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幕已經很是深沉了,但淺見繼國還沒有走。


    他依然坐在張潔的書房裏;而張潔卻站在他的身後,輕輕的為他推拿肩臂。


    在淺見繼國舒服的“哼哼”聲中,張潔慢慢俯下頭去,滿頭秀發亦隨之鋪在了淺見繼國的背上。當她的嘴唇將要沾上他的耳垂時,這才吹氣如蘭般問道:“這麽說,小若是因為違逆了你的意思,害怕你日後報複,所以跟著金先生他們走了?”


    “嗯。”淺見繼國眯縫著眼,點了點頭,“其實我很欣賞她對你的忠誠,她會害怕我……隻能說她平日對我成見太深了吧。”


    “走了也好。”張潔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我早就對大家說過,你說的話就等於是我說的一樣。可她卻還這樣陽奉陰違,就算她不走,我也會趕她走的。”


    淺見繼國微微搖頭,露出了一個苦笑:“寶貝,其實我倒是很能理解他們大家。不管怎麽說,你父親都是因為我在牌桌上擊敗你的叔叔,才……”


    張潔移開右手,伸出一個食指,放在淺見繼國的嘴邊,止住了他的說話。然後她輕歎一聲,兀自為淺見繼國辯解道:“那是爸爸和阿力的賭局,你和叔叔都隻不過是代表他們出戰而已。而隻要上了賭桌,自然就有輸有贏;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們為什麽不把這筆帳算在阿力頭上,而非要算在你的頭上。而且,後來要不是你出麵阻止阿力,隻怕我早就被他……”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話。兩人幾乎同時向書桌上看去,淺見繼國的手機屏幕,正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光彩。


    “喂?”淺見繼國接通電話,用他那溫和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


    “淺見先生,阿勇身上的定位儀顯示,他已經在距離一個廢棄碼頭大約兩百米的位置,停留了半個多小時。我們推測,他可能已經……”


    “我知道了。”淺見繼國依然平靜的回答道,然後他掛斷了電話。


    “寶貝,對不起,我得走了。”他回過頭來,像每一個情人都會做的一樣,輕輕撫mo著張潔的秀發,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親吻,“劇組的人都已經到了澳門,現在我得去和他們會合。”


    “嗯,親愛的,我送你出門吧,明天你有時間過來嗎?”


    “看情況吧,我得把這些事情處理好。難道,你想要我在訂婚儀式的時候,心裏卻還記掛著其他的俗事麽?”淺見繼國站了起來,微笑著問道。


    之前,每次提起訂婚儀式的時候,張潔的臉上都是一片憧憬和幸福的神情;但這一次,淺見繼國在那張臉上看到的,是彷徨和猶豫。


    “親愛的,雖然……可是……”張潔吞吞吐吐的說道,“我們的訂婚儀式可以延期麽?”


    淺見繼國微微一怔,然後終於哈哈笑了起來;他一邊肆無忌憚的笑著,一邊高聲問道:“寶貝,你難道真的相信,那個人是金傑米的兒子?”


    “難道不是麽?”張潔有些疑惑的問道。


    “當然不是。”淺見繼國搖頭說道,“他身上的可疑之處太多了;我隨便舉個例子,金傑米的孩子,應該一直生活在拉斯維加斯才對吧?”


    “嗯。”


    “那他的中文為什麽會說得比我還流暢?難不成他和我一樣,也因為要娶一個中國太太,所以勤奮學習了好幾年的中文?”


    “可是……”張潔死死的咬住下嘴唇,喃喃說道,“可是,他是我叔叔派來的。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金安琪,都證明我叔叔已經知道我們將要訂婚的事情了。親愛的,我想……我想明天去一趟香港;好麽?”


    她微微仰起臉來,眼眶裏的淚珠盈盈欲滴。而淺見繼國,也忍不住在這個時候躊躇起來。


    他當然知道,在這種時候,如果自己強行要求的話,張潔一定會如期和自己舉行訂婚儀式;但之後呢?訂婚畢竟不是結婚,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有保護訂婚婚約的法律條文。沒錯,想讓一個坐擁數十億家產的女孩子愛上自己、願意和自己結婚,那需要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時間、精力、金錢、忍耐力、偽裝術、和其他種種一切;但想讓這個女孩子討厭自己、離開自己,有時候也許隻是不經意間說出的一句話,就足夠了。


