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請先喝杯茶罷!”


    蘇海清笑了笑,卻婉聲推拒道:“嗬嗬!咱家也是奉命傳聖旨,接下來還有別的要事,這茶水就不必了罷!”


    慕容誠笑了笑,隨即視線掃過人群,卻不見雲歌身影,有些困惑得看了一眼容婉君。


    容婉君也有些不安,轉過頭問碧珠道:“小姐呢?你可有去雲中居請她?”


    碧珠立即回道:“嗯!回夫人的話,碧珠方才從雲中居趕來,已經通傳了小姐,此刻……”


    話音未落,不遠處便傳來玩味的笑聲:“此刻,歌兒不是來了麽?”


    眾人循聲望去,便見雲歌從容地走來,見到蘇海清,隨即微微一笑,迎上前去,稍稍欠身,柔聲道:“見過海清公公!”


    蘇海清一怔,望著眼前眉清目秀,一襲水藍裙衫的亭亭少女,隔了一日再見,他的心下卻仍舊為她的美貌而心驚不已。


    身在帝王身邊,蘇海清也算是閱人無數了,見過許許多多容貌或妖豔,或嫵媚,或美麗得不可方物,或高貴在上的女子,然而卻從未見過縱然是清麗脫俗,未施粉澤,卻也能美得如此驚心動魄的女子。


    與鳳美人的冷豔不同,她身上卻有一種獨特的風華,如謫似仙,令人驚豔,他不得不感歎造物主對她的寵愛與厚施,將萬千寵愛給予了她一身,也難怪太子殿下心中對她割舍不下。


    雲歌抬起頭,一雙美麗的鳳眸深處笑容柔和,眼底卻暗暗蘊著清冷如刀的鋒芒。她那清麗脫俗的臉上分明是明媚的笑靨,瀲灩動人,然而不知為何,到底是在皇宮裏頭做人做事察言觀色的人,蘇海清一見到她臉上那深邃異常的笑意,便覺得心下一陣寒氣翻湧,毛骨悚然。


    她那柔和的聲音,如今細細聽來,卻寒氣十足,幽冷得猶如蛇蠍爬滿心扉,直叫海清公公心底裏頭那叫一個滲得慌,滲得慌啊……


    蘇海清的笑意僵了僵,身子頓時一震,顯然有點被她那份似笑非笑的眼神嚇個不輕。那一刹那,他隻感覺自己周遭三尺之內的空氣都猶如凍結了一般。


    海清公公不由得暗暗付費,倒不想這小妮子,目光也是能殺死人的啊……


    “公公?”


    雲歌小聲地提醒,蘇海清連忙回過神來,臉上難掩慌亂的神色,隨即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隨即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玉軸聖旨,大聲道:“慕容雲歌,還不快快跪下接旨?”


    就見雲歌半晌都沒有動作,蘇海清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站在一旁的容婉君麵色大驚,心中更是焦急不已。


    她心中自然是知道雲歌的心思的,她不願意嫁於太子,這話昨天她便與自己坦白澄明,因此她先前也十分擔心她做出什麽驚人之舉,卻沒想到她竟然乖乖地前來接旨,還是以這一番從容爾雅的姿態,這反倒讓容婉君心裏暗暗地捏了一把汗,更是覺得愕然不已。


    比起雲歌,她雖然更在意慕容家的大局,然而到底是自己的女兒,作為母親,又豈會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心裏受苦?更不想為了此事斷了母女間的情分,更何況,慕容誠也說了,太子的本意便是利用慕容家,她如何能忍?她原本想著今日一早就入宮向皇上請明這件事,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讓他收回皇命,卻沒想到聖旨來得這麽快,快到就連她都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是。”雲歌微微一笑,眼底意味深邃,隨後從容地跪在了地上,眾人齊齊地跪在了身後。


    蘇海清手腕一抖,雙手展開玉軸,大聲地念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丞相慕容誠之女慕容雲歌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今太子年已二十四,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慕容雲歌待宇閨中,與皇三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太子為太子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雲歌神情不動,眼底卻一點一點浮上冰冷的寒霜,嘴角卻緩緩牽起,笑意漸深。


