,詔中外致箋如太子禮。


    丁卯,以翰林學士承旨、戶部侍郎和凝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己巳,鄴都留守劉知遠入朝。


    辛未,李崧奏:“諸州倉糧,於計帳之外所餘頗多。”上曰:“法外稅民,罪同枉法。倉吏特貸其死,各痛懲之。”


    翰林學士李澣,輕薄,多酒失,上惡之,丙子,罷翰林學士,並其職於中書舍人。澣,濤之弟也。


    楊光遠入朝,帝欲徙之他鎮,謂光遠曰:“圍魏之役,卿左右皆有功,尚未之賞,今當各除一州以榮之。”因以其將校數人為刺史。甲申,徙光遠為平盧節度使,進爵東平王。


    冬,十月,丁酉,加吳越王元瓘天下兵馬都元帥,尚書令。


    壬寅,唐大赦,詔中外奏章無得言“睿”、“聖”,犯者以不敬論。


    術士孫智永以四星聚鬥,分野有災,勸唐主巡東都,乙巳,唐主命齊王璟監國。光政副使、太仆少卿陳覺以私憾奏泰州刺史褚仁規貪殘;丙午,罷仁規為扈駕都部署,覺始用事。庚戌,唐主發金陵;甲寅,至江都。


    閩王曦因商人奉表自理;十一月,甲申,以曦為威武節度使,兼中書令,封閩國王。


    唐主欲遂居江都,以水凍,漕運不給,乃還;十二月,丙申,至金陵。


    唐右仆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延翰卒。


    是歲,漢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損卒;以寧遠節度使南昌王定保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不踰年亦卒。


    初,帝割鴈門之北以賂契丹,由是吐穀渾皆屬契丹,苦其貪虐,思歸中國;成德節度使安重榮複誘之,於是吐穀渾帥部落千餘帳自五台來奔。契丹大怒,遣使讓帝以招納叛人。


    高祖天福六年(辛醜、九四一年)


    春,正月,丙寅,帝遣供奉官張澄將兵二千索吐穀渾在幷、鎮、忻、代四州山穀者,逐之使還故土。


    王延政城建州,周二十裏,請於閩王曦,欲以建州為威武軍,自為節度使。曦以威武軍福州也,乃以建州為鎮安軍,以延政為節度使,封富沙王;延政改鎮安曰鎮武而稱之。


    二月,壬辰,作浮梁於德勝口。


    彰義節度使張彥澤欲殺其子,掌書記張式素為彥澤所厚,諫止之。彥澤怒,射之;左右素惡式,從而讒之,式懼,謝病去,彥澤遣兵追之,式至邠州,靜難節度使李周以聞,帝以彥澤故,流式商州。彥澤遣行軍司馬鄭元昭詣闕求之,且曰:“彥澤不得張式,恐致不測。”帝不得已,與之。癸未,式至涇州,彥澤命決口,剖心,斷其四支。


    涼州軍亂,留後李文謙閉門自焚死。


    蜀自建國以來,節度使多領禁兵,或以他職留成都,委僚佐知留務,專事聚斂,政事不治,民無所訴。蜀主知其弊,丙辰,加衛聖馬步都指揮使‖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趙廷隱、樞密使‖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王處回、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同平章事張公鐸檢校官,並罷其節度使。三月,甲戌,以翰林學士承旨李昊知武寧軍,散騎常侍劉英圖知保寧軍,諫議大夫崔鑾知武信軍,給事中謝從誌知武泰軍,將作監張讚知寧江軍。


    夏,四月,閩王曦以其子亞澄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衛。曦疑其弟汀州刺史延喜與延政通謀,遣將軍許仁欽以兵三千如汀州,執延喜以歸。


    唐主以陳覺及萬年常夢錫為宣徽副使。


    辛巳,北京留守李德珫遣牙校以吐穀渾酋長白承福入朝。


    唐主遣通事舍人歐陽遇求假道以通契丹,帝不許。


    自黃巢犯長安以來,天下血戰數十年,然後諸國各有分土,兵革稍息。及唐主卽位,江、淮比年豐稔,兵食有餘,羣臣爭言“陛下中興,今北方多難,宜出兵恢複舊疆。”唐主曰:“吾少長軍旅,見兵之為民害深矣,不忍複言。使彼民安,則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漢主遣使如唐,謀共取楚,分其地;唐主不許。


    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謀反,遣使奉表詣蜀,請出師金、商以為聲援;丁亥,使者至成都。蜀主與羣臣謀之,皆曰:“金、商險遠,少出師則不足製敵,多則漕挽不繼。”蜀主乃辭之。又求援於荊南,高從誨遺從進書,諭以禍福;從進怒,反誣奏從誨。荊南行軍司馬王保義勸從誨具奏其狀,且請發兵助朝廷討之;從誨從之。