    淺見繼國站在那裏,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但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我知道中國人的習俗,女孩子出嫁,都希望能夠得到長輩的祝福。這一次是我太心急了;我想,寶貝,在訂婚儀式前,你還是應該和你的叔叔好好談一談。”


    在張潔的陪伴下,淺見繼國穿過那片花園,走出鐵門。他再次和張潔道別,戀戀不舍的上了汽車。但在汽車開動之後,他的臉色就開始變了。


    “阿力,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雖然電話那頭的阿力,並不知道淺見繼國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完全可以從這看似平淡的聲音裏,聽出那份隱藏著、而又無處發泄的怒火。他幹咳一聲,拿出準備好的措詞,對淺見繼國說道:“淺見先生,根據您的要求,我派了幾個老弱的兄弟設下埋伏;而事情一開始也正如您預測的那樣,他們沒有從那裏經過;我們的人發現後開始追擊,在路上遇到阿勇設下的埋伏,小小的混戰一場。”


    “然後呢?”淺見繼國的聲音裏,充滿了冷冷的嘲諷。


    阿力無可奈何的輕聲說道:“原本您對我說,這隻是演一場戲而已;可是,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我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回來。我感覺不太對勁,於是派出了第二班人馬,這些人個個都是曾經跟著我出生入死的超級打手;但他們……呃,活著回來的人說,對方的火力,就像是正規軍隊一樣。”


    “我故意把那個小混混放出去;就是想讓他引出其他那些反對我們的人。阿泰手下的五虎將裏,阿遠死了,阿勇投靠了我們;阿平、阿華、還有阿康三個,現在都在那輛車上;準備從海路回香港……”淺見繼國淡淡的說著,但這和風細雨在刹那間就變成了電閃雷鳴,“我還以為他們一直在逃命,還一直等著你和阿勇的好消息;可是,你再一次把一切都弄砸了!你是怎麽搞的?阿勇鬥不過阿平和阿華也就算了,可你竟然為了推卸責任,告訴我路上有一支正規軍在埋伏?我已經把整個澳門,都交到了你的手裏,你當我傻子嗎?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些什麽!”


    “不,不,淺見先生;我現在已經封鎖了從那個廢棄碼頭周邊的整個海路;也正在追查,那幫設下埋伏的人……”阿力艱難的說完了這句話,而此刻,冷汗已經從他的額頭上涔涔而下。“我甚至還憑借關係,調用了一些海關緝私船;他們隻要敢下海,就隻會落入我們手中。而那條陸路我也借辦案為由,調用了一些警力封鎖住了;我的人也都正在集結。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處理好一切……”


    “用不了多久?”


    “是的,我保證。”


    淺見繼國沉吟良久,最後,他淡淡的說道:“好吧,盡管這件事情你已經弄得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但我還是願意再相信你一次。”


    “謝謝淺見先生,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令你失望了。”


    “希望如此。”


    說完這句話後,淺見繼國掛了電話;在平穩行駛的汽車裏,他托著下巴,出神的望著窗外那漆黑的夜空。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麽。


    車門被打開了,阿勇的屍體被阿平踢了下去;而阿華也在同一時間跳下汽車。隨之車門重重的關上,阿平保持著手握方向盤的動作,一動也不動。


    “小曦,讓你受驚了。”他淡淡的說道,就像在說一件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


    “沒什麽的,平哥。”邵煒曦也同樣淡淡的說道。


    阿平笑了笑,這笑聲中隱藏著的意味,也許隻有他自己能夠明白:“我和張生早就知道,五虎將裏出了叛徒,但卻一直不清楚究竟是誰;這一次,總算把他抓出來了。以後,阿華在小姐身邊,也就不用太提心吊膽了。”


    邵煒曦囁嚅了幾下嘴唇,終於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問:“剛才他不是說……小姐身旁的人,都已經跟了日本人嗎?”


    “沒錯。”阿平微笑著說道,“但是小曦,你要記住,沒有誰會真心願意當反骨仔的,就算是阿勇……”


    他頓了頓,似乎提到的這個名字,讓他又回憶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他用力的搖了搖頭,然後轉移了話題:“對了,這個小姑娘就是小姐的貼身侍女小若吧?你們怎麽認識的?”


    “她也是我們助養會長大的。”邵煒曦回答道。


    “那就難怪她會幫你,你也會幫她了……小若,我聽過這個名字很久了,但真人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阿平緩緩的鬆開右手,側過身來,拍了拍楊若惜的頭,“今天晚上,小姑娘表現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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