    慕容靖跪在雲歌的身側,餘光瞥見她這般深邃的笑意,眼底流露出鋒芒畢露的眸光,心中的不安更甚,暗襯不妙,生怕她當眾抗旨。眾人跪在身後,屏息凝神,絲毫不敢作聲,隻是低低地埋著頭,卻尚久都不見有回應聲,不時有人小心翼翼地以眼角觀察形勢,卻見慕容雲歌跪在最前,低眉不語,也不見有動靜。


    容婉君見此心中暗暗捉急,不時將雲歌使以眼色。


    蘇海清平舉著卷軸的手凝滯在空中許久都不見有回應,頓時麵色古怪地低頭看了一眼雲歌,又低低地咳了咳,道:“慕容七小姐,接旨吧!”


    雲歌斂眸冷冷一笑,高高地抬起雙手,從蘇海清的手中接過卷軸,沉聲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後一眾人跟著起身,臉上大鬆了一口氣。


    慕容誠與容婉君立即迎上前與蘇海清寒暄幾言。慕容靖心口的懸石也算是放下,轉過頭,卻不見了雲歌的身影,猛地一驚,轉過頭環視了一眼四周,都不見她人影,頓時暗襯不妙,就向門口奪步而去。


    事情果真不出他所料,方才出了相府大門,就看見雲歌手握著卷軸,隻見她腳尖一點,一個踏雲飛步,施展輕功瀟灑地一躍上馬,伸手利落地劈斷鎖著玉攆的馬韁,雙手勒緊馬韁,雙腿一夾馬肚,隻聽一聲高揚的嘶鳴聲,她駕著馬鞭塵而去。


    “歌兒!”慕容靖暗暗大驚,大聲呼喊,然而卻距離得遠了,隻怕她根本聽不見,想要阻止卻已是來不及。當下也顧不及許多,他折身就從門口靜候著的禦林軍馬隊裏解了一頭馬便匆忙地追趕了上去!


    雲歌的騎術雖談不上出神入化,卻也十分精湛,以至於向來以騎術見長的慕容靖一時半活兒竟追不上她的速度。眼見著距離越拉越遠,他暗暗咬牙,豁然起身,腳尖一踏馬身,施展輕功,踏風追上了她的駿馬,翻身一躍跨上了馬背,坐在了她的身後,伸手便握住了她手中的馬韁。


    雲歌意識到有人上馬,眼見手中的韁繩被奪了去,心中作警,下意識地伸手劈掌去擋,手臂卻被他緊緊地握了住。她麵色陰鬱地回過頭,卻見是他,不由得愕然道:“哥哥?”


    慕容靖臉色大怒,不禁嗔道:“原來你還當我是你的哥哥!歌兒,你這是打算上哪兒去?”


    雲歌麵色微微一變,隨即冷冷一笑地道:“當然是進宮麵見聖顏,懇請皇上收回成命了!”


    “胡鬧!”慕容靖轉而一勒馬韁,低頭對著她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皇上竟然已經下了旨意,聖旨都傳進了相府,又豈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更何況,你已經接下了聖旨……”


    “哥哥,你不是說,不會想辦法的嗎?”雲歌卻反倒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舉起手中緊握的玉軸聖旨,對他咄咄相逼,“這就是你所謂的‘辦法’嗎?”


    慕容靖不禁語塞,聲音噎在喉嚨口半天,才無奈地道,“歌兒,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可你卻也不能這麽做!”


    雲歌怒極反笑:“不能這麽做?我怎麽了?”


    慕容靖見此,語氣也不由己得加重了幾分,沉聲嗬斥道:“你可知道你這麽做是在抗旨!你可知道,抗旨不尊,乃是大不敬之罪!你不要你的小命了嗎?”