    成德節度使安重榮恥臣契丹,見契丹使者,必箕踞慢罵,使過其境,或潛遣人殺之;契丹以讓帝,帝為之遜謝。六月,戊午,重榮執契丹使拽剌,遣騎掠幽州南境,軍於博野,上表稱:“吐穀渾、兩突厥、渾、契苾、沙陀各帥部眾歸附;黨項等亦遣使納契丹告身職牒,言為虜所陵暴,又言自二月以來,令各具精甲壯馬,將以上秋南寇,恐天命不佑,與之俱滅,願自備十萬眾,與晉共擊契丹。又朔州節度副使趙崇已逐契丹節度使劉山,求歸命朝廷。臣相繼以聞。陛下屢敕臣承奉契丹,勿自起釁端;其如天道人心,難以違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諸節度使沒於虜庭者,皆延頸企踵以待王師,良可哀閔。願早決計。”表數千言,大抵斥帝父事契丹,竭中國以媚無厭之虜。又以此意為書遺朝貴及移藩鎮,雲已勒兵,必與契丹決戰。帝以重榮方握強兵,不能製,甚患之。


    時鄴都留守、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劉知遠在大梁;泰寧節度使桑維翰知重榮已蓄奸謀,又慮朝廷重違其意,密上疏曰:“陛下免於晉陽之難而有天下,皆契丹之功也,不可負之。今重榮恃勇輕敵,吐渾假手報仇,皆非國家之利,不可聽也。臣竊觀契丹數年以來,士馬精強,吞噬四鄰,戰必勝,攻必取,割中國之土地,收中國之器械;其君智勇過人,其臣上下輯睦,牛馬蕃息,國無天災,此未可與為敵也。且中國新敗,士氣雕沮,以當契丹乘勝之威,其勢相去甚遠。又,和親旣絕,則當發兵守塞,兵少則不足以待寇,兵多則饋運無以繼之。我出則彼歸,我歸則彼至,臣恐禁衛之士疲於奔命,鎮、定之地無複遺民。今天下粗安,瘡痍未複,府庫虛竭,蒸民困弊,靜而守之,猶懼不濟,其可妄動乎!契丹與國家恩義非輕,信誓甚著,彼無間隙而自啟釁端,就使克之,後患愈重;萬一不克,大事去矣。議者以歲輸繒帛謂之耗蠹,有所卑遜謂之屈辱。殊不知兵連而不休,禍結而不解,財力將匱,耗蠹孰甚焉!用兵則武吏功臣過求姑息,邊藩遠郡得以驕矜,下陵上替,屈辱孰大焉!臣願陛下訓農習戰,養兵息民,俟國無內憂,民有餘力,然後觀釁而動,則動必有成矣。又,鄴都富盛,國家藩屏,今主帥赴闕,軍府無人,臣竊思慢藏誨盜之言,勇夫重閉之義,乞陛下略加巡幸,以杜奸謀。”帝謂使者曰:“朕比日以來,煩懣不決,今見卿奏,如醉醒矣,卿勿以為憂。”


    閩王曦聞王延政以書招泉州刺史王繼業,召繼業還,賜死於郊外,殺其子於泉州。初,繼業為汀州刺史,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楊沂豐為士曹參軍,與之親善。或告沂豐與繼業同謀,沂豐方侍宴,卽收下獄,明日斬之,夷其族。沂豐,涉之從弟也,時年八十餘,國人哀之。自是宗族勳舊相繼被誅,人不自保,諫議大夫黃峻舁櫬詣朝堂極諫,曦曰:“老物狂發矣!”貶漳州司戶。


    曦淫侈無度,資用不給,謀於國計使南安陳匡範,匡範請日進萬金;曦悅,加匡範禮部侍郎,匡範增算商賈數倍。曦宴羣臣,舉酒屬匡範曰:“明珠美玉,求之可得;如匡範人中之寶,不可得也。”未幾,商賈之算不能足日進,貸諸省務錢以足之,恐事覺,憂悸而卒,曦祭贈甚厚。諸省務以匡範貸帖聞,曦大怒,斲棺,斷其屍棄水中,以連江人黃紹頗代為國計使。紹頗請“令欲仕者,自非蔭補,皆聽輸錢卽授之,以資望高下及州縣戶口多寡定其直,自百緡至千緡。”從之。


    唐主自以專權取吳,尤忌宰相權重,以右仆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建勳執政歲久,欲罷之。會建勳上疏言事,意其留中;旣而唐主下有司施行。建勳自知事挾愛憎,密取所奏改之;秋,七月,戊辰,罷建勳歸私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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