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原本不想搭理他,轉身就想離去,然而步子抬了抬,卻艱難地難以邁開。她不得不放下步子,轉過身去,目光涼涼地望去,他就這麽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這個孤寂而蕭瑟的背影實在是牽絆她的腳步。


    雲歌放下手中的佩劍,重又坐回桌邊。納蘭修如詩似畫的容顏閃過一抹錯愕,鳳眸之中隱隱浮現起柔和的笑意,然而很快便又恢複了一貫漫不在意的神情。


    雲歌挑了挑眉,端起了粥碗。“手上沒力氣是不是?”


    “嗯!”


    裝!


    這男人簡直無恥,小心思真不少。


    雲歌卻懶得戳穿他,沒好臉色地用勺子敲了敲碗邊,“叮叮”作響。“所以不會自己吃是不是?”


    納蘭修麵色怔了怔,扯出一絲為難的神情,燭燈下,他眉宇輕蹙,臉色瑩白,當真有那麽幾分病美人的韻致。


    丫的跟她裝什麽柔弱,想要她喂不會開口直接說!?


    雲歌忍耐著性子,轉念一想,眉間又舒然一鬆。算了,看著他如今身子不好的份兒上,就不同他計較,不就是喂他吃粥,反正她也欠了他太多情,也沒什麽大不了。


    這麽想著,她便一手捧著碗,一手拈著勺子,舀了一勺粥湊到他麵前。


    納蘭修目光一怔,瓷白的勺子襯著她的指尖,裏邊是熱乎乎的粥,冒著清淡的香氣,抬眸望向她,沒想到她真的願意喂他喝粥,還以為以她的心性定是會甩了碗走人呢。


    雲歌見他麵色不動,不由古怪地蹙了蹙眉。“怎麽了?不喝麽?”


    納蘭修回過神,垂落了眼睫,小心地湊了過去,蒼白龜裂的唇瓣微微張合,然而方才抿了一口,舌尖便被燙得一縮,眉心蹙起。


    “唔……”


    “怎麽了?”雲歌眉角抽了抽,此刻她根本不曾發覺,如今的她是何其的有耐性,換做往常,即便是求她喂人也不樂意,即便是喂人,也是二話不說撬開那人的嘴直接一口一口的灌。


    見他蹙了眉,她心口也是緊跟著一提,下意識地便懷疑這皺裏是否有什麽貓膩。然而卻聽納蘭修低聲嘀咕了一句:“太湯了。”


    雲歌額前降下一排黑線。“這你都挑!?”


    “太燙了。”納蘭修又重複了一遍,緊接著以一種很幽怨地眼神瞪向了她,顯然是暗暗嗔怪她“服務”沒“到位”。


    “好!”雲歌心底冷哼了一聲,垂著眼眸,嘟著嘴對著粥吹了一陣涼氣。


    “呼――呼……”


    納蘭修定定地望著她,竟不禁憶起了往事,年幼的時候,他沒回風寒生病,便是母後守在窗前,任是誰伺候也不放心,但凡用藥都要親自喂給他,甚為細心。沒回喂藥,也是她忍著苦澀先嚐一口,若是燙了,便會吹涼一陣,藥苦了,便會提前備好蜜餞,耐心地給他喂下。


    那時的他,隻覺得這藥是如何的苦澀,如今細細想來,那段時光竟也是如此幸福。


    人生莫大的幸福,是有人在意自己,有人關心自己,即便是旁人毫不在意的細節,其中也透著濃濃情意。


    畫麵重重交疊,納蘭修定定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晃神了良久。


    雲歌將粥吹涼,又遞到他唇邊,納蘭修又淺嚐了一口,細細地抿了抿,好看而筆直的劍眉又是挑高了幾寸。


    她一見,心口又是一提。“又怎麽了?”


    “嗯……涼了。”納蘭修道。


    雲歌一聽,頓時磨牙不止,氣得看也不看,收回了手“啊嗚”一口便吞了這口粥,鼓囊著嘴沒好氣地道:“王爺,您當真不好伺候!做你府裏伺候您的丫鬟,定是很苦!”


