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春去秋來。(.好看的小說)


    也不知是過了幾個年頭。


    恍惚間,仿佛一場夢境,韶華轉瞬,白首成空般。


    我如平常一樣起身,用完早膳,依舊在庭院裏閑坐著。有多久沒見過外麵的人了,又有多久曾跟人說話了。不知道今夕何年,隻記得花開花謝三個寒暑了吧?


    庭院秋深,侍衛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秋杜若和山菊,妝點的院子好似新春三月,花開滿枝。


    嬤嬤跑的匆忙,遠遠地往這邊來,當中摔了一腳,揉捏著膝蓋一瘸一拐的往我這邊跑,待到了,氣喘籲籲,“夫人,去偏院吧。”


    我閑閑的看她一眼,“方才給秋杜若澆了水,眼下還有幾盆山菊,等一會的,澆完便去。”


    嬤嬤容色焦急,“等不得,娘子,等不得,杜大夫已經不行了。”


    我一愣,“你說什麽?”


    她神色悲傷,道:“杜大夫...不行了。”


    我望著嬤嬤臉上的皺紋,沉靜片刻,道:“你去幫我準備紙墨吧,快些。”說罷,放下花澆往偏殿走去。


    杜仲早些年給曹丕上過三次疏,說自己已經年邁,想告老還鄉。曹丕將三次上疏都駁回,不予準許。駁回的文書裏甚至還提及,若在奏請告老還鄉一事,則,死後都不允許遷葬回家。杜仲深知曹丕說到做到,雖然心中十分惆悵,卻是再也沒有提起了。


    我疾步趕往杜仲的寢室,許是真的年歲大了,病來如山倒似的,昨日還在園子裏給我講授醫課,談論神農經。今日竟躺在床上,枯槁的好像立刻就要死去。


    杜仲見我,費力的對我招招手,示意我過去坐下。我輕輕走過去,淡淡的看著他。


    被囚禁的這許多年,我忘記了怎麽笑,怎麽哭,甚至忘記自己是個活著的人,眼下望著就要離世的杜仲,揪了揪心,卻也隻是揪了揪心,哭不出來,亦難過不出來。


    杜仲看我坐下後,就幽幽開了口。他的嗓音十足的老頭子般,我覺得難聽的要死。


    “老朽怕是沒幾天活頭了。”


    我蹩蹩眉,“年紀大了還這麽愛說話,我不是說過你說話的聲音很難聽嗎?”


    他滿不在乎,臉上掛著慈祥的笑,“趁著老朽還能給夫人叨叨兩句,難聽也是要說的。皇上他很想念夫人。本來老朽若是還能撐完這個月,是不願意告訴夫人這件事情的。夫人,這世上,再沒有哪一個人,會想皇上那樣愛你了。老朽說的,都是實話。在皇上有生之年,夫人你再進宮去看一眼皇上吧,哪怕,隻是小小的陪他一會兒,隻有一天,皇上也該是幸福快樂的了。”


    他說完,微微閉了眉目。


    我淡淡的望著他下垂的手,淡笑了聲,“你還真是愛玩,這次,沒有裝死吧?”良久,殿裏寂寂無聲,百靈鳥在窗外飛過,留下好聽悅耳的叫聲,卻再也沒有人回答我的話。


    我坐在床邊很久,腿上似乎開始密密麻麻小針紮一般酥酥的疼,想站起身來活動活動。嬤嬤的聲兒在身後響起,“夫人,紙墨準備好了。杜大夫他......”


    我扶住床榻,迫使自己站起來,忍住腿上的酥麻,默默道:“他睡著了,天冷,給加一床後被,省的等醒了,染了風寒。”說罷,嗤笑一聲,慢慢的往殿外走去,囈語般道:“年紀大了嗜睡的也不知道是誰,還成日的說我貪睡。”


    杜仲死了,老死的。到死,也沒能回家看望自己天天提起的小孫子。


    他曾經盼望五世同堂。


    還是盼不到了。


    ******


    我窩在書房,寫了無數張紙,團了無數紙團。想給曹丕寫點什麽,卻又不知道從何下筆。我努力搜尋著關於曹丕的一點一滴,卻發現自己竟然連他的樣子都記不清了。我曾經隔著空氣無數次畫過他的眉眼,可現在,越是想想起,就越是模糊起來。


    書房的門吱呀被人推開,我愣愣的看著照射|進來的陽光,柔和中有無數的細小塵埃晃蕩。


    嬤嬤端來藥粥,放在書桌上,眼眶紅紅的。


    “夫人,杜大夫留下的藥,還撐得三天,三天後,要斷藥了。”


    我默然的點點頭,看著那些浮塵出神。好半晌才呐呐的回她,“很快,我也會死去。等我死的時候,把我的骨灰磨成齏粉,到春天的時候,找個有風的日子撒了吧。”


    淡而溫潤的陽光中,忽然有襲墨色的衣衫。


    我愣愣的望著,忘記那張冷意肅殺的身形究竟是誰的,想努力回想起來,卻發現,心中並未有這麽一個人。


    “你要做什麽?挫骨揚灰嗎!甄婉若?”