    “倘若皇上要我的命,那就有本事來拿好了!”雲歌冷冷地轉眸,冷哼了一聲,道,“事到如今,我哪裏還有閑情逸致去顧及結果如何?我隻知道,倘若過了今日,我沒所作為,那麽明天以後,我是連‘抗旨’的機會都沒有了!”


    慕容靖聞言,不由得驚怔不已,卻聽她又聲音低沉地道:“倘若活在這樣的一片土地之上,如果連自己選擇的心上人共結連理都不能,倘若一個人的人生被皇權掌控左右,倘若身為皇上就能隨便幹涉一個人的一生幸福,這西鳳天下實在是太過荒唐了。”


    慕容靖大驚出聲:“住口!你怎能說出這樣放肆的話來?!若是叫有心之人聽了去,傳到皇上麵前,你可是要掉腦袋的!”


    雲歌斂眸,唇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來。


    見她這般,慕容靖心下也抽疼不已,好聲好氣地勸道:“妹妹,聽哥哥一句話!這些日子以來,太子殿下對你如何,我全都是看在心裏的。想那太子殿下的確對妹妹是真情實意,將妹妹放在了心上的!哥哥與太子殿下相識那麽久,卻始終沒見殿下對其他女子這般縱容寵愛過,妹妹你是唯一一個例外。”


    “嗬嗬,例外?”


    雲歌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之極的笑話,輕笑了幾聲,轉過臉對著他反問道:“哥哥,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太子究竟是為了何而娶我!”


    慕容靖訝然地瞪眸,以一種極為不敢置信地眼神看向了她,眼底驚詫至極。雲歌冷哼了一聲,又沉聲道:“哥哥,其實你心裏也最為清楚不過了,如若你還不清明,那要我解釋於你聽嗎?”


    “妹妹,你……”


    雲歌斂眸打斷了他的話道:“太子為何執意要娶我為太子妃,並非他有多麽喜歡我,說到底,隻不過是因為我頂著慕容家嫡女的名銜罷了!我是慕容家唯一的嫡女,迎娶我,就意味著能夠得到慕容家的擁護庇佑!有了我這一顆至關重要的砝碼,他還會擔心自己的儲君之位保不住嗎?”


    慕容靖忽然語塞了住,她字字清晰,邏輯有條不紊,竟讓他一時無言以對。實際上,他也對太子心裏真實的算計猜測了個七八分,然而他卻覺得,縱然如此,太子仍是對雲歌多少呦情意在的。否則,他也不至於千方百計得就為了娶他妹妹下這麽心思。


    要知道,想要攏擭慕容家,不一定非要以聯姻這樣的形勢,還有諸多其他的辦法。


    慕容靖微微歎息一聲,繼而又緩緩道:“但不論如何,太子終歸對你還是有情分在的,到底是在意你的!喜歡你的……”


    “他的喜歡究竟有多值錢?”雲歌冷冷地反唇相譏,冷笑道,“他能為我一人舍棄萬千佳麗,隻許我一世諾言嗎?他能給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人的平靜生活嗎?”


    話音剛落,慕容靖便極為詫異地瞪大了雙眸,顯然是不讚同她的話。


    “這怎麽可能呢?!妹妹,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有些不以為然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又沉聲道,“自先帝開國以來,貴族男子三妻四妾實屬正常。如今還會有哪個男子獨守一妻的?更何況太子身份尊貴,出身皇室,又怎能隻有你一個女人?不過,就算如此,你也是高貴的太子妃,就算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麽至少太子殿下的心目中,你是最摯愛的那一人,便已足夠了不是嗎?”


    “我要的不是這樣!”雲歌嚴聲打斷,冷冷地道,“哥哥,我要的不多,我不奢求榮華富貴,更不在意什麽太子妃,我隻是不想與那麽多女人共事一夫,那哥哥是否能夠究竟是有多麽悲哀?”


