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沒有好睡,第二天一大早,黛玉就早早起身,雪雁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沒有紫鵑睡覺警醒,是以直到黛玉披上衣服下了床,雪雁才迷迷糊糊地聽到動靜醒來,揉揉朦朧的睡眼,便看見黛玉正赤著腳站在繡鞋上,一下警醒過來,道:“姑娘,你怎麽起來了?”一邊說一邊披上衣服上來扶住黛玉。


    黛玉搖搖頭,道:“沒事,睡不著了,你這幾天也沒休息好,再去睡一會兒吧,我沒事,就坐在這裏想點事情而已。”


    “姑娘還說我,你不也是一樣。”雪雁撅著嘴抱怨道,伸手把梳妝台上的一個小鏡子塞進黛玉手裏,“姑娘自己看看,這黑眼圈都出來了,臉色也不好看,我看姑娘還是再睡一會兒吧,現在天色還早,什麽事情那麽重要?不是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嗎?”雪雁一邊說著,一邊便要為黛玉除了外麵的衣服。


    黛玉攔住她道:“好了,我的雪雁管家婆,哪有你說的那麽憔悴?這樣吧,你讓春纖去廚房燉一碗冰糖燕窩粥來,我喝下去保證就好了。”


    雪雁無奈,隻得嘀嘀咕咕地去了。黛玉搖搖頭,昨天司馬聖風帶來的消息實在讓她難以入睡,也就在這一夜之間,她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蕭翰陽的傷是不能再等了,那麽如果去天雲峰的人在兩天之內沒有傳回消息,她就要親自帶蕭翰陽趕往天雲峰。或許這樣還能節省往回送的時間。可是雖然說離開賈家已經成了不可改變的事情,但這麽急卻不在她的預期之內,還有好多事等著她去解決呢,她不能不盡快地理出頭緒來。


    賈家的十五萬兩銀票並剩餘的三十萬兩欠據已經由賈政簽字按手印交到黛玉的手上,至於那王夫人之事,自己卻是答應了要說句話的,那就絕不會食言,不過國有國法,自己講了情有沒有用處卻是不能保證,這點也已經言明了。即使放出來也不過是個瘋癲之人,更何況自己就要離開這府裏,也算是給她個教訓,了結了這筆糊塗賬吧!在細細想到紫鵑、顏嵐等人的問題,黛玉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


    及至梳妝已畢,從春纖手中接過粥來喝了幾口,黛玉便著了春纖繼續看著,將疏月軒裏的東西收拾起來,打好包裹。黛玉便自帶了雪雁往賈母的上房而來。


    此時,賈母的上房還靜悄無聲,黛玉進來時,卻見一個賈母正獨自靠在炕上,腿上搭著大紅撒花羽緞紫貂毛的毯子,雙手籠著精巧的紅銅手爐閉目養神,下邊鴛鴦和琥珀一邊一個,輕輕地握著拳頭給她捶腿。


    這會兒聽見外麵聲響,鴛鴦抬起頭來,看是黛玉,忙請示道:“老太太,林姑娘來了周氏三國最新章節。”


    賈母忙睜了眼,笑看著黛玉道:“玉兒倒是早,這大冷的天,沒得還跑著一趟,倘或受了風著了涼,豈不又是外祖母的罪過。快來我這邊坐著,紫鵑這蹄子也是越來越不經心了,這鬥篷哪能遮得了寒,鴛鴦,快去後邊把我藏著的那件鳧靨裘拿出來給林丫頭披上。”


    “是,老太太。”鴛鴦答應著就要去。黛玉忙攔住了,道:“老太太,我穿這樣就很好,如今身子倒也不像先時那般弱了,倒也不覺得冷。今日來,原是準備和老太太辭行的,哪裏還能再要老太太的東西。原來老太太疼我,給我的那屏風、桌椅、擺設等如今也都歸置了出來的,回頭還要二嫂子派個人過去看著。我林家的女兒清清白白,走了帶的也都是我林家的東西,並不曾動了賈家一分一毫的。”


    看到黛玉一大早過來,賈母原是想著昨天黛玉看到銀子和欠據,隻道賈府並不是存心算計她,或者還存了一絲親情,感念自己原來疼她的一片心,是以過來請安的,竟不防黛玉說出這樣一番話,滿腔的熱情頓時打消了,不過賈母畢竟是賈母,雖然黛玉沒有給她留一點兒麵子,而她心裏也極度不滿,但麵上卻一點兒也沒有帶出來,依舊笑道:“玉兒這是說哪裏話,怎麽就忽然說要走了,外祖母這裏就是你的家,你一個還未及笄的女兒家,能去哪裏呢?快別說這種話了。鴛鴦,快去!”賈母不堪黛玉,反而去催促躊躇不定的鴛鴦。