    是呢,他一說話,我倒是想起來了,這不是當今的皇上嗎?怎麽會有閑情雅致跑到這冷宮裏來了?轉碾一想,我收回目光,微微斂著,笑道:“皇上想必是得了杜大夫離世的消息趕來的,不過,侍衛應該是將杜仲那個老頭斂了,皇上見不到那個老頭子最後一麵了。還是給個恩典,讓那老頭子回家吧。”


    說罷,我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才發現,他身後跟著曹真。


    真奇怪,明明都是不那麽記得了,望見的時候,竟然輪廓那麽清晰,就連強迫自己忘記的事情,也都浮現出來,這真是一件讓人悲傷地事。


    他極憤怒的衝過來,眼中滿是寒意,恨恨道:“這些年,孤將你鎖在這冷宮之中,倒是讓你變得沒心沒肺了啊?”


    “心?那是什麽?”我癡傻一般盯著他,看他憤怒的樣子隻覺得好笑,就真的笑出聲來,“你有過嗎?”


    曹丕的身子一震,眼中滿滿的悲傷,“到如今,你依舊是恨著孤。是嗎?”


    我輕笑,“恨?我早就沒有那種東西了,我甚至記不起來你的樣子,容貌,何談恨字?”


    他苦笑,“原來,你選擇遺忘,就連恨著我這個人,都讓你覺得多餘。看來,孤今日是不該過來。”


    我起身,輕輕繞過眼前的曹丕,和門口愣著的曹真。


    邁出門檻的刹那,曹真輕聲道:“皇兄特意趕過來看你的。”


    我腳步未停,隻道:“受不起。”


    “杜仲沒有告訴你嗎?”他不死心道。


    “他什麽也沒說,我什麽也沒聽到。你想他告訴我什麽?”


    微微頓足,我惱怒的回望著曹真,夏侯氏做的事情我沒有忘記,若我不是讓睿兒幫我,現在哪裏還能站在這裏同他說話?而之後,夏侯氏安然無恙曹真竟沒有半分表示,何以讓我平息不滿?饒是知道人家不過是夫妻同心,怎會為我個外人大動幹戈?可是,他竟連小懲都沒做到,枉我一度當他是為知己。


    “對我還有怒氣?很好,看來嫂嫂對我是有怨氣。”他跟我出來,邊走邊道:“我所托非人,致使嫂嫂和皇兄之間造成誤會,為此,皇兄已經狠狠斥責過我了,甚至差點殺了施施。”


    “與我何幹?你若再跟著我,我便去前麵塘種自盡。”


    閑閑甩下一句話,我便加快腳步不去管依舊跟著的曹真。


    曹真聽罷,也是急了,跟了幾步終是停住,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嫂嫂若是還想再見見皇兄,就遵守和曹真今日的約定。”


    我裝作未聽見,回到房中躺回床上,腦中卻想著曹真的那句七月七日長生殿,隻覺得心中刺痛難忍。


    七月七日,還有兩天。


    曹丕和曹真走了吧?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是黑的了。


    房間不知何時燃了青燈,嬤嬤不知道去了哪裏。說起來,這囚鳳台還真是冷清,以往竟不曾這麽覺得,如今回想起來,冬日大雪紛飛的時候,著實讓人冷的牙齒打顫。


    嬤嬤取門進來,端著熱氣氳氳的藥粥,婉聲道:“夫人,您醒了?”


    我點點頭,“他們......都走了?”


    嬤嬤坐過來,把藥粥先放到一邊冷著,回道:“走了好些時候了。夫人把藥粥喝了吧。”


    我蹩蹩眉,每日都要喝這異味濃濃的藥粥,僅靠著藥粥續命三年,不知道為何,竟然會堅持喝了三年。


    我起身,赤腳走在冰涼的地麵上,將藥粥端起來,拿到窗邊倒掉,回頭溫溫的笑,“以後,這些藥就都倒了吧。再喝下去,又有什麽用呢?”


    嬤嬤驚恐的跳起來,忙過來接我手中的碗,道:“夫人不要這麽想,皇上一定會派別的大夫來接替杜大夫的。”


    我微微搖頭,“那也是做無用功。好了,按照我說的做吧。”


    嬤嬤心疼的看我一眼,卻也有些哀怨,道:“我再去準備一碗藥粥。”


    我無奈搖頭,“準備清淡的粥吧,再準備幾樣菜。這幾年,我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菜,每每飯菜裏都是加了藥材,讓我都忘記了飯菜原本的味道。我想吃平常飯菜,若你再煮藥粥端來,我也妥妥是要倒掉的。”


    嬤嬤無奈,卻也隻得應下來。


    兩日後,天有小雨,淅淅瀝瀝。


    我撐著油紙傘坐在院子裏出神,腦中不斷地閃過曹真的那句話,七月七日長生殿,嫂嫂若還想見皇兄,就遵守和曹真今日的約定。胸中悶的難受。


    枯坐一天,想了一天。


    終歸,夜裏爬到床上去睡了。


    一廂情願的約定什麽的,就讓它隨風過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還有一更,具體時間我也不造,反正不會超過五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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