    說罷,她笑意頓收,又無不譏諷地道:“而且,還是一個我討厭的男人。”


    慕容靖定定地望著她臉上陰暗的神情,直覺得眼前這個妹妹是真真與以前大不一樣了。從前的妹妹,溫順,乖巧,善良,心思細膩卻脆弱,縱然心中對太子抱有執著,卻也不會有這般固執的要求,也不會這般為難太子,更不會做出這般大膽的舉動。


    然而如今的雲歌,堅強,勇敢,有時溫柔,有時卻冷漠得令人覺得陌生,有時卻又總是離經叛道得做出一些驚人之舉,如她盡管不願意妥協於賜婚,然而今日卻仍舊乖乖地接下聖旨。


    卻不想她方才接下聖旨,便要入宮懇請皇上收回賜婚皇命。


    有時麵對她時,就像是置身在空曠山間的雲霧,朦朧而飄渺,盡管圍繞在身際,卻又覺得無法掌握,怎麽也捉摸不透,望不穿。


    慕容靖心裏又怎麽會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正一品聖旨傳進了丞相府,且是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倘若她不接旨,以病相稱,後院人多口雜,又怎能瞞得住那麽多人的口舌?一旦風聲走漏,那便是欺君之罪。


    倘若她不接旨,那便是辱沒聖顏。


    倘若宣讀完聖旨,她沒有接旨,當著那麽眾人的麵,那便是公然抗旨,是對皇上大不敬之罪。如今慕容家立於風口浪尖,倘若經過有心人多舌挑撥,那麽指不定要牽連慕容家。


    所以,是因為這樣嗎?她選擇隱忍,接下聖旨,情願一個人背負違抗皇命,也不願牽連慕容家?


    慕容靖想到此,心情驀然沉了下來,什麽時候,他這個妹妹何時竟連他這個做長兄的都不願意依靠了?


    還是說,她已經不再信任他了?


    雲歌見他臉色陰沉了下來,一雙略顯失望的眼神在她臉上不斷流連,無奈地挑了挑眉,緩緩地道:“哥哥,我知曉你是為了我好,可,我不願意,也不會去嫁一道聖旨。”


    說罷,她回過身,倏然從他手中奪過韁繩,一掌將他推下了馬,慕容靖反應不及,勉強地站穩了身姿,抬起頭便見她“駕”的一聲,馭馬絕塵而去。


    慕容靖神情充愣久久,默然地駐足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身後的駿馬趕了上來,停在了他的身邊,他這才反應過來,一勒馬韁,猛地掉轉了方向,向著榮王府駕馬而去!


    雲歌手執聖旨一路禦馬奔行,直到行至太和殿側門口被侍衛上前橫戈攔下。


    兩排侍衛身著銀裝鐵甲,整齊地守在側門口,神情冰冷肅穆。


    “來者何人!”


    雲歌身姿利落得翻身下馬,麵無表情地掃了他們一眼,隨即緩緩地舉起手中的聖旨,高高揚起,冷冷地道:“慕容丞相府,慕容雲歌,拜求麵聖!”


    眾人愕然地抬起頭,一見到她手中的一品玉軸聖旨,麵色紛紛一變,態度不由得放恭敬了幾分。再一聽來人是慕容雲歌,這皇宮上下誰人不知這號人物?


    慕容雲歌,這不正是相國大人的嫡出千金,蓉妃的侄女?他們哪裏敢怠慢了?


    於是侍衛長回過頭,以眼神示意,便有人點點頭,急急地趕著去向皇上通傳。


    此刻,景元帝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門外卻傳來太監匆匆趕來的通報聲,但是很快便被門口的公公眼疾手快得給攔了住。


    小太監神色看起來有些異樣,時不時向門內張望兩眼,曹公公見他這般慌慌張站的,臉上浮現不滿之色,伸出手指一點他的腦門,不由得冷冷訓斥道:“你這做奴才的,這般急急躁躁的,也不看著點兒路子,萬一衝撞了皇上,可是小心你的腦袋!回頭給咱家好好學學規矩!”


    “是!是!”小太監連連點頭認不是,曹公公這才沒好氣地問道:“什麽事這般慌慌張張的啊?”


