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無雙長公主都承認了洛淩霄的琴藝超絕,他倒想看看,這位對他出言不遜的小王爺到底該如何收場。


    “不知道小王爺覺得如何?”皇上還是沒有忘記鬧出這場比試的始作俑者是誰的,他看向納蘭櫻,問道。


    “多謝東雲皇上誇獎。”無雙長公主禮貌地行禮致謝道。


    皇上方才不知道陷入了什麽回憶之中,竟然淚流滿麵,這會兒被無雙長公主一打斷,立馬清醒過來。他聽著無雙長公主的譽美之詞,滿意地看著洛淩霄點點頭,笑道:“鸞和的琴音得了無雙長公主的肯定,朕也覺得她是好的;而無雙長公主的舞姿也令朕驚為天人,果真不同凡響。”


    “對,是合作。”無雙長公主忽然牽起了洛淩霄的手,走到了還沒有緩過神的皇上麵前,微微俯身道:“東雲的皇上,無雙和鸞和的合作已經結束,無雙心悅誠服,東雲果然是泱泱大國,人才濟濟,而鸞和更是其中翹楚。”


    “隻是此次並非切磋,而是我二人的合作。”洛淩霄沒有虛偽地否認無雙長公主的讚美,對於誠實,隻有用誠實去回應,這才是最高的禮儀。


    無雙長公主看著這一片場景,走到了洛淩霄麵前,誠懇地笑道:“若這是切磋,那就是鸞和郡主你贏了。”


    就是這樣的曲子做了終結,待洛淩霄的最後一音和無雙長公主的最後一個步子停下,全場竟然悄然無聲,每個人都閉著眼,一臉懷念,似乎沉浸在了某些記憶裏,完全無法出來。


    《追雲海月》全曲如同皎皎月光一般溫柔到令人陶醉,琴聲拂動,隻讓人感覺麵前是神是佛,是光是亮,心境一下空明地被滌蕩了一番,那些愁緒的往事仿佛雲煙一般飄散,隻留下更加快樂和令人懷念的瞬間。


    隻是這麽多年,始終未見他來,當然,她的記憶混沌成了這般模樣,大概那孩子來了,她也是不認得的。


    她隻記得自己也是不舍的,便用這架琴的名字,自己譜了一支曲子,隻念著要等那孩子再回來的時候,彈奏給他聽。


    但是這段記憶裏,還摻雜了一個小男孩,是其中一位西席的弟子,隻記得略年幼於她,樣貌也是一樣的不分明。待西席們要離去的時候,那小男孩將這架琴交給她,除此之外,便沒再說什麽就離去了。


    她能記得的隻剩下所學的知識,至於西席們的樣子、說話的聲音以及其他信息,都一概不得知。


    現在想起來,那幾位西席,應當並非常人,隻是當真要往細節想,那段記憶,卻仿佛被人刻意封上了一般,變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她所會的一切,都是這幾位西席所教授。天文地理、琴棋書畫,包括那常人都不用學習的奇門遁甲、五行八卦。


    她恍惚記得,自己大約五六歲的時候,有一年,洛騫忽然帶了幾個人來,說是她的西席。


    這名字,也是這架琴的名字。


    最後,洛淩霄用了自己譜的一支《追雲海月》結束。


    忽的,那舞姿和琴音又變了,春風忽止,冰崖崩破,一懸瀑布如銀絲劈山,將雲中高山分成兩半,洶湧而來。冰涼的水珠和山中清新的空氣拂麵而來,是高山?亦或是流水?或者是高山相攜流水,姿態雋永到讓人不敢再多靠近一步沾染天華?


    洛淩霄有默契地點頭,指尖不過一順,就將曲子平整地過渡到了一曲《陽春》,無雙長公主的四肢擺動,仿若是和風滌蕩、暖意甚然。眾人方從鐵騎錚錚、俠肝義膽的緊張中走出,便進入了一場春暖花開之中,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被滌蕩得舒服。


    忽然,無雙長公主的舞蹈又一變,那飛身旋舞的人對著洛淩霄莞爾一笑,氣勢逐漸弱了,變得無比柔和。


    碎玉傾杯、燈盞衰落,聶政為好友刺死俠累,而己身死,義薄雲天。


    《廣陵散》裏,士為知己者死。隻是她洛淩霄當年未曾找到知己,便將虎狼誤做知己。如今她不需要這些了,她也能彈奏好這支名傳天下的《廣陵散》!


