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真、理,覺悟之境。


    ——*——*——*——*——*——


    黑發青年緩緩褪掉最後一層衣物,淡淡的看了男人一眼,上挑的丹鳳眼透著一股子猩紅,是最腐糜的貴族才會有的風情,上唇被刷上了朱紅色的胭脂,豔麗的不可方物。


    他抖了抖一旁的浴衣,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意的披在肩上,也不係帶子,隻是微微攏了攏,長腿一邁走向了露天風呂。


    溫泉池子旁有很多鵝卵石,還有些不知名的植物,茂盛的瘋長著。


    夜晚,微風,下弦月。


    青年鬆開手,浴衣滑落到地麵,他躺在池子裏,尋找了個最舒適的位子,再次抬頭看那個原地不動的男人,然後朝他勾了勾手。


    男人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了手,放下了煙鬥、油紙傘和大藥箱,慢慢開始解身上的華服,頭巾。


    臉上畫著鮮豔的妝容,氣息是妖豔的紫色,尖尖的耳朵讓他身份莫名撲朔迷離了起來,不知是不是人類,還是哪家的大妖怪。


    他沒什麽表情,眼神裏空洞而冷靜的不似真人,棕灰的頭發鬆鬆垮垮的綁在一邊,幾縷垂在另一邊,鼻尖上的一點紅映襯的他細長的眼睛淩冽了起來。


    他做完一切準備工作,視線投向了溫泉裏的青年。


    後者含著一抹笑,示意他過來。


    男人不再猶豫,脫掉衣服徑直走了過去。


    先用腳尖試了試水溫,然後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整個身子都浸入了溫泉裏。


    有種硫磺的味道。


    下一秒,男人的胳膊上多出了一隻手,白生生的。


    他順著看過去,青年的眼睛黑的像是昨晚吃過的葡萄,可能是溫泉的霧氣太過濃鬱,他的眼睛水潤潤的,充滿了渴望。


    男人頓了頓,遲疑的將右手附在了那人的手上。


    對方好像是得到了準許一般,手一下子收緊了,將男人拉近了。


    他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妖媚的丹鳳眼就那麽直直的盯著男人看。


    青年輕輕開口,唇上的胭脂也鮮活了起來。


    “……藥郎……”


    男人抬起手,按住青年的身體,扶在他的肩上,微微低下了頭。


    胭脂的味道……是石榴。


    很甜。


    青年感受著那種冰涼的溫暖,手漸漸往下移了移,握住了男人。


    妖豔的男人滯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睜開了,細長的眼睛,灰藍色的瞳孔。


    “……”


    青年離開了他的唇,笑了笑,露出了尖尖的牙齒,和對方一樣的虎齒。


    他又啄了藥郎的唇瓣一下,貼著他冰涼的唇,有種很清爽的氣息,混合著藥香的煙草味,手下捏了捏他。


    “很精神……”


    對方一愣,眼睛微不可查的眯了眯,隨即又享受一般的閉了起來。


    一副任君享用的模樣。


    樓北勾了勾唇,繼續動了動。


    藥郎濃密的睫毛動了動,他嘴唇微張,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


    趁著他抬頭的瞬間,青年猛的離開了他的唇瓣,像是一隻找準了獵物的豹子,精確的撲上了對方的喉管。


    樓北叼住了男人細長的脖子,朱紅的胭脂和白皙的皮膚形成了衝擊性的對比,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像是收到了鼓舞一般。


    他輕輕的用牙齒磨了磨藥郎的喉結,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對方咽了咽口水,喉結就伴隨著他的動作上下移動。


    “說話……”樓北輕聲說道,手摸了摸他的尖耳朵。


    男人沒什麽表情,眼睛周圍的妝容開始融化,是紅藍。(1)


    青年等了幾秒,還是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


    溫泉裏氤氤氳氳全是白霧,裸.露的身體,瑩白的皮膚,豔麗的妝容,莫名糾纏的眉眼。


    氣氛正在升溫,熱烈的曖昧,黏黏膩膩淅淅瀝瀝的水聲。


    月光是朦朧的,和他們一樣。


    紫色和黑色的指甲交疊在一起,青黑棕灰的發絲糾纏在一起,尖銳的劃過青年的臉龐,一滴鮮血融入了水中。


    男人停止了,他退開了兩步,靜靜的看著青年。


    青年笑了,輕輕側了側頭,把脖子放在了對方的肩膀,微微呼出的氣體混進了水霧,像是交頸的鴛鴦。


    “藥郎……”


    深夜裏出奇的安靜,青年的聲音竟然有了回音。


    “叮————”


    岸上突然有了動靜,是天平。


    男人的氣息變了,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收起了那一股慵懶,全身戒備了起來。


    天平的尖角抵在石頭上,寶石在月色下閃動著奇異的光澤,它傾斜的方向在樓北的右後方。


    藥郎微微側頭。


    “咚咚咚——”