    小太監喘了口氣,抬起頭附上了他的耳朵,嘀嘀咕咕低聲了幾句,曹公公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向書房裏看去一眼,緩緩地道:“哎喲,這會兒可不行!皇上病體剛好,如今這時候正在批折子,為了奏本的事正是在傷神呢,沒空理會閑雜事!而且已經下了命令無論是誰了都不許進入打擾,回了她吧!”


    “曹公公,這樣好嗎?那可是慕容相爺的愛女呀!這姑姑又是後宮之主,隻怕是惹不起吧?!”小太監有些狐疑地皺了皺眉,又道,“況且,這慕容七小姐的手上,還握有聖旨呢,就怕是又重要的事要找皇上,若是耽誤了,隻怕公公您……”


    曹公公聞言目光一震,心襯著這其中可有些情況。


    他平日是也不常在皇上身邊伺候,這皇上身邊伺候著的一直都是蘇海清,而他隻是跟在蘇海清身邊打打副手。


    今日他得知皇上方才下了朝,便急急忙忙地進了禦書房,便再也沒有出來。方才些時候,海清公公就被傳進了禦書房,緊接著沒過多久,便手捧著一卷玉軸聖旨走了出來,匆匆地帶著一眾人馬趕往慕容丞相府了,據說是皇上下了這賜婚的聖旨,他趕著去傳達,因此便將他臨時撥在了皇上身邊服侍。


    緊接著,皇上便批起了折子,又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宣見。他不敢擔待,因此守在門口,回絕了好些人,甚至是太子求見,都被他一一回絕了去。


    然而一想到慕容誠這號盛名鼎鼎的大人物,又再想到身為後宮之主正是受寵的蓉妃,又想到這慕容雲歌的父親是當朝宰相,興許這未來還是尊貴的太子妃,心中暗嗔著,這麽號人物可真不好怠慢,萬一真是有天大的事被他給擋著了,可不是要慘了?


    於是,曹公公擰眉權衡左右,便對小太監道:“行!你隨咱家進來吧,不過得看咱家眼色,知道麽?”


    小太監再三地點了點頭,曹公公領著他走了進去,小心翼翼地跨進了禦書房,步履輕緩地走了進去,捏著衣袖看了看皇帝的臉色,低聲地試探道:“皇上……”


    景元帝正捏著一本奏本出神,心情正是煩悶之際,如今被人打擾,臉色很是不好看,抬起頭語氣不耐地問道:“不是說了任何人都不見麽?你進來做什麽?”


    曹公公臉上揚起討乖的笑容,輕聲地道:“皇上,奴才一直記著您的話呢!隻是這太和殿外傳來通報,說是這內宮門外慕容相府七小姐慕容雲歌求見,皇上,您看……”


    “慕容雲歌?”皇帝一聽,立即便皺了眉,手中筆鋒頓收,暗暗疑惑不已。這聖旨適才叫人傳進相府,怎麽沒過多久,這丫頭就闖進皇宮來要求麵聖了?


    莫不是,對這賜婚聖旨有異議?


    怎麽會?這小妮子不是一直都心許著太子麽?又怎麽會對聖旨有想法?就算是有,依照她的性子,也不敢違抗才是!


    曹公公小心地察言觀色,低低地問道:“皇上,這……是宣還是不宣?”


    皇上驀地放下了筆,椽了椽眉心,沉聲道:“宣!”


    曹公公一聽,立即點了點頭,心下則是暗暗地慶幸自己幸好進來通報了一聲。皇上既然召見慕容雲歌,那麽便說明慕容雲歌這件事是非同小可的,也得幸虧他沒耽誤,莫不然,可不知會當如何了!


    於是,領著那小太監走出門的時候,曹公公心中長舒一氣,對著他道:“你、你你快去太和殿門口,將那慕容七小姐給快快請過來吧!”頓了頓,他心下又暗暗襯了襯,隨即又道,“哎唷,還是咱家親自去迎吧!”