    納蘭修淡淡地道:“我身子不大好,如是太燙,太涼,過後都會胃心痛。”


    “那你不早說?害我吹了那麽許久。”雲歌看著他,當真不知該說什麽好,又是勺了一口,這回吹得小心了,生怕太燙,又怕吹久了太亮,於是盡量溫熱適中,又是先嚐了一小口,直至她滿意了,再向他嘴邊喂送去。


    納蘭修輕抿一口,這回的粥不燙也不涼,溫和有餘,然而倒嚐出些許的淡味,也不知是因為他久病的問題,還是因為花自清先前喂下的那碗藥,以至於如今吃蓮葉粥都嚐不出一絲滋味,滿口的苦澀。


    一會兒嫌燙,一會兒嫌涼,這會兒又嫌粥淡了!


    “喂,你到底還吃不吃了?”雲歌一個眼神瞪了過去,耐性忍到了極限。“別得寸進尺!”


    “吃!”納蘭修一見她臉上浮起的一絲不耐,心中暗笑,也不再提條件,乖乖地一口含進唇裏。


    話音剛落,身畔站著的幾個婢女便肩頭一顫,忍不住笑意,她們還從未見過小王爺如此溫柔的麵色呢,麵麵相視了一眼,交換了幾個眼色。


    納蘭修餘光冰冷的一掃而去。“退下去!”


    “是!王爺息怒,奴婢們這就先退下了!”說著,幾個婢女動作整齊地一並退下。


    屋子裏隻留了二人。


    雲歌這才圓滿了,又是勺了一口,細細地吹著,一口一口給他喂送著。納蘭修一口一口吃著,他坐在桌前,低著頭,烏黑的青絲垂落肩側,低著頭很是安靜的模樣,竟令雲歌心念一動。


    黯淡的月光灑進屋落,然而卻襯不進他的眉心,細碎的額發覆蓋在額前,在眉眼鐫刻下一弧朦朧的剪影。雲歌就這麽望著,不得不說,這個男人長得的確是一張禍水的姿容,一雙深邃的眉眼,眉形十分好看,挑起來顯得傲慢,輕輕一蹙,又襯得惹人憐惜,鳳眸狹長美麗,攝人心魄,若是望進他眼眸深處,定是要不禁失了魂。


    這個男人,平日裏看起來心思藏得極深,明眼兒人一眼便看得出這是個極其腹黑深沉的男子,即便是平日裏麵具遮掩,她也能從他身上若有似無地察覺出那深沉的氣質。


    然而如今他便這麽安靜地垂眸斂睫,竟令她生出幾分親近的欲望來。他這張容顏,也當真是妖孽,妖孽中又透著冷豔,甚至即便是容卿那張易容過後的容顏與他相比,也黯然遜色幾分,難以相提並論。


    雲歌不由得失神了幾分,在世人眼中,他是個容貌俱毀的廢物,然而若要讓世人知道,這廢物並非是廢物,而是容貌俊美如天神般,更是驚才豔豔滿腹謀略的男子,近乎顛覆的差距,這天下世人又該是如何的震驚?


    隻是,這般天人般的男子,卻惟獨一副病弱的身子。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惡毒的蕭皇後,從花自清口中或多或少了解到,納蘭修之所以落得如此境地,離不了她的毒害。


    察覺到她動作的僵硬,納蘭修抬眸卻見她正出神地望著他,不由得眉心輕蹙。“怎麽了?”


    “沒什麽!”雲歌又是舀了一勺粥喂進他口中,似是漫不經意地道,“我方才忽然覺得,你長得挺好看的。”


    納蘭修眸光微怔,緊接著垂落了眼睫,抿唇一笑,眼底竟泛起一絲笑意。然而雲歌再次望去時,他又恢複了一貫平靜的神色。


    然而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唇畔的笑弧。


    “你笑什麽?”雲歌皺眉。


    納蘭修收斂眼底的笑味,一口否認。“沒有!”


    “你當我眼神不好使?”雲歌皺了皺眉,“我方才明明看見你笑了!”


    “我沒笑。”納蘭修仍舊故作鎮定。


    “你笑了!”雲歌哼了一句,“別當我沒看見!”


    肯定又是在偷笑她什麽!八成是看她第一次伺候人,笨拙的模樣,這才取笑的!


    納蘭修卻不理會她。“不跟你爭。”


    “哼!我看你是在得意吧!我誇你一句,你就得意了?”雲歌又冷哼了一聲。


    納蘭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歎息一聲,一本正經地道:“沒有,你難道說的不就是事實麽。”


    “……”這男人,能不能好歹謙虛一點。


    雲歌放下碗,搖頭長歎了一聲,感慨了一句。“做你的女人,一定很艱難。”


    納蘭修怔了怔,有些不解。“為什麽?”


