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度伸頭出窗的時候,已經看見有警車向舒悅租住的公寓區這邊開來,顯然是接到了其他居民的報警。阿燦的這群手下似乎並不懼怕警察的到來,仍在樓下大聲地罵咧著,然而隨著警車的接近,他們的聲音也開始越來越小,張望間也略顯出慌張之色。我把窗簾刷地一拉,知道已經再沒什麽戲可看了,在這種時代,再強橫的強盜,也鬥不過官兵的。


    “沒事了,你們可以去休息了。”我把燈一開,對舒家姐妹道。看著縮擠在沙發上的兩個女子,我心中忽然有點奇怪的感覺,腦海中竟然一下想起差點快忘記的另兩對姐姐花。這一年來,自己認識的姐妹花還真不算少。除去眼前這兩女外,那久已沒有音訊的張家和項家姐妹是否一切安好。也許對她們來說,該上學的上學,該工作的工作,每個人都延著自己的人生軌道正常行進著吧。


    隻有我,對未來越來越迷惘,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人生,總沒有普通人這種幸福平淡的生活。一切於我,漸行漸遠。


    “真的沒事啦?”舒容呼地大鬆一口氣,跑到窗前悄悄拉開窗簾再度證實了一下。“ye!”地喜叫一聲,道:“這下終於可以放心地睡個好覺了。”


    我冷笑道:“也就是今晚而已,別開心得太早。看這群人的樣子,你最近有得躲了。”舒容臉上一下沉了下去,喃喃道:“你當人家什麽都不知道嗎?”舒悅趕緊安慰道:“妹妹你別聽他嚇你,放心好了,他們不敢亂來的。”


    夜深人靜,舒家姐妹衝涼後各自入房休息了,我本想告辭的,不過舒悅說太晚了,叫我呆一宿再走,我便也沒拒絕,反正對我來說,哪兒都隻是暫住的,區別不大。而且我明白她們的心思。從她們的眼光中就可知,這晚的事讓她倆神經繃太緊了,有我在似乎會安全一點。


    我倒在沙發上和衣而眠。心中有些雜亂的思緒,有點兒猶疑不定。自己到底要不要再攪這趟混水呢?如果真要做,又該從何開始。閉上眼,施少強、蒙軍、肖萬全……很多很多人的樣子在我眼中一一清晰地閃現,又一一變成模糊。仇恨誰?信任誰?似乎都不是這麽重要了。未來的事,我該如何去做,我已經失去了方向。


    寂靜的夜裏,傳來門鎖扭動的聲音。我不用睜眼,隻憑聲音的來源和腳步聲,已經知道是舒悅向我走來。她站在我身前,替我輕輕地蓋上一張薄被。並且很細心地拉好了被角。我雖然在裝睡,但心中仍有些溫暖,舒悅替我蓋好被子。好象仍沒有離開的打算,靜靜地站著,不知道在做什麽。


    我終忍不住微微睜眼,目光正和她凝視我的視線交接在一起。“啊!”舒悅見我忽然睜眼,不由有些羞澀。我輕輕嗯了一聲,溫柔地看向她。或者是因為樓層高的緣故,窗外的月光很清晰地從飄動的透明裝飾窗簾中映進來。整間屋中呈現出一種暗銀色的色調,舒悅穿著件白色的薄紗睡裙。窗外的月光襯映下,她那完美的身子若隱若現,讓人有點兒怦然心動。


    “對不起,擾醒你了!你說你不用被子的,但我還是怕你著涼了。”舒悅頓了一下,又有些羞澀地道:“你好好休息,我進去了。”我再次嗯了一聲,手卻伸出來,輕輕拉住了她的裙裾。舒悅輕輕掙了一下,終於無奈地坐下,對著我嗔怪道:“你想幹嘛!”


    我躺在沙發上,朝裏輕輕挪了一下,手攬住她的腰,柔聲道:“我什麽也不想做,隻是想你陪我一下。”舒悅輕聲道:“你有心事?”我掀開被子,緩緩坐起來,把沙發旁邊的一盞可調台燈點亮了,調到一個非常微弱的光度,微笑道:“你怎麽知道?”舒悅一臉柔情地望著我,道:“我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見你這麽憂鬱的神情,你知道嗎?你剛才雖然閉著眼,臉上卻是寫有心事的。”


    我緩緩點了點頭,自語道:“或者是吧,每個人都有心理脆弱的時候,尤其在這種夜深人靜時。”“在想什麽?可以告訴我嗎?”舒悅關切地問道。經過剛才的事,她似乎已經把我看成了一個非常可以依賴的人。


    我拿起水杯,輕輕搖晃著,看著水杯裏的漩渦道:“你會不會有這種矛盾的時候,有件事你覺得該去做,但卻不又不知道如何開始。而且你明知道做了,也未必會有什麽好的結果。”


    舒悅沉吟了一下,毅然道:“隻要是我認為對的事,就一定會去做。就像剛才,我明知道你介意我男友的事,甚至我也覺得不妥,但我還是想跟你說清楚我當時的想法。我知道也許你會看不起我,但這都不要緊,因為,我更不願意我的人生會留有遺憾!”望著這女子的堅毅麵容,我心中忽然有了種決斷,不由柔聲道:“小傻瓜,我哪有看不起你的。謝謝你,我知道該如何做了!”