    說罷,他提溜著衣角,手秉著拂塵,領著小太監就匆匆地向太和殿側門口趕去。正走到太後殿內門口時,就見不遠處的九曲回廊邊靜靜地佇立著一道高挑的背影。


    隻見男子一身月牙白色的錦衣玉袍,高冠束發,麵目豐神俊朗,挺拔而頎長的身形立於回廊前,曹公公一見到他,連同身後幾個小太監一道止住了腳步,恭恭敬敬地向男子福下了身。


    “奴才叩見晉王!”


    聞聲,納蘭瑾神色平靜地轉過身來,鳳目斜斜一挑,幽冷的視線流落在了他的身上,唇角一勾,慢悠悠地道:“都起來說話吧!”


    “謝王爺!”曹公公起身,不由得捏了捏衣袖,不知為何,麵對晉王時,似乎無形之中被他身上仿若與生俱來的氣魄所壓懾,以至於呼吸都不自禁地虛了起來。


    尤其是察覺到他那冰冷的視線再他身上掃過時,他的背脊變得愈發僵硬。


    納蘭瑾幽幽一笑,冷冷地問道:“曹公公,你這是上哪兒去?”


    曹公公笑了笑,回道:“嘿嘿!回王爺,慕容相府嫡小姐慕容雲歌得皇上召見,這不,奴才正趕著前去迎接呢!”


    納蘭瑾勾唇,挑了挑眉問道:“哦?是何事得父皇召見?”


    “這……皇上的意思,哪是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能妄自猜測的?”曹公公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臉色,艱難地拿捏用詞,回答道。


    “如此。”納蘭瑾若有深思地點了點頭,隨即說道,“去吧!”


    “是!”曹公公又行了一禮,生怕禮節上哪兒出了差池,轉過頭對著一種跟隨使了一記眼色,便匆匆地向太和殿匆匆趕去。


    納蘭瑾緩緩地轉過身,清冷的目光望向曹貴仁匆匆離去的身影,鳳眸微微一狹,眼底驀然平添了幾分叵測的深意。身後穿著一襲墨色長衣的男子自柱後走了出來,跪在了他的身後,納蘭瑾麵無表情地回過頭,對著他冷冷地道:“你現在就前去慕容相府,替本王打探消息。”


    男子低頭,應道:“是!”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道:“哦,對了,在這之後,你先在丞相府守著,切記,不可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男子擲地有聲地道:“是!屬下定當謹記主子叮囑。”


    納蘭瑾微微眯起雙眸,他倒想看看,這一回,到底演得是怎麽一出戲!


    與此同時,這慕容雲歌手持聖旨入宮求見麵聖一事兒也同時傳進了蕭皇後的耳中。蕭皇後身為這後宮之主,這後宮之中但凡大事小事,事無巨細,都在她的耳目之中,前朝後宮自是有她的幾線人脈,這太和殿誰人進出,她又怎麽會不知曉呢?


    蕭皇後得知這雲歌進了宮,心下便有些覺得詫異。先前頭她方才叫人大廳到了消息,得知景元帝方才下了朝便擬了聖旨傳進了慕容相府,盡管她沒打聽清楚這聖旨到底是怎麽個旨意,然而她卻多少猜到這事兒定是與賜婚一事有關係,於是便匆忙地安排了親信,跟著聖旨去了相府。這不,打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就傳來了慕容雲歌進宮的消息,她能不覺得古怪麽?


    也難怪蕭皇後這麽緊張,倘若要問這後宮之中,誰人最為反對太子與慕容家的這一門賜婚親事,莫過於她了。在她眼中,納蘭辰娶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娶慕容雲歌這個不貞不潔的賤婦!但是,也不能嫁給瑜王那個廢物!