    黛玉見賈母執意如此,笑了笑也不再去阻攔鴛鴦,隻在賈母身邊坐下道:“我知道老太太疼我,隻是林家的女兒,再怎樣軟弱,也是受不得別人欺負的。更何況林家在京城本也有舊宅的,黛玉在此,也是黛玉盡孝的意思,現在看來,外祖母身邊上有兩位舅舅、舅母,又有孫子孫女孫媳婦,多黛玉一人不多,少黛玉一人卻也不少。是以……”


    “玉兒莫怕,有外祖母在,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你們林家在京裏雖有舊宅,但已經是多年沒有住過的,隻怕灑掃收拾也是需要一段時間的,玉兒就當多陪陪外祖母。”想到王夫人尚在獄中,若是黛玉就此去了,隻怕賈家名聲在京城更加的岌岌可危。


    黛玉輕笑,如何看不清她的心思,“外祖母放心,黛玉答應了的事情,自然會去做,不過黛玉也有言在心,情是情,法是法,黛玉也不過是盡人事罷了。至於林家的舊宅,想來外祖母並沒有去看過,自先父亡過,黛玉來京時,亦是托了幾房老家人守著的,黛玉即便空身過去,一切應用之物都是齊備的,這倒不用外祖母擔心了。”客居與外,再如何好也不能隨心,更何況是這樣的大戶人家呢,黛玉此時更加的渴望能夠擺脫這一切,開始自己自由地新生活。


    “這……”黛玉的語氣堅定,沒有絲毫可商量的餘地,賈母知道她已經拿定了心思,便隻得退而求其次道:“既然玉兒決定了,那外祖母也不攔著了,這樣吧,我先讓你璉二嫂子派幾個人過去看看,若果真妥當,便讓人給玉兒搬過去,怎麽樣?”


    “這倒不必了,我那義兄一直照管著老宅那邊的,前些日子又聽我說了打算,自然看著下人們新添置了不少東西,又是嫂子看著布置的,雖不華麗,倒也清雅別致,小凡兒還畫了圖樣來給我看的,我是極為歡喜的,就不用麻煩二嫂子了。疏月軒的東西也差不多收拾齊備了,隻一會兒讓二嫂子著人過去清點就是了。無論如何,黛玉還是很感謝老太太、大嫂子、二嫂子的照顧的。黛玉走了,以後老太太就多注意身體,陪著孫子孫女們玩玩笑笑,少操些心,長命百歲了才是我們做小輩的福氣呢。”說著,黛玉起身福了一福,眼裏又有淚水要流出,她忙轉頭拭去了。心不是早就冷透了,為什麽還會覺得難過?


    看著如此疏離的黛玉,賈母知道,自己已經傷透了這個外孫女的心,心內有不舍,亦有不甘,越發地厭惡王夫人,黛玉最是個重情的人,若非那個賤人如此明白的算計,這個外孫女如何會與自己離心,隻要自己對黛玉再疼愛一些,抓住她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那麽別說那什麽古董、什麽匣子,到時候林家的那幾間鋪子不也都跟著姓賈了。那個愚婦,竟然就被一點子嫉妒仇恨和那些贗品古玩蒙了眼睛,讓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落空,若不是看在元春還有可能翻身的份上,自己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地救她出來,還不如讓她瘋死在監獄裏呢。想到最後,一雙眼睛裏竟然閃過狠厲的光。


    “老太太?”黛玉在一邊看的有些心驚,若說這賈家最有心機的,恐怕非這老太太莫屬了嫡女為王。她佯裝糊塗,任由王夫人吞了賈璉帶回的三十多萬銀子,卻又高調的對自己好,讓自己在賈府的待遇甚至超過了她們自家的姑娘;在自己和王夫人衝突,亮出賬簿的時候,她又是幫著自己嗬斥了王夫人,雖然三十萬銀子當時沒拿回來,但賈母的偏向卻還是讓她覺得很窩心的。一直以為外祖母是真心疼愛自己的,若是沒有聽到她那天晚上的算計,或許她就是真要將自己的鋪子接管了,怕自己也會答應的吧!也算是老天有眼,總算是讓自己都明白了,這對自己疼愛嗬護備至的老祖宗也不過時把自己當做鞏固賈府地位的棋子罷了,既然沒有親情,那她林黛玉又有何必要顧念這些呢?老祖宗,老太太、你愛也罷、恨也罷,算計也罷,今天出了賈府,我林黛玉與你們賈家從此就再無瓜葛了。