    《廣陵散》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早已失傳的神曲,但是當年的洛淩霄為了博楚琰一笑,耗盡心思收集了殘譜,再不知道花了多少個日夜,將殘譜慢慢複原譜順。如今這支曲子,已經是屬於她洛淩霄自己的《廣陵散》了,帶著她的尖銳和戈矛殺伐之氣,


    隨即,無雙長公主接過寶劍挽出劍花,舞步漸烈,洛淩霄神思一動,指下流出《廣陵散》。


    她的琴聲,伴著無雙長公主的快舞,漸漸在眾人麵前鋪平出一幅宏大的畫卷:戰場殺伐,數萬將士馬革裹屍於黃沙漫漫之上;霸王隕落,寶馬烏騅、美人虞姬相伴死於身前。


    無雙長公主第一支舞,是鏗鏘有力的,她柔韌的四肢快速地演繹出了多重的力量,讓人看著血脈賁張,仿佛眼前是烈烈西風,戰場恢弘;而洛淩霄的第一個音之後,開始的是一支《楚歌》。


    於是,琴音頓起,而伴隨著這一聲琴聲開始的,是無雙長公主邁出的第一步。


    洛淩霄含笑點點頭,和無雙長公主截然不同的清韻氣質,讓她在如此美人邊上,都不會有絲毫的落於下風。納蘭櫻看了更加沮喪,夏語冰看了更加興致勃勃,楚琰看了更加心馳神往,蓮肆看了更加……額,麵無表情,甚至,表情有點兒,發黑?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讓所有人都聽得分明。


    於是無雙長公主用信賴的目光看著洛淩霄,道:“鸞和郡主,請我們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做就行了,看到時候能不能互相映襯上對方。若是能,就說明我們是的確有緣,那你這個朋友,我納蘭無雙便是絕對的交定了!”


    無雙長公主本來還想要問問洛淩霄要彈什麽曲子,她好能選擇舞蹈。隻是當她聽洛淩霄信手彈出的幾個音的時候,就隱約覺得不用了。這個在此場宴會之前還籍籍無名的深閨女兒,似乎是個比她想象中還要才華橫溢、聰慧過人數倍的佳人,並不需要讓她來擔心。


    當他和納蘭櫻都一道在糾結著各自的事情的時候,洛淩霄和無雙長公主這裏已經開始了。


    納蘭梣摸著下巴,計算著若是墨九,到底有幾分從蓮肆手底下把納蘭櫻救出來的可能。但是怎麽計算,結果都是零,畢竟那位美人宦官的武功,怕是至今都沒有人能試出深淺。他派出去打探的人,無一不是消息全無,這其中也不乏僅次於墨九的高手,折損了之後還讓他心疼了好一陣。


    倒不知道到底蓮肆和那鸞和郡主是什麽關係,反正蓮肆看樣子倒是對鸞和郡主上心的很,若是納蘭櫻貿貿然就跑去找了鸞和郡主,會不會當場就被脾氣不好出了名的蓮肆給殺了?


    大麻煩之名,蓮肆是也。


    可是他隨即又頭疼地想起,這場上還有個大麻煩。


    “好在你無雙皇姐玲瓏剔透,沒有順著你的意思先把人得罪了。她們現在不是比試,隻是合作,你的提議倒還不會給人家帶來太大麻煩。”納蘭梣說著開解納蘭櫻的話,多看了幾眼洛淩霄。


    別說是這麽小小地招惹了他,就算阿姊要殺了他,他都不能有半句怨言!


    “可是……她居然是……”下一刻,納蘭櫻的眼睛忽然又黯淡了下來,“她是阿姊……可是我、我還這麽欺負她,阿姊一定會討厭我的……”他現在巴不得有把刀把自己給殺了,他居然欺負了他的阿姊,簡直是不可以饒恕!


    “我知道,我知道……”納蘭梣點點頭,追雲海月一出,他如何會不知道。隻是納蘭櫻太過激動,幾乎要扯壞了他的袖子,也是教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忽然,納蘭櫻激動地抓住納蘭梣的衣袖,道:“皇兄,我找到阿姊了!我找到阿姊了!”


    納蘭梣了然地點點頭,自家的幺弟怕是歪打正著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原來如此。


    不過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洛淩霄手裏的琴上,隱約有一絲熟悉感,隨即,他也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洛淩霄,然後看了一眼納蘭櫻。


    納蘭梣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場中正在試音的洛淩霄,但是看了半天,也隻覺得她除了換了一身打扮,並沒有任何變化。


    納蘭櫻半晌沒有回答他,隻是呆愣地繼續自言自語。


    納蘭梣發現了他的異狀,皺皺眉,搖了搖呆怔了的納蘭櫻,問道:“怎麽了?”


    那正是方才還在刻薄地想著洛淩霄是用了什麽妖術讓無雙長公主瞬間就和她如此親厚模樣的納蘭櫻。


    隻是場中有一人忽然瞪圓了一雙眼眸,臉色“唰”地變白,喃喃自語道:“不可能……”


    她素手一勾試音,弦音錚錚,有懂琴的,不由讚歎,當真是好琴。


    於是,洛淩霄接過銀裝抱著的琴盒,將其中的琴取了出來。


    皇上問兩人是否還需要什麽伴奏伴舞,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拒絕了。


    她落落大方、帶了些調皮的解釋讓人很容易接受,於是眾人沒有繼續多想這一點,而是滿心期待這兩位佳人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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