    若要問為什麽,蕭皇後心中還指望著納蘭辰能夠爭得儲君之位。首先,這太子府與瑜王府就向來不合。要問為什麽不合,這還要追溯到十餘年前的儲君之爭,當初景元帝有意要立納蘭修為儲君之時,遭到了諸多朝臣的再三反對。那時齊貴妃自去世之後,納蘭修在後宮的地位便大不如前,再加上納蘭修有意收斂自己的鋒芒,因此立儲君之時,景元帝縱然對他有意,卻承受了來自朝野之上各方的壓力,於是無奈之下,便考慮了納蘭辰、納蘭宇、納蘭瑾與納蘭綺四人,打算在這四人之中挑選出人選冊封太子。


    要說這納蘭瑾,論品德,論才華,論學賦,論魄力,哪一點兒及得上她的辰兒?而這納蘭宇出身正室,背後又有這麽強大的母族在撐勢,可偏偏那時候,就是有些居心不軌的人跑出來擾亂,不但在景元帝麵前危言聳聽,且在暗中拉攏各方勢力,擁立納蘭宇上位。但凡有心爭奪儲君之位的,蕭皇後一向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


    那時,便是孟家在景元帝麵前提起這“功高震主”一說。納蘭瑾的母妃蓉妃是慕容家旁支一脈,於是孟家便說慕容家如今在朝野之上一家獨大,更何況這慕容家又出了一個一品護國夫人,倘若再出個太子,就怕這慕容家的氣焰是愈發高漲了,到時候是怎麽壓也壓不下去了。倘若到時候這慕容家的權勢一旦威脅到君主的地位,隻怕慕容家人心不古。


    還說,英明的君主,向來懂得平衡朝野上的各方勢力,景元帝認為其言之有理,朝野之上,一旦哪一方哪一派勢力太過顯赫,權大遮天,終歸是不太妥。於是出於慎重,他也就采納了他的提議,僅僅將納蘭瑾惻封王。最後在這一場儲君之爭中,有孟家在身後推波助瀾,得以納蘭辰當上了太子。


    之後,這件事就有點一波三折了。原先按照孟家與蕭家先前說好的,這納蘭辰若是當上了太子之後,那麽這太子妃的位置,可是非孟家莫屬的。正孟家老爺可是早就盤算好了心思,扶納蘭辰坐上皇位,而孟香菡當上皇後,孟家借此勢力也能得到穩固,興許還能從而取締慕容家在朝野之上的地位。


    然而蕭皇後卻食言了,孟香菡當時風光大嫁入了太子府,卻僅僅隻是太子側妃。當時孟家就對此感到極為不滿,然而蕭皇後也是個人物,處事圓滑,不知怎的,竟然平息了這場風波。


    不得不說,蕭皇後這野心可真真不小。不但為了攏擭孟家不擇手段,甚至連孟家向來視為死敵的慕容家都起了念想,元夕宴上慕容雲歌的那一首《江山長歌》,一手精妙的曲藝不但贏得了景元帝龍顏大悅,更是引起了她的注目。


    慕容雲歌這個女子,不但美貌德才兼備,天賦過人,品性更是敦厚,且知書達理,溫婉賢淑,關鍵是,這個丫頭,隨了容婉君,不似蓉妃那般細膩的心思,老辣的很。


    慕容家盡出一些狠辣的人物,慕容老太君如此,慕容誠如此,蓉妃也是如此,就連慕容家那些年輕的如慕容靖,年紀輕輕,卻也是個老練人物。


    在後宮之中,女人太過聰明,終歸不是什麽好事。她要的隻不過是一個會聽話的,懂分寸的,知退讓的太子妃。


    於是,這蕭皇後就授意納蘭辰迎娶慕容雲歌為太子妃,這事傳入孟家,孟家家主當時就沒了好臉色。蕭皇後這等同於過河拆橋的行為,實在是令人不滿。蕭皇後又暗中示意,這孟香菡腹中早已懷了太子的骨肉,待這納蘭辰登上皇位,即刻便冊封為親王,也許,還會是這未來的儲君。


    這件事就暫且平息了下去。


    可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蕭皇後卻不想出嫁當日發生了那等子事,更不想這她這好兒子都沒與她打過招呼,就私自地擬了退婚書,給了慕容雲歌掌了好大一棍子,當眾給慕容家那麽大的難堪。這慕容雲歌是蓉妃的心肝侄女,那一日她也在場,能不對納蘭辰心生憎惡?


