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我……”溺之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來。


    水原她本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兒,生來也沒有什麽遠大目標,父母又是勢利的人,一心隻想讓她嫁給貴族或者大戶人家,然而這樣的生活並不是水原想要的,當真的嫁入了貴族家後,她在夫家的壓迫奴役下逃走了。


    可是很快就被發現了,她並沒有逃跑多遠,就被人捉了回去,丈夫殘忍的打斷了她的雙腿,將她拋進了溫泉池,讓她自生自滅。


    “我好恨……好恨啊……”


    女人捂著臉吃吃的笑了起來,眼睛裏透著點奇異的光彩,本就沒多少瞳仁兒的眼睛滲人的很,她喃喃道。


    “為什麽……為什麽人沒有來救我?”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我做錯了什麽……


    “難道……你們都不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嗎?!”


    她大叫道,五官因為憎恨而扭曲,“我隻是想要自由而已啊!我有什麽錯?”


    水原目光森冷的看著賣藥郎,“你告訴我啊……我有什麽錯啊!”


    “叮————”


    隻見賣藥郎手一揮,空地上出現了大片大片的天平,一列一列排布的非常整齊,所有的天平一致倒向了溺之女那一側。


    賣藥郎不無所動,表情依舊淡淡的。


    眼角下的紅色襯得他皮膚雪白,紫色的唇色向上翹了翹,仿佛在譏笑什麽。


    他低聲的開口,“為什麽……水原小姐,你告訴我,你殺了誰?”


    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並不可怕,但是如果你的追求是建立在別人利益之上的,那麽就不應該了。


    更何況,你的追求是建立在他人的生命之上。


    也許你的丈夫不應該那麽對你,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但是,沒有其他的人那麽對過你,你為什麽要殺人呢?


    水原猛的瞪大雙眼,“……我……”她一遍一遍的重複著,抱著腦袋不停的搖頭。


    天平再次“叮”的出聲了,水原驚恐的搖頭,“你快製止它們!不要讓它們再響了啊!”


    賣藥郎不理她,“‘形’已具備,‘真’也已明了,至於‘理’……水原小姐,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殺了誰?”


    你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大片大片的天平叮叮作響,形成了急促的交響樂,密密麻麻的鼓點,還有看不見的絲線,圍繞在溫泉池邊。


    已經四更了,天就要亮了。


    樓北玩味的托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


    藥郎抱著退魔之劍,指尖上頂著一個天平,眼神一如既往的犀利,不留情麵。


    溺之女好似瘋了一般,狠狠地揪住自己的頭發,原本美麗的臉龐已經猙獰的不像話了,她不停的搖頭,“閉嘴……你閉嘴……”


    “水原小姐,告訴我,你殺了誰?”


    “到底是誰?”


    “啊——————是他!他們!她們!它們!”


    水原大吼著,“我殺了一切的人!”


    隻要是路過這裏的人,都被殺掉了。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甚至是動物……


    全部,都殺掉了。


    樓北聽到這裏,想到了剛才咕嘟咕嘟的冒泡的溫泉,神色有些怪異,“……這麽說,你也想殺了我?”


    水原陰仄仄的笑了起來,目光裏透著一點鄙視,“你才明白嗎?”


    樓北頗有點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你為什麽要殺我?”


    溺之女不解,“殺人,需要理由嗎?”


    “叮——————”


    天平再一次晃動,一陣金色光芒閃過,退魔劍出鞘了。


    突然之間,畫麵中,一個金色的身影模糊的出現在藥郎的身後,臉上畫著金色的花紋,整個人都泛著金色的光芒。


    “退魔劍,解、放。”


    賣藥郎手握劍,劍尖指著溫泉裏的女人,“你的答案就是這個?”


    殺人,需要理由嗎?


    這就是溺之女心底所想。


    ——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賣藥郎將劍舉了起來,雙手握緊,“你的‘理’,我收到了。”


    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一陣風,這風妖異的很,藥郎借助風甩出來幾張符咒,這符咒無數次的複製粘貼形成了一堵金色的牆,一堵弧形的牆,將溺之女包圍了起來。


    “你的‘理’沒有存在的必要,殺人需要理由,你恨那些人,你要他們死。但是你不能殺無辜之人,他們沒有要你死的心,你的‘理’不成立。”賣藥郎冷聲道,語氣裏難得有一絲的鄙視和憤怒。


    在樓北肉眼可見之中,無數的亡魂從溫泉裏飛了出來,哭號聲,尖叫聲,喑啞聲,漫天都是魂魄,都是溺之女害死的人們。


    賣藥郎的劍變成了金色,他眯了眯眼睛,甩起劍刺了過去,“你,不能存在。”


