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一收,空氣陡然變僵,程諾嘴角一咧,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樓道的聲控燈都被震亮,程諾眼角彎彎,肩上大衣笑得直抖。


    “宋教授,這玩笑開大了啊。你倒不如說倪卓喜歡我呢。”


    肩上大衣抖開,宋城默不作聲,伸手給程諾拉了拉,黑眸深沉,唇角略微一揚。


    “倪卓沒告訴你,那我仍舊是第一個。”


    程諾停止了笑,他神色認真了起來,一雙大眼睜得溜圓,不可思議地看著宋城,明白了剛才宋城絕非是在開玩笑。


    下午時的所想應驗,當時的自卑讓他並不認為宋城喜歡他是現實,他甚至都沒有排練過如何應對宋城的告白。宋城追著他的眼神看著,程諾目光躲閃,最終迎了上去。


    青年心裏雖然亂成麻團,但麻團終端的結果是什麽,他心知肚明。他抬眼看著宋城,眼神又盯向了地麵,舔了舔唇,程諾歉意滿滿。


    “宋教授,我覺得您可能搞錯了。我先前和您說我……喜歡程逸,並不代表我喜歡男人。您很優秀,可是我……我真的不喜歡您。”


    程諾說完,清清楚楚地歎了口氣,肩上大衣壓得他肩膀都耷拉了下去,程諾沒抬頭看宋城。兩人關係搞得這麽尷尬,程諾認為自己也有責任。昨天晚上他和宋城說了喜歡程逸,這何嚐不是從側麵交代了他不排斥同性戀,而刺激了宋城對他的告白。


    程諾既覺得尷尬歉疚,又覺得不可思議。倪卓那種美少年宋城都不喜歡,怎麽就單單看上了他這種不講究的大直男?


    對麵程諾一直低著頭,手指亂攪在一起,顯示了青年心中的糾結和焦灼。自己今天的唐突,嚇到程諾了。宋城垂眸看著低頭不語的程諾,抬手放在程諾的手上,揉了兩下。


    青年的頭發不長很軟,這樣揉著,像是撫摸著曬太陽的小貓,溫順又慵懶。


    他和程諾的感情,如果開始,也絕對不是因為他的強迫。程諾小時候經曆特殊,他外表粗糙,實則內心敏感,多疑,自卑。像一個白蝶貝,外麵樸實無華,堅固剛硬,裏麵卻是鬆軟柔嫩,細膩珍貴。


    “我喜歡你並不意味著你也得喜歡我。”將手收回,宋城聲音低沉,“感情本就是你情我願,你當然有權利拒絕我。”


    話雖是這麽說,可是現在真的很尷尬啊,而且以後見麵也會梗著這根刺的吧!


    程諾無言回應,抬頭哈哈傻笑起來,笑得嘴角累得難受,程諾準備逃跑。他將大衣脫下來,邊脫邊說:“教授,我想起來我今晚上還有事兒……”


    接過程諾遞過來的衣服,宋城並沒戳穿,深沉的眸中藏匿著不可見的溫柔。


    “和人約了吃晚飯麽?”


    “對對對!”搜腸刮肚沒想到理由的程諾,被宋城一句話解放,笑嘻嘻地和宋城告別:“那教授,我先走了啊。”


    說完話的功夫,青年一溜小跑地下了樓,聲控燈在他急促不穩的腳步聲中依次亮起,最終重新歸於黑暗。


    程諾一路未停,腦子裏空白一片,寒風刮著他薄薄的衣服,凍得他直哆嗦。剛出門,看到一輛出租車,程諾大手一揮:“師傅!”


    出租車師傅空車燈一掰,“嗖”得開過來,程諾打開車門上去,暖氣瞬間包攏了他,轟得他眼冒金星。


    “小夥子跑這麽急,去追女朋友啊?”程諾跑得氣喘籲籲,司機師傅笑著調侃了一句。大學門口每天都上演著男歡女愛,悲歡離合,司機師傅也是名老司機。


    但程諾不是追女朋友,他是躲……呸,他才不躲。


    “師傅您看看前麵哪個像我女朋友,就幫我追哪個,追上了我請您吃飯。”程諾笑嘻嘻地和師傅開著玩笑,師傅“嗨”了一聲,載著他走了。


    程諾回家的時候,嚴羽和林風已經吃完飯了,見程諾哆嗦著回來,嚴羽扔給他一件羽絨服,問道:“你今晚不是在外麵吃麽?”