    說著我望向她,柔聲道:“你困了吧,去睡吧!我沒事的。”舒悅咬了咬嘴唇,道:“剛才不是還說要我陪你的嗎?你放心,我不累的。”看著我的臉,舒悅忽然微笑道:“你的頭發該剪了!”說著抬起手,輕輕替我把垂落的發際整理到耳後。


    她的手指觸過我的臉龐,我竟然有些悸動。這麽溫柔的感覺,從周易離開那天開始,我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我伸過手,輕輕把她擁入懷中,舒悅沒有絲毫的掙紮,如隻乖巧的綿羊一樣依偎進我懷裏,頭輕倚在我的肩上,她的淡淡發香悠悠傳來,不濃不淡,有綻放的夜來香。她單薄睡裙下的身子是如此地貼近於我,我能感覺到她的身軀有些發熱和微顫。然而我去沒有任何的衝動,隻是想靜靜地擁著她。在這一刻,忽然覺得長久以來的所有風浪都似乎平息了,心中泛起的,是一種平安喜樂的感覺。


    我閉起眼,享受著這種我幾乎已經認為不會再在我生命中出現的幸福感,有點兒迷醉欲睡。不知什麽時候,我忽然感覺到舒悅把手伸進我的襯衫,手指在我胸上輕輕觸摸和輕畫著。“怎麽這麽多疤痕?”舒悅是**的,隻憑手指觸摸到紋路觸感已經知道我身上受過傷。我抓住她的手,微笑道:“是不是很醜?”


    舒悅輕輕湊過嘴來,在我襯衣的開領處輕輕一吻,道:“才不呢,很性感!”我被她的話撩撥得有些情動,一下抱緊了她。翻過身,把她狠狠壓在沙發上。舒悅嘴裏啊的一聲嚶嚀,雙眼迷離地望向我。輕聲嗔道:“不要,妹妹會聽見的。”我笑道:“什麽不要。我有說我要幹什麽了嗎?”


    舒悅用小拳頭輕輕捶了我一下,道:“你壞死了!”看著她撒嬌的可愛樣子,我的欲望一下被點燃,但不管再如何衝動,我也知道此時此刻是絕對不適合的。


    我低下頭去,在她臉上親吻了下,然後把她抱扶起來,看著她嬌羞的容顏,輕聲道:“乖乖去睡吧。”舒悅紅著臉嗯了一聲,道:“你呢?”我伸手掐了一下她的小臉,故作**笑狀道:“等你妹妹走了,我好好侍候你!或者去我那。”舒悅啊的一聲跳起來,飛快地跑回屋中,朝我扮了個鬼臉,笑道:“去你的!臭美!”然後說了聲晚安,匆匆關上了門。


    我自笑著搖了搖頭,我們誰都清楚,彼此間的控製力已經越來越低,發生點什麽,隻是遲早的事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我吩咐好舒容千萬別隨便離開。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住所。用便簽貼紙把自己心中的一絲想法計劃和在t市的所有人際一條條寫了下來,貼在最顯眼的牆上。從中整理思索著自己該從何入手。從昨晚舒悅讓我下了決斷那一刻起,我已經決定了重新開始一段征程了。


    這一年多來的變故,已經讓我連自己是在為什麽而努力掙紮都分不清了,善與惡,黑與白,甚至我一直為之努力的目標和方向,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漸漸迷惘模糊。但從那一刻起,舒悅讓我明白一件事,無論怎麽活,這都是我自己的人生。既然無路可退,我又何須再退。未來會發生些什麽我雖然沒辦法把握,但這麽多風浪我也經曆過來了,我又何懼再多一些呢!既然上天賜給了我這麽一段另類的人生,我就要活得更加精彩。否則,豈不是太愧對老天爺的厚愛了。


    什麽是黑,什麽是白,什麽是對,什麽是錯,我根本不用去考慮。依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我說過一定會扳倒肖萬全,就一定能做到的。喀嚓一聲,我已經把一枚圖釘按到了寫有呂中天名字的便簽上,心中冷笑:不好意思,要捎帶上你!