    因此,蓉妃反對這一門賜婚,也當是無可厚非的。更何況,蓉妃又怎麽會不知道這蕭皇後的心裏到底在拿捏什麽心思,打著一盤怎樣的算計?


    關於這慕容雲歌進宮一事,蕭皇後那裏也有人傳了口風。她原本就為納蘭辰與慕容家這一門婚約操神不已,權衡良久之後,她覺得納蘭辰說得也有道理,娶慕容雲歌也是一計良策,得知景元帝擬了聖旨已經傳去了丞相府,這方才安下心來,卻不想這還沒緩上神來,就得知慕容雲歌竟然進了皇宮,且得到了皇帝的召見,這一下隱隱得就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太妙,於是便匆忙換了一身衣服,就向著禦書房去了。


    這一邊,曹公公領著人來親自迎接,走到側殿門口就見雲歌背脊挺直得佇立在門前等候了許久,於是緊忙走上前去,大聲地道:“宣慕容丞相府嫡小姐慕容雲歌覲見!”


    慕容雲歌回過神來,曹公公立即迎上了前,將她迎了進去。


    “慕容七小姐,皇上召見您呢!皇上此刻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請跟咱家走吧!”


    “那就有勞公公了!”雲歌如遠山般的秀眉微微輕佻,客氣地道了一聲,緊緊地握住手中的聖旨,跟隨著曹公公向禦書房走去。


    此前,慕容靖得知攔不住慕容雲歌,便調了方向趕往了榮王府,他想,這一次雲歌前去禦書房找皇上收回聖旨,這事定不會就此太平結束,再加上她原本就立於風口浪尖之際,隻怕此番隻身闖入皇宮定是凶多吉少,於是便想著尋上納蘭宇一同商量對策。


    平日裏納蘭宇頗得景元帝寵愛,有他作擔保,歌兒定會安然無憂。


    慕容靖到了丞相府的時候,卻不想納蘭綺與景慕軒竟也在,兩個人坐在涼亭正興義盎然地對弈下棋。納蘭宇正詫異慕容靖今日為何突然造訪時,卻從他口中得知了雲歌進宮時,當即臉色大變,與景慕軒麵麵相視了一眼。


    “這傻丫頭!又要做出什麽傻事兒來了?這皇宮豈是她想闖便容她闖的?如今父皇正為了平定西海民亂一事正愁得焦頭爛額,這個時候去找父皇豈不是……”


    納蘭綺聞言臉色也不禁微微發白,驚異地道:“王兄,父皇這聖旨為何下得這麽急?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了!”


    慕容靖擰了擰眉,接口沉沉地道:“今日一早,父親與母親原本正想去皇宮麵聖,然而蘇海清卻帶著賜婚聖旨來了府上,歌兒便接了旨。”


    納蘭宇極為訝異地揚眉,麵色一愣,怔怔地道:“天哪!歌兒竟然會接下聖旨?”


    景慕軒眉心一蹙,想著銀鉤賭坊那一日雲歌決絕而的眼神,再想到她冷漠堅決的話語,他實在無法想象那樣的雲歌竟會接下賜婚聖旨。納蘭宇顯然也沒想到這一層,不由得蹙眉。


    “這一道聖旨,那樣的情況下,她不得不接下來。不過,”慕容靖垂眸,低低地歎息了一聲,緩緩地道,“我原以為歌兒定會拒接,卻沒想到她考慮得那麽深遠。”


    納蘭宇怔了怔,臉色微微一沉,忽然皺著眉道:“細細想來,這一次太子請旨賜婚的意圖本就不純!如今納蘭辰的儲君之位岌岌可危,加上目前五弟和七弟兩個人在朝野之上都有擁護的黨派,隻怕太子是急了眼了,所以這才不惜一切手段要奪得儲君之位。”他頓了頓,又蹙眉道,“倘若雲歌妹妹嫁入太子府,隻怕往後的日子隻會是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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