    “你想啊,一個女人,每天早上醒過來,第一眼望見的就是比自己還要美麗的臉,還是一個男人的臉,這讓她如何接受?”頓了頓,雲歌又歎道,“換做是我,若是嫁給一張臉比妖孽還妖孽的禍水美人,心裏真不知是什麽滋味。”


    “那依照你的論據,鳳傾隻能就此孤獨一生了?”納蘭修一笑。


    “她不一樣!”雲歌卻不以為然,“她是男人麽?她這樣貌美的女子,還愁嫁不出去?更何況,她如今不是有你這個歸屬了麽?”


    納蘭修一時語塞,他似乎忘了,慕容雲歌並不知道鳳傾的真實身份。


    雲歌又道:“我道鳳傾為何心甘情願地跟著你呢。這麽想想,倒覺得景芙蓉挺可惜的!若是讓她知曉,她心心念著的心上人,另一重身份,卻是她百般都不願嫁給的鬼王納蘭修,定是要氣得血濺三尺了!”


    “嗬,景芙蓉,癡情,癡心,卻不是真心。”納蘭修淡淡道。


    “怎麽不是真心?”雲歌嘖嘖一歎,“那一晚大雨傾盆,人家可是為你在容府門口跪了大半夜不肯走,非要見你一麵,你還說她不是真心?若不是真心,一個女子能為你做到如此?你當真是妖顏禍水,把一個女人蠱惑成這樣!你不覺得,你太絕情了?”


    “絕情麽?”納蘭修口吻驀然清沉了下來,薄唇微勾,幽冷地道,“我本就不是一個多情的男子,既然對她無意,若不幹脆利落,隻會傷害她。”


    雲歌怔怔地看向了他。


    納蘭修輕抿了一口竹葉尖,不緊不慢地道:“既然不能給她一生,我便不會給她一絲寄望,也不會給她一絲希望。”


    他抬眸,對上她愕然的視線,輕笑道:“那一晚我不曾見她,即便她傷心難過,也不過一時,總會忘了我。然而我若是昧著心意娶了她,也隻會冷落在一邊,她苦,便是苦一世。”


    頓了頓,他又反問了一句:“絕情又如何?我的野心太大,真心卻很小,隻容得下一個人,剛剛正好。多一人,如何也放不下了。”


    “那也當真是可憐了她對你一番深情,如今卻要懷著對你的摯情,嫁作他人為妻,更何況,孟常懷不是個正經男子。”


    聽聞孟常懷是個風花雪月場上的高手,景芙蓉落到他的手上,注定也是被辜負。


    納蘭修莞爾一笑。“那不也是拜你所賜?如今你這是在可憐她?”


    “沒有。”雲歌挑眉,“她那麽苦心害我,我為什麽要可憐她?”


    納蘭修麵色不變,聲音微微沉了幾分。“孟常懷廢了一條腿,總該學規矩了。”


    “你說什麽?”雲歌臉上一驚,“你說……孟常懷廢了一條腿?”


    “嗯!也是同樣拜你所賜。”納蘭修不禁失笑,當初為了平息孟家與李家兩家的怨聲,他可沒少費心思,如今她卻還什麽都不知,在這兒無辜的很。


    “哦哦!不久是廢了一條腿嘛?”雲歌卻顯得不以為然,“廢了就廢了吧,沒廢了他第三條腿,我算是仁慈的很了!”


    “第三條腿?”納蘭修又是一頭霧水,沒聽明白。


    雲歌唇畔邪佞一勾,眼中難掩邪惡的笑意。“嘿嘿嘿,這個你不必知道!”


    納蘭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腦殼裏,整日都在盤計著什麽壞心思?”


    雲歌卻也嘴上不饒人。“就算我腦殼裏盤計著的壞心思全都加起來,也沒你一日盤計的多!”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雲歌向門口望去,便見幾個婢女端著盤子款款跨了進來,將菜肴端上了桌,她定睛望去,正是她先前說要吃的“熊掌”。


    “這就是熊掌?!”


    ------題外話------


    對著電腦時間長了眼睛好疼,二更就4000了委屈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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