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淺見繼國和他的經紀人做出這番對話的同時,香港赤柱監獄的赤南山道上,兩個一前一後,正悠閑散步的人,也在進行著一場類似的對話。


    “張生,您真的不去看拍賣會的現場直播嗎?”


    “不了。”被稱為張生的、那位曾經的澳門賭神微笑著搖頭,再隨意的把手裏的煙頭彈到路邊,“阿平,既然我們已經做好準備,在這裏呆上一輩子了。那筆股份能賣到多少錢,又有什麽意義呢?”


    盡管阿平知道,張進看不到身後自己的表情,但他還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無論是他們說的四十億也好;還是底價十億就賣出去也好;就算流拍了,我們每年同樣可以拿到幾千萬的紅利。”張進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嘲般的說道,“我們現在隻需要擔心一件事,那就是在這個地方,怎麽才能把這些錢花出去。”


    “可是,張生,我還有一個問題……”


    “嗯?”


    “張生,前幾天古斯·漢森的經紀人來看您的時候,您還對他說,隻要兩年時間您就能出去……”


    阿平並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張進突然停住了腳步,並且轉過身來,用一種難以用文字形容的目光逼視著他。


    “張生,我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說話的……”阿平咽了口口水,急切的解釋道。


    張進沒有說話,隻是一直的看著他,直到阿平忍受不住這逼視,低下頭去。這才長歎一聲,輕聲問道:“阿平,你跟我哥哥有多久了?”


    “有……有將近三十年了。”


    張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三十年……”


    然後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我是他的親弟弟,也沒有你和他相處的時間長。”


    阿平略略抬頭,瞄了眼張進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答道:“泰哥和張生都是做大事的人,平常都很忙,見麵少也是情有可原的。”


    “嗯,我記得,我進來後第三天,你也就進來了。我還記得,當時你對我說,在這種地方,錢也好權也罷,都沒有真正的兄弟好用。對吧?”


    “張生記性真好。”


    “不是我記性好;而是我一直都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像你這種為了所謂的兄弟感情,而願意賠上一輩子的人,所以記得很清楚罷了。”張進擺了擺手,繼續說道,“阿平,我哥哥是不是對你很不錯?”


    “泰哥一直都對兄弟們很好。”說完這句話後,阿平趕緊補充道,“當初我進來也是老兄弟們商量過的,他們拖家帶口的,在外麵照應小姐;像我光棍一條無牽無掛的,就進來跟著張生。”


    “怕不止這個原因吧?”張進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你是不是一直都以為,我故意輸掉那把牌;故意輸掉我哥哥的一切……還有他的命?”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阿平的腳下一個趔趄,幾乎差點就從這山道上摔了下去。


    “其實,這個問題早在你進來的那天起,我就想問你了。”張進依然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但他的聲音卻變得有些冷淡起來,“阿平,你是不是一直以為我和阿力、還有那個日本人私下勾結,害死了我哥哥?”


    “張生,你怎麽突然說這種話……”


    張進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冷酷:“你隻需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阿平深深吸了一口氣,也用一種堅定無比的語氣說道:“是。”


    “如果有一天,你的懷疑被證明是事實,那你會怎麽做?”


    “我會親手殺了你,為泰哥報仇。”阿平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張進停了下來,阿平也跟著停下了腳步。


    “你不怕說出這話來,我會先下手為強,把你殺掉?”


    “你不會殺我的。”


    張進哈哈大笑起來:“我馬上就可以拿到幾十億港元;在這種滿是亡命之徒的地方,幾千塊就足夠買到一條人命了。何況,如果我真的害死我哥哥的話,我必然還可以找阿力、或者那個日本人的人,來幹掉你。不是嗎?”


    “是,但如果我不明不白死在這裏的話。等於坐實了你做的那些事情。張生,到了那個時候,自然會有兄弟來為我報仇的。您也說過,這裏,到處都是亡命之徒,就算您防備得再好,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沒錯,阿平,你是個明白人。那麽,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我那把牌輸得那麽荒謬,你為什麽直到現在還沒有殺我?”


    阿平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鞋尖,輕聲說道:“泰哥隻有一個女兒,您是張家唯一的男丁,我必須拿到確鑿的證據,才能動手。另外,張生,說心裏話,我也不願意相信您真的做過這種事情。”


    “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一輩子都拿不到證據?”


