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


    就是不知道燒的是誰了。


    ——*——*——*——*——*——*——


    時隔半月,敕帝就下了聖旨,安歌正式上任新狀元郎,並且留京了。


    眾人紛紛嘩然,都想知道這位新狀元郎什麽來頭,以往的科舉考試出來的人,要麽是去了地方,要麽就是做個閑差,還沒有哪個人是大張旗鼓的被加封呢,而這安歌,從來沒聽說過他的名字,所以根本不是達官顯貴。


    有人懷疑的說,半臨樂坊少了個戲子安歌,不會是那個安歌吧?


    但很快就被駁斥了,一個戲子,哪有那麽大能耐被敕帝看上?而且才華橫溢到被蘇大人賞識?這麽想的人都瘋了吧!


    賀茂炎也覺得自己瘋了,他從來沒想過安歌真的可以進朝,成為狀元郎,他的那些話他隻是當他說說而已,沒想到成了真。


    一旁的先生遲疑道,“賀茂大人,您真是怎麽了?難道不該高興嗎?安歌那小子也是爭氣,省了我們不少事情呢!”


    賀茂炎目光深沉,“啊……是嗎?那也得他是真的想幫我們才可以……”


    先生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好。看著自家將軍緊皺的眉頭,他不知所措的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這……”


    賀茂炎並不理會他,他盯著院子裏的假山,初春時節,柳枝抽芽,書上有了新的鳥窩,裏麵的雛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他手指微動,一隻鳥啪的一聲從鳥巢裏掉了出來,上麵赫然插著一支箭。


    先生吞了吞口水,將軍的暗衛越來越厲害了,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能明白主人的意思。


    “將軍……?”


    “雛鳥沒有心智,太難控製。”


    先生渾身一僵,冷汗唰的就下來了,都說蘇寒蘇大人笑麵虎,很可怕,但眾人都不知賀茂炎才是真正的鐵血。


    雛鳥叫聲吵,還難控製,所以就要殺死它。


    所有他無法控製的在手中的東西,都該死。


    “明天上朝,我倒要看看他說的東西……”賀茂炎拂袖而去。


    先生在原地癱坐了下來,隱隱聽到他的將軍淡淡的聲音,“本將軍倒要看看,他有什麽能耐……”


    第二日。


    這是樓北第二次見到敕帝,也是第一次見到眾人之上的他。


    作為一個萬人之上的皇帝,他的威信少的可憐,每到他說話的時候,下麵的臣子要麽冷眼旁觀,要麽就視線轉向蘇寒。


    而陳敕似乎早就習慣了被這樣對待,臉色一如往常。


    可就是因為這樣,樓北才覺得他不簡單。


    可是也複雜不到哪裏去。


    “安大人,你對此怎麽看?”


    突然被點到名字,樓北抬頭看去,周圍人的視線都聚集了過來,對這個新上任的狀元郎持觀望態度。


    樓北對上了蘇寒的眼神,對方衝他點點頭。


    “臣隻是空有理論,對於行兵打仗肯定不如在場的各位大人們,臣之拙見,不敢獻醜。”


    蘇寒眯了眯眼神,就聽到敕帝溫和的聲音,“但說無妨。”


    樓北頓了下,繼續道,“裕良此地,前有三山環抱,後有斕江橫過,易守難攻。而裕良為我東陳邊境,界外的大弩國對此一直虎視眈眈,無奈裕良地形和兵力的把守重重,難以攻入。”


    見周圍的人沒有反駁自己的,樓北繼續說,“況且,裕良一地為南易王封地,近日卻滋養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山賊,對鎮上的人燒殺搶掠,占山為王,更加攪亂了時局。”


    敕帝見他住了嘴,於是忍不住道,“那麽,安大人認為該如何是好?”


    “臣一介文人,對此並不能給出見解,何不問問在場的各位大臣?”


    敕帝一愣,抬眼看過去,“那麽,賀茂將軍說說,朕該如何是好?”


    男人穿著朝服,不緊不慢的從臣子的隊伍裏站出來,“回皇上,臣以為,此事應慢慢議。”


    敕帝梗了一下,就聽到賀茂炎又道,“既然裕良是重要的軍事地位,那麽更應該對此加強管理,南易王早已歸順我朝,每年的朝貢從未少過,在他的管理下,裕良多年沒有出過大的問題。”


    “近年,山賊的出現人心惶惶,皇上,臣不能為您排除這背後是否有誰的影子,但臣以為,還需像對南易王那樣,將這些山賊收複了為最佳。”


    他說完,就不在開口,不等敕帝發話,自動歸隊,全程沒有看樓北一眼。


    陳敕思考了一會兒,“朕也是這麽個意思——蘇大人,你可有見解?”