    “老太太,疏月軒這會兒還忙亂著,紫鵑尚且臥床,春纖一個人隻怕也照應不過來,黛玉就先回去了,二嫂子來請安時,還麻煩老太太和二嫂子說一聲,派個人過去,如此,大家也都能安心了,也省的有什麽不三不四的話傳出來。”忽視掉賈母眼裏的那抹陰狠,黛玉起身淡淡地說完,就帶了雪雁離開。


    “玉兒,你真就這樣撇下外祖母嗎?”看著黛玉大紅披風的身影走至門口,賈母忍不住又叫住了她。


    黛玉腳步一頓,微微皺了皺眉頭,心裏卻已經回答了她的話,外祖母,是你先撇了黛玉的,如今如何反來怪我。不接她的話頭,隻道:“疏月軒的丫頭婆子原都是外祖母給了黛玉的,如今還請外祖母給她們另外安排取出吧。紫鵑雖是府上的家生奴才,然父母雙亡,又是被二太太賣出去的,如今我已經為她贖了身,自然算林家的人了。至於春纖,原是從外麵買的,黛玉想問一下她的身價銀子,回頭給了二嫂子,春纖以後也就跟著我了,想來府上也並不缺這一個小丫頭,外祖母也不會不同意吧!”


    見黛玉顧左右而言他,賈母知道真的是無可挽回了,隻得無奈點頭,道:“罷了,一個丫頭,能值幾兩銀子,回頭我讓你二嫂子把她的賣身契給你送去就是。”


    “如此多謝老太太了。”黛玉輕輕福了一福,便扶著雪雁去了。


    門口,鴛鴦抱著鳧靨裘,呆呆地看著黛玉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老太太,訥訥道:“老太太,這鳧靨裘……”


    “鳧靨裘?”賈母無神的抬起頭來,看著鴛鴦手中那件翠色閃爍、光彩照人的鳧靨裘,終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罷了,再好的裘衣也無法暖熱一個人的心,還收起來吧!”雖然不知道賈母話中的意思,但鴛鴦還是乖巧地將衣服收了起來。


    疏月軒中,迎春、探春、惜春、寶玉、寶釵都知道了黛玉要走的消息,趕來相送。黛玉這裏原是忙做一團,也並無多少心思閑話,不過陪著他們喝了杯茶水,便去看著下人們收拾東西。迎春、惜春見其忙亂,便先向黛玉告辭。黛玉與她兩個本是極為密切的,這會兒便起身送到門口,握了手道別,隻說等安穩住了,接她姊妹過去閑散幾日,惜春聽說亦是心中歡喜,便一再叮嚀黛玉不要忘記了。迎春笑著推了她一把道:“你林姐姐和你說過的話,何時不作數了,快讓她回去忙吧,那不還有客人等著呢,回去的晚了,隻怕會有人說她慢待了客人的。”


    黛玉知她說的是探春、寶釵,便也忍不住笑了,惜春也道:“真真這二姐姐,在林姐姐和麵前,倒這般促狹了。”一行說,一行便和迎春去了。


    探春因著王夫人不喜黛玉,素日也與她不冷不熱的,這會兒看寶釵得了太子和六皇子的眼,自然也跟著巴結著,見寶釵要來,這才跟了過來,本就沒有話說的,那寶玉滿心的舍不得,可也知道經過了太太一事,黛玉是非走不可的了,是以隻是在一邊偷偷打量黛玉,仿佛要將她記在心裏眼裏一般。寶釵的心思卻又與她二人不同,原想著黛玉是皇家的郡主,好歹見到太子、皇子的機會比自己多,那太子雖然在自己生日時來過幾次,但這兩天卻並沒別的消息,因此寶釵便有心托了黛玉能提點其兩句,故此便不肯就去,滿指望能單獨與黛玉說幾句話,可寶玉、探春皆幹巴巴在旁邊坐著,寶釵也隻得掩了心事,不過說些閑話罷了。


    眾人正自無聊,便聽得外麵下人回道:“二奶奶和平姑娘來了。”黛玉、寶玉等人忙起身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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