    一陣木魚聲響了起來,先是緩緩的,不疾不徐,漸漸地,那木魚聲急促了起來,像是鼓點兒一般敲擊在人心上。


    樓北隨意的把手搭在了身邊的石頭上,靜靜的看著那個響起木魚聲的地方。


    藥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溫泉的邊上,腳下的葦草被踩低了頭,他穿著平日裏的華服,背後的結因為時間匆忙的關係,隻是草草係了一下,肩膀也微微的塌著,鎖骨現了出來,一片大好春光。


    腳下踏著一雙木屐,手上的退魔之劍掛著一個紅穗兒,發絲還在滴水。


    樓北摸了摸鼻子,移開了視線。


    “咚咚咚——”


    伴著快速的鼓點,出現了吟哦的聲音,女人的說話聲,嘈雜的叫罵,還有嘖嘖的水聲……


    “啊!!!————————”


    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


    “是誰……”


    “是誰來了……”


    “告訴我……”


    “快告訴我……”


    “救救我……”


    “請救救我啊……”


    萬千的呻.吟之聲像是從地獄傳來,窸窸窣窣的竊竊之聲,裏麵可以聽到最深的絕望,那聲音如同索命的孤魂,又仿佛被欺淩的野鬼,有男有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絡繹不絕的從那個角落傳來。


    深深淺淺,忽近忽遠。


    賣藥郎淡定的站在原地,筆直的像一杆燈,被水霧弄得有些看不真切,模模糊糊的。


    他靜靜的望著那裏,等待著對方的出現。


    樓北自然也是耐心十足的人,他歪著頭,大半個身子還浸在溫泉裏,隻露出了一點肩膀和脖子,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散發著慵懶的氣息,還有,麝香的味道。


    賣藥郎看了他一眼,兩人的視線相交,水.乳.交融似的,最後,還是樓北先移開了目光,裝作不在意一樣盯著咕嘟咕嘟冒泡的溫泉。


    按理說,不應該達到沸騰的溫度啊,這溫泉——


    “啪——”


    一個黑影突然從那冒泡的地方鑽了出來,眼疾手快,賣藥郎一把撈出了溫泉裏的人,手上抖開浴衣,將他裹了起來。


    後者咧嘴一笑,乖巧的任憑他動作,然後安安靜靜的坐在了大石頭上,盯著男人一直看。


    目光太灼熱了。


    但是賣藥郎卻沒有看他,他警惕的望著那邊的黑影。


    “……だれ(是誰)?”


    長發的女人站在在水裏,露出了上半身,身上的浴衣被水泡的浮了起來,濕噠噠的貼在身上。


    她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白皙的麵色,黑漆漆的眼睛,粉色的唇齒。


    她深情麻木,望著賣藥郎,再次問道,“是誰……?”


    “我隻是一介普通的……賣藥的罷了。”男人欠了欠身子,未出鞘的劍穗兒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紫色的胭脂勾勒出他性感的唇形,仿佛在笑一般。


    “……賣藥的?”


    女人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嘶啞無比。


    她的眼白多於黑眼仁,看上去有些嚇人,她動了動胳膊,水裏泛起一堆漣漪,嘩啦嘩啦的水聲好像愉悅了她,於是她再次動了動胳膊,玩的很開心的樣子。


    賣藥郎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臉上沒有表情。


    他問道,“你,是誰?”


    “わたし?”


    女人攤開手掌,盯了一會兒,又皺起了眉頭。


    “我啊,我是……水原,嗯,我是水原。”


    “你是水原?”賣藥郎神色莫名,“你不是水原。”


    “不!我是!”女人語氣激烈的反駁,然後猛然從水裏站了起來,嘩啦嘩啦的水流爭先恐後從她的肚子裏跑了出來。


    半身以下,浴袍裏麵,全部都是骸骨,白森森的骨頭,縫隙裏還有血漬,幹在上麵很久了,溫泉水都衝不掉。


    “……”


    一旁的青年臉色青黑青黑的,樓北此刻的內心無比崩潰。


    他剛才,就是在這樣的水裏,來了一發嗎?!


    溺之女,溫泉鬼。


    即使她的下半身很可怕,也很醜陋,但是賣藥郎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


    他甚至沒有關注對方的心態,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那麽,你是水原。”


    名叫水原的溺之女。


    “水原,你在這裏做什麽?”賣藥郎道。


    “我……”她表情不太好,月光襯得她麵色慘白。


    “我換句話問,水原,誰殺了你?你殺了誰?誰又讓你在這裏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應他的是女人崩潰的尖叫。


    “溺之女,讓我來聽一聽,真實的原由是什麽。”


    形,由人的因緣所構成的妖怪的形態。


    真,事件的真相。


    理,真實的想法。


    當形、真、理都具備的時候,劍必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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