    “別提了,請吃飯的人跑路了。”程諾想起倪卓,宋城以為倪卓先告訴他了他喜歡他,今天才跟他告白的。這個小屁孩,真是一肚子壞心眼。


    “你都認識些什麽人啊?”林風不滿地說道,“請吃飯還放人鴿子。”


    “你今晚還不是也被放了?”嚴羽懟了自家老公一句,林風哼哼兩聲,繼續看球賽。


    程諾沒吃晚飯,嚴羽去廚房煮了一盤速凍餃子,在程諾悶頭吃著的時候,嚴羽問道:“大諾諾,你和你哥鬧別扭了嗎?怎麽好長時間都不來了。”


    一口塞了一個餃子,程諾嚼了兩下就不太想吃了。自從上次後,程逸再也沒來過。他又恢複到以前的生活了,程諾心中既不是悲也不是喜。


    “估計忙著結婚的事兒吧。”悶頭繼續吃餃子,程諾閑閑地說了一句。


    提到結婚,嚴羽又開始絮叨,程諾聽得耳朵都起了老繭,旁邊林風都說了一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嚴羽“嗷”得一聲跳上沙發打林風,程諾端著杯子正襟危坐看熱鬧,邊看邊嬉皮笑臉地說:“她還欠我一孩子呢,我要不結婚,她就得多生一孩子,她能不著急麽!”


    嚴羽一腳踢過來,程諾屁股一扭,靈活躲開,拿著杯子哈哈大笑著跑進了臥室。


    外麵小兩口還在鬧著,程諾笑聲沒停,哈哈大笑回蕩在他空蕩蕩的屋子裏,顯得格外孤寂。程諾停止了笑,打開燈甩掉拖鞋跳上了床。


    靜下來的時候,人的腦子就會胡思亂想,關於宋城的告白,關於程逸……


    程諾仰臥在床上,手臂枕在頭下麵,著手開始捋思緒。在捋思緒之前,程諾想起了上次在咖啡廳拒絕宋城一起吃飯,也是用別人約吃飯做的理由。今天他還沒說呢,宋城就提前幫他說了。


    現在想想,怎麽著也有點調侃他的意思。


    既然調侃他,那說明宋城絲毫沒有被他的拒絕傷害到,並且強調他有拒絕他的權利。按照這個意思來講,宋城這是根本不打算放棄啊。


    對於宋城這個人,程諾打心底裏喜歡。他的長相、修養、性格、談吐,每一樣都很優秀。他要是個女人,不用宋城跟他告白他就撲上去了。但他是個男人,他對宋城的喜歡,僅限於朋友間的喜歡,無關愛情,並且也不會產生愛情。


    程諾無意和宋城在一起,可宋城又不打算放棄。他一次又一次的告白,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傷害的最終是宋城。宋城注定是無功而返的,他不能給宋城任何的承諾。想到這裏,程諾覺得自己以後還是躲著宋城吧。


    捋清楚了和宋城未來的發展方向,程諾腦細胞死了大半,嚴羽叫他出去洗澡,洗完回來趴床上就睡了過去,也忘了去想程逸的事情。


    到了十二月,學校進入考試月,耗材試劑需求也在增長。k大是程諾全權負責,但業務員一般不跟車,這也斷絕了和宋城見麵的唯一途徑。


    宋城告白過後,程諾就一直不太敢看手機,他怕宋城聯係他。雖說確定躲著,他如果發短信打電話他無視就好,但想想電話那端別人因為自己而傷心,程諾心裏就備受煎熬。


    但在告白過後兩周,宋城好像知道他聯係他他會難受一樣,短信電話一個都沒給程諾,簡直像是人間蒸發。


    程諾的心隱隱放鬆下來。


    宋城站在講台上,手裏拿著一個文件夾正垂眸看著。底下學生們正在緊張地考試,偶爾有幾個女生會抬眼看看他。宋城眼睛微微一抬,黑曜石般的目光恰巧對上,女生們臉一紅,加快手上的書寫動作假裝忙碌。