    劍刺入溺之女的胸口,符咒變換了幾個方位,將她固定住,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把退魔之劍沒入自己的胸口。


    脫口而出的尖叫淒厲又痛苦,溺之女下半身的骨頭像是分離了一般,四散開來,然後慢慢的變成了粉末,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等金色的光芒消失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樓北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很輕柔很羞澀。


    “謝謝你……”


    帶著一點笑意……


    賣藥郎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的地方,慢慢收了劍。


    樓北歪著頭,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邊。


    “怎麽樣,藥郎,鬼永遠都是狡猾的。”


    男人微微側了下頭,“人性才狡猾。”


    所以,鬼是人變的,那鬼的狡猾就是人的狡猾。


    真是……可悲……


    青年看著男人,突然湊近他的耳邊,“喂,你覺得我狡猾嗎?”


    “……”


    藥郎沉默了一會兒,嘴唇動了動,然後立即扭過頭,走進了裏屋,拿起油紙傘,背上藥箱,點燃了煙鬥,在桌子上磕了兩下,放進了嘴裏。


    樓北目光跟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了視線,低聲笑了起來。


    你不一樣。


    ——我哪裏不一樣?


    ###


    浴室裏傳來了淅淅瀝瀝的水聲,嘩啦嘩啦的一直在響。


    他躺在床上,目光沉沉的看著窗外的星星,東南邊的天色已經變成了橙色,眼看著就要天亮了,黎明將至。


    突然,水聲停了。


    等了一會兒,浴室的們唰的打開了。


    樓北轉過了頭,視線放在了出來的那個人身上。


    穿著簡單的中衣,發絲還在滴水,臉上的妝容是重新畫上去的,但顏色的淡了很多。


    額角有點水珠,細長的眼睛向下耷拉著,中衣大敞著,隻是在腰間隨意的係了一下。


    他手上拿著毛巾,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擦了擦脖子,隨意的把毛巾仍在了筐子裏。


    樓北定定的盯著他,突然開口,“藥郎,你穿的衣服是我的。”


    被喚到名字的人腳下一頓,雖然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但細小的動作還是能看出他在緊張。


    樓北歪歪頭,眨了下眼睛,“你……要穿著嗎?”


    後者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丹鳳眼眯了起來,看上去有點得意。


    藥郎又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後背突然貼上了一個人,腰上也被手臂環住了,藥郎微不可查的滯了一下。


    他整個人被掰了過去,和青年麵對麵。


    眼睛一和那人對上,他就愣住了。


    對方明顯和他一樣,也不在意他唇上的紫色胭脂,直接貼了上來。


    青年的味道一如既往是甜的,石榴的味道。


    隻是單純的貼著,摩擦,很溫情的模樣。


    藥郎微微睜開了眼睛,對方顯然感受到了,於是也睜開了眼睛。


    他的瞳孔和漂亮,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雖然是黑色,但是周圍有一圈紅色的虹膜,瑩瑩亮亮的。


    “藥郎……”


    青年叫了他一聲,他後退了一下,看著他不語。


    “你……今晚在這裏嗎?”


    男人推開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望著床上的青年。


    眸子抖了抖,一瞬間放大的瞳孔讓床上的人有些不是滋味。


    他笑了一下,然後拉過站起身的人。


    “頭發在滴水。”


    仿佛剛才什麽都沒說,什麽都不在意。


    男人安靜的被他拉過了手,坐在了床上。


    “我幫你。”


    青年笑了笑,手上打了個響指,指尖像帶風一般,穿過那棕灰色的頭發,發絲被帶起來。


    男人的頭發很軟,但是毛茸茸的,看著很不好惹。


    就和他的性格一樣。


    溫柔又冷硬。


    吹頭發的時候,會不經意的碰到他尖尖的耳朵。


    男人一個瑟縮,惹得青年笑了起來,還是樂不可支那種。


    他對著尖耳朵吹了口氣,笑道,“藥郎,你和我說說,你到底是什麽呢?”


    你有尖耳朵,這可是人類不存在的東西。


    但是你又有退魔之劍,妖怪可拿不起來這東西。


    “我隻是個……賣藥的罷了。”藥郎歎了口氣,不疾不徐的說道,眼角的紅色一下子暗淡了不少。


    青年笑不出來了。


    “果然麽,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


    明明我們的關係看上去那麽近。


    可是你完全不信任我啊……


    這樣可不行呢。


    藥郎拉下來頭發上的手,重新從床上站了起來,聲音沒什麽感情。


    “阿北,你逾距了。”


    床上的人無聲的咧了咧嘴,眼中最後一點笑意也褪去了。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距離的遙遠。


    什麽叫做,億萬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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