    “我有想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永遠都會跟在您的身後,刀來擋刀、槍來擋槍;直到有一天,您討厭看到我為止。”


    “我哥哥沒有看錯人。”張進轉過身來,用一種讚賞的目光看向阿平,“我感覺得出來,從你進來開始,直到今天,已經過了三年了,你這才第一次對我說真話。”


    沒等阿平說話,他就接著說了下去:“其實,這三年時間裏,我也一直有很多事情瞞著你,因為我不敢相信你、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但我要做的事情,又確實需要一個人幫手……如果你真心願意幫我的話,阿平,我向你保證,用不了兩年,我們就可以出去,而我,也會向你證明自己的清白。但前提是,你要相信我。”


    “張生,其實我……”


    “不,阿平,我並不怪你偷聽我和古斯·漢森經紀人的談話。你是我哥哥的人,一心為他著想,這很好、很好……”


    他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麽,但最後,他隻是淡淡的說道:“我們回去看現場直播吧,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當阿平打開電視機的時候,拍賣師還正在按照規矩,不厭其煩的解說著拍賣應有的規則,以及這筆股份的詳細情況。盡管這些規則和情況,台下參與拍賣的人也許比他了解得更多。


    而在念完這些枯燥的東西之後,拍賣師的語氣突然變得激情四溢起來:“底價十億港元。每五千萬港元舉一次牌,如若最終出價不合物主的預期,即為流拍。現在,我宣布,拍賣開始!”


    “十一億。”


    “十二億。”


    “十五億。”


    “十七億。”


    “十七億!十七億!還有誰出價更高的嗎?”


    拍賣台下,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卻沒有一個人再度舉牌。


    十七億是個很尷尬的數字。之前舉牌的人,多半是自知無望,隻是舉牌作秀,順帶在這萬眾矚目的場合裏,為自己所代表的機構做個廣告而已;而確實願意出高價買下股份的人,卻又都不願意在這樣低的價位率先出手,以免弱了氣勢。


    “十七億第一次!”


    終於,一塊牌子慢慢的舉了起來,但舉牌的卻是代表張進出席拍賣會的,他的侄女張潔。


    也就是說,她並不滿意這個價位。而一旦沒有人出價到十七億五千萬以上,這次拍賣會便會無疾而終。


    整個香港的呼吸都開始微微急促起來;而恒生指數也在張潔舉牌後的半分鍾裏,應聲而跌了五十多點。


    終於,淺見財團的代表麵色凝重的舉起了牌子。


    “十八億!015號出價十八億!”


    在長出一口大氣之餘,所有關注這場拍賣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在心底浮起了同一個疑問——


    拍賣剛剛開始,這樣低的價位就開始舉牌,難道日本人根本就沒有他們說的那樣,對這筆股份勢在必得?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澳門人和那位世界賭王,宣稱不計代價也要拍下這筆股份,是不是也隻是口頭上說說而已;甚至……隻是那些股市大鱷為了拉升股價而編造出來的謠言?


    而隨之張潔再次舉起的牌子,更讓所有人都把心吊到了嗓子眼上!


    幸好,淺見財團的代表也再次舉起了牌子。


    如是又反複了三次,現在的價位已經到了二十二億。而在眾多的攝像機前,張潔已經把手裏的牌子放了下去。她的雙手環抱在胸前,靜靜的看著現場其他一幹人等的反應。


    “二十二億,第三……”


    “二十八億。”古斯·漢森的經紀人也舉起了牌子。


    “二十八億!003號出價二十八億!還有比這更高的嗎?”


    除了拍賣師聲嘶力竭的吼叫著外,全拍賣場、乃至整個香港,都陡然變得安靜起來。而這種安靜,卻又是那麽的令人窒息。


    這已經是個非常明顯的表示,古斯·漢森確實想要把這筆股份放進自己的口袋!如果之前在低價位參與競拍,還能稱之為廣告效應的話;現在誰還要每次五千萬的舉牌加價,那不光是浪費時間,更會被全香港人當成笑柄!


    更為恐怖的是,一旦現任世界賭王古斯·漢森覺得這是對他的一種挑釁,誰敢斷言,他會做出什麽樣的報複之舉?山水有相逢,即便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也沒有哪一位香港富豪,願意無緣無故得罪一位身後有無數財閥支持的世界賭王!


    而電視畫麵也在此時,適時的切成了兩半。左邊,是古斯·漢森的經紀人;右邊,是澳門博彩業主協會的代表阿力。


    如果這位一直頭發花白、看似老弱不堪,從入場伊始便一直在閉目養神的代表,不再舉牌叫出一個更高價位的話;這場拍賣會,就已經可以宣告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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