    下課鈴聲響起,考試結束,宋城將文件夾放下,沉聲安排道:“先坐好,收卷結束大家才能離開。”


    後麵監考的也是個男老師,正在從後往前收卷,邊收卷邊強調著紀律。然而考完試的女生們都大了膽,全朝著宋城所在的方向湧了去,整個教室裏都是女生壓抑地尖叫。


    “老師,您是教什麽課程的啊?”有個長卷發的女生托腮看著宋城,漂亮的臉蛋上滿是笑容。她大大方方,一點也不拘謹。


    “不用問了,他上課的時候,教室裏已經坐不開了。不如來上我的課吧,我是教農用機械的。”男老師哈哈笑著打趣。


    女生們被逗得哄聲一樂,“切”了一聲,都沒理他。大家玩笑的功夫,宋城已經收好卷子上了講台。


    “現在的女孩子,真是夠開放的。”男老師查好考號,邊密封著卷子邊說:“上次實驗樓有個女生追著一個來清算賬務的銷售要電話號碼,人家著急去別的地方,都沒搭理她。”


    手指微微一頓,宋城問:“實驗樓的試劑耗材賬戶,要銷售親自來結算?”


    “不用啊。”男老師跟上宋城的思維,解釋道:“上次學校發款發晚了,銷售電話催了兩次催不到,就來學校要了。我整理好了,給我吧,我送去試卷室。”


    “啊,先前不是說了月底打款嗎?”程諾瞪著眼珠子,語氣無奈又柔和。電話那端又說了些什麽,程諾應了一聲,生無可戀地掛了電話。


    程諾死魚一樣地躺在椅子上,神色憔悴,雙目無神。胖丁剛去要賬回來,錢要回來,胖丁喜滋滋地,過來拍了程諾一巴掌:“咋了?”


    “k大的款啊,拖了兩周了還不打。”程諾見胖丁高興,嘴角也翹了翹,問道:“要回來了?”


    “要回來了。”胖丁歡天喜地,“你那邊怎麽個情況啊,他們不給啊?”


    “不是不給,估計是拖著吧。”k大的欠款一向給的及時,學校撥款後就會給打過來,隻有一次學校撥款撥晚了,他專門去要的。


    “直接去要唄,年底清算,舊賬就已經夠頭疼了,別再添新賬。”胖丁說道。


    胖丁話音一落,程諾就更頭疼了。他倒是想啊,可是去實驗樓萬一碰到宋城怎麽辦?周末實驗樓又不開門,他現在愁得腦袋都大了。


    愁了一會兒,程諾斜眼看了看旁邊哼著小曲兒春光滿麵的胖丁,大眼睛骨碌一轉,上去給了胖丁一個熊抱。


    “哎喲哎喲,非禮了非禮了。”胖丁笑著說。


    “胖丁~”程諾磨蹭著胖丁,呲著牙說:“你幫我去趟k大唄。”


    “去也行。”胖丁隻當他不喜歡出門,爽快答應後跟他提了個條件,“那你也要幫我收一次賬。”


    “成成成!”程諾鬆開胖丁,一溜煙小跑著去了會計室去拿單據。


    宋城在實驗室內跟實驗課,他站在玻璃門前,望著不遠處樂嗬嗬地來收賬的胖丁,眼神晦暗不明。


    程諾果然開始躲他了。


    生活重新歸於平淡,不知不覺到了周五,程諾想著能在家裏宅兩天就高興,心情好到要飛上天。然而,臨下班前卻被老板一槍給打了下來。


    信誠生物公司的老板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叫張愛,平時待人十分和氣,和程諾他們這些員工都相處得挺融洽。


    “大諾諾,你周末有時間麽?”張愛坐在老板椅上,笑眯眯地問程諾。


    程諾預感不太好,但還是硬著頭皮笑著說了一句:“我個光棍能有啥事兒?咋了?”


    “這樣啊。”張愛聽到程諾有時間,臉上洋溢著喜悅,“我兒子不是在上成人教育的課麽?他明天有事兒不能去上課,咱們公司也就你長得像個年輕人的樣子,我想讓你幫忙去頂一天課。”


    “行啊。張姐您真有眼光,我確實年輕。”程諾爽快答應,笑著問道,“哪個學校啊?”


    張愛笑眯眯地說:“k大。”


    程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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