    我打車趕到陽明山的時候,天色還早,陽明湖一如往日那般澄淨。每次從喧囂的都市來到這種山明水秀之地,都讓人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洪森其實早已經離開了陽明湖畔的寓所,這次是我特地打電話約他來的,一來想享受一下清新的空氣,二來這兒確實也夠隱密。畢竟對於t市我並不太熟悉,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約會地點。


    我們約好了在離他原先隱密治療的那個寓所幾百米外的一個半山涼亭中見麵。這兒鬱鬱蔥蔥,四周都是密可遮雲的熱帶榕樹。但視野很寬闊。山下如果有人來,這兒可以一眼就看見。


    洪森比我來得還早很多。我搭乘的黃色出租車才來到山腳,電話就響了。這是我特地為方便聯係而重新買的手機。除了舒悅外,洪森算是第二個知道號碼的人。


    “文兄弟,是你到了嗎?”洪森顯然是通過望遠鏡觀察到我的到來,直接詢問道。


    我沒再讓司機往前開,直接下了車,吩咐司機在此等候一會,然後通過山路的捷徑,沒幾分鍾功夫,已經來到了約好的涼亭。饒是我早知道現在的洪森正處於草木皆兵的時候,但看到他們的架勢,也不由怔了一下,隻見小小的涼亭附近,差不多安排了近二十人的保護。


    坐在輪椅上的洪森笑望著我,伸手朝我一握,微歎道:“不好意思,隻能坐著和你握手了。短時間內,我大概站不起來了。”我心下有些戚然,隻是一段時間沒風了,洪森竟似一下老去了數歲,兩鬢間的白發更多了。看得出,除去生理病痛的折磨外,這個大佬最近風水絕對不順。


    “沒事,森哥,好久沒見了,最近怎麽樣?”我問道。見我左右觀察的眼神,洪森笑著搖了搖頭,道:“還好吧。我本來想就兩三個人來的。不過阿祖他們不同意,說太危險了,讓你見笑了。”說著揮了揮手,示意阿祖他們離開。


    他的一群手下很見機,知道我和他有話要談,都紛紛走開數十米,散落在涼亭四周,一臉警惕的保護著。


    洪森待他們走開,伸手示意我坐下,望向我,一臉思索的神情,最終緩緩道:“文俊,你是聰明人,應該能猜到我現在的情況。”我輕輕嗯了一聲,道:“我今早上網看了一下最近的相關新聞,知道森哥你的情況確實不太好。”


    洪森慘然一笑,道:“豈止是不好,簡直是大大的糟糕,泗水幫這次做是很絕,完全不給我任何的翻身機會,聯合了另外幾個幫派,一個月間,吃掉了我差不多九成的地盤。在醫院刺殺我失敗後,最近又出重金從越南雇傭了幾個殺手,想致我於死地。要不是我福大命大兼還有一批忠肝義膽的兄弟,我就是有九條命也早死了。”


    聽洪森的口氣,在我離開他們以後,他應該又受到了幾次襲擊。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得道:“其他幫派為什麽肯和泗水合作?”


    洪森冷冷一笑,自嘲道:“正所謂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這麽多年來,誰都知道t市的黃金地段近半被我越海所控製,人人眼紅,又奈我不得,現在知道我落難,現在連行動都困難,誰不想趁機分一杯羹!”跟著狠狠道:“何況呂中天早已經放出話來,誰幹掉了我,我的地盤就和誰五五分帳。有他這句話,誰不心癢。”


    “那你準備怎麽做?”


    洪森微微搖頭,道:“還能怎麽樣,走一步是一步了。嘿,我現在就是想認輸,呂中天都不會給我這個機會的。”說著抬頭瞅了我一眼,道:“你在電話裏說可以幫我,我很感激,我也知道文俊你身手好,可是在這個時代,身手好又如何。在這個黑金的社會,匹夫之勇早已經無用武之地。”


    言罷慘然一笑,指著自己的腦袋道:“現在靠的都是這個。我要是早點看清崔永三這個反骨仔的真麵目,又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田地。你知道嗎?我本以為可以東山再起的,但沒想到,崔永三早就和我很多手下勾通好了。所謂樹倒糊猻散,真沒想到,很多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說變就變,可以說,我現在最信任的人,就是周圍這些,其他再無人可信。”


    “這麽沒自信?”看著洪森慘淡的神情,我有些無言,如果連洪森都沒了自信,我又如何能幫他。


    “信心和現實常常是背道而馳的。你說,我現在自保都困難,站都站不起來,還能怎麽做?”洪森一拳頭擊出,狠狠捶在輪椅的扶手上。


    “我倒有個想法,如果你願意試一下,我想讓你見一個人。”我望著洪森沉聲道。洪森神情一變,道:“見誰?”我笑笑,道:“你先答應我別生氣!”洪森輕輕嗯了一聲,道:“我現在還能生誰的氣!”


    我伸手入懷,輕輕抽出一張舒容的相片來,這還是我從舒悅家出來的時候,舒悅做早餐給我的時候,我隨手從舒悅案台上一本相冊裏抽的。


    “這死賤人!你怎麽會有她的相片?”洪森臉色一寒,鐵青道。我把相片放回襯衣裏,緩緩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不肯賭一次。”


    洪森奇道:“賭什麽?”我聳聳肩,微笑道:“賭你是否能再信她一次!”洪森沉默不語,半晌方道:“你說吧!你有什麽好建議。”我狡黠地微笑道:“很簡單,舒容告訴我一個消息,下個星期阿燦他們有一批非常大的貨要運到。”


    “你要我黑吃黑?擺他一道?”洪森不愧是老江湖,立馬接口道。我笑著搖搖頭,冷聲道:“黑吃黑太小兒科了,何況這批貨雖然大,就算被你全吞了,也未必撼動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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