    蘇寒淡淡一笑,“回皇上,臣並無意見,臣同意賀茂大人和安大人的話。”


    賀茂炎一愣,眯了眯眼睛,抬起頭看向那個一身白衣的男人,對方似乎有感覺似的餘光掃了過來,唇邊勾起一抹笑容,不知道是何義。


    他狠狠攥緊拳頭,眼神微冷。


    “那麽,眾位愛卿認為,誰能夠勝任這次的收歸山賊任務?”敕帝又發話了,視線從幾個將軍和蘇寒身上掃過。


    蘇寒無動於衷,始終保持著唇邊的微笑。


    旁邊自動有人開口,“回皇上,臣以為,賀茂將軍是最好的人選!”


    話一出口,附和的人多了起來,一半以上的人都點頭應是,“賀茂將軍戰功累累,就連當年南易王的收歸也是他帶領的士兵,那麽這次重複出征裕良,賀茂將軍是不二人選啊!”


    “就是就是,賀茂將軍有經驗,而且還會計謀。”


    “沒錯,我們這些文臣也就會耍耍嘴皮子,到了真刀實槍的地方,還得這些將軍莽夫們上啊哈哈哈……”


    “皇上如此有遠見,恐怕早就想好了這次的人選,你們就不要過多議論了!”


    “就算不說,那也是賀茂將軍的事情吧!”


    “說的是啊……”


    樓北站在這群大臣中,聽到了他們小聲交談的話,意料之中的,這次的事情一定會落在賀茂炎頭上。


    好死不死偏偏是這個時候……


    樓北眼神一暗,他完全有理由懷疑蘇寒,把自己當成把子,先提出裕良的情況,然後建議人選,不出意外就是賀茂炎,而蘇寒他自己,完全開脫出去,明明是死對頭,卻一點關係都沒有。


    所以……他這是成了這兩人爭權奪勢的犧牲品嗎?


    想著想著,樓北荒謬的笑了出來,他竟然也有這一天?


    那麽,裕良有什麽?


    有的是真正等待著被收歸的山賊,還是南易王的把戲,還是蘇寒的手段?


    沒人知道。


    今天是樓北新官上任第一天,三把火,第一把,就燒到了他自己。


    蘇寒,這名字他記下了。


    ###


    在朝堂上的大臣們看來,這位新上任的狀元郎看上去和蘇大人一派更為親一些,他們佩服蘇大人的手段,剛剛來的人都能被籠絡,也是一種變相的示威。


    這些大臣不明白對於敕帝來說,蘇寒意味著什麽,但是他們知道,隻要蘇大人想,他必然可以一手遮天。


    樓北回去後沒多久,蘇寒就上門了。


    賀茂炎在他有府邸的第一時間,就派了個人進府當下人,成為眼線監視著他府中的動向。


    他做的光明正大,當著樓北的麵給了這個人。


    而樓北對此更沒有意見了,他根本就不在意這些。


    對於現在的樓北而言,生活就是得過且過,他想要的東西他一個都得不到,他不想要的東西卻全都擁有了,那麽對於他而言,這個生活這個世界任何留戀的事物都是不存在的。


    他似乎進入了死循環,單純的為了活著而活著。


    不找死,隻是因為死亡既不是結束,也不是開始。


    過程中的一環而已,他還是要經曆無窮無盡的別離,無窮無盡的傷感。


    蘇寒踏進安府的時候,迎麵看見的就是一個仰著脖子望天空的人,他手裏還攥著一支簫,湘妃竹做的,價值不菲。


    腳步頓了下,他來到那人的身邊,“安大人好興致。”


    “蘇寒。”


    頭也不回的交出了自己的名字,蘇寒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安歌,怎麽在這裏坐著?”


    說是等你你信嗎?樓北抬頭看了他一眼,朝旁邊挪了挪,意思是讓他坐下,蘇寒也不矯情,掀了衣服就坐在他旁邊。


    “安歌會這個?不如吹一曲來聽聽?”


    樓北看他一眼,沒說什麽,舉起了手中的簫放在唇邊,悠揚的樂聲從湘妃竹中傳出,有種莫名的空靈感,帶著淡淡的憂傷和無奈。


    蘇寒靜靜的看著身旁的人,他黑色的衣衫和長發融為了一體,修長的手指在湘妃竹上輕舞,此時的他才仿佛有了靈魂。


    安歌,果然是安於歌,止於歌。


    一曲終了,蘇寒“啪啪”的拍了拍手,他笑著問樓北,“很好聽,它叫什麽?”


    “沒有名字,如果你願意,平湖秋月吧。”


    樓北歪了歪腦袋,他記不住這些複雜的譜子,大多是按照感覺來,這平湖秋月,早就被他改的麵目全非了。


    “平湖秋月……”蘇寒喃喃的念道,“好名字。”


    樓北將簫放在一旁,轉頭看蘇寒,“蘇寒,你找我有事?”


    本想說沒事就不可以找你了嗎?但是在見到安歌表情的一瞬間,蘇寒收斂了眼中的調笑,他捏了捏鼻梁,輕歎一聲,“安歌,你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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