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朗撩怒嗬···堯多美嘎···倫朗賽孝聽···哩玖嗦美唻···啷啷啷嘞啷啷啷哩,啷啷啷嘞啷啷啷哩···”(侗歌音譯)


    優美動聽的侗家歌謠隨著升騰的火焰,飄蕩在石板寨的上空,侗族人心中最崇敬的神靈,是他們的創寨始祖“薩歲女神”,她們用歌聲請求始祖母原諒逝者生平的過錯,將他們的靈魂引往天上。


    “飯養身,歌養心”,這是侗族同胞們常說的一句話。侗家人是非常喜歡用歌舞的形式來表達他們日常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上山拉木,有拉木歌;下河放排,有放排歌;豎柱上梁,有上梁歌;婚慶嫁娶,有婚嫁歌;還有月堂歌、走寨歌、玩山歌。走巷歌·····品目繁多,數不勝數。


    今晚她們唱的是送魂歌,這是侗家人在喪禮儀式上必唱的曲目之一,唱完了送魂歌,接著是哭靈歌,然後是哭孝歌和齋戒歌。


    按理說這樣的曲目順序隻是針對的正常死亡者,對於非正常死亡的亡靈,要唱驅邪歌、封魂歌、隔絕歌、哭喪歌、驅鬼歌。


    魁穀真人說,他們7人都是“凶死者”,魂魄積滿怨氣,在回鄉入魄的路上,如果聽見寨民們是將自己當成招人厭惡的邪靈來對待的,更會怨氣暴增,四處亂躥,從而導致作法失敗。因此要求大家用對待正常死亡者的方式來進行祭祀。


    從大栗山隧道至石板寨,正常走路需要兩個小時多一點,而7位引魂者要一路呼喊,一路撒紙丟米,用時自然是多出好多。八點左右才從洞口出發的他們,直到臨近夜裏零點,才回到寨門口的風雨橋邊。


    看到引魂者已經就位,魁穀真人開始起壇作法。


    隻見他嘴裏念念有詞,手舞著一把銅錢劍繞著祭壇轉起了圈,隨著他步伐的漸漸加速,曠野裏突然襲來一陣陰冷的風,吹得招魂幡“啪啦啦”的響動,吹得圍觀的人們睜不開眼睛。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參目虎首,其目若牛些···魂兮歸來,入修門些···招具該備,反故居些···”魁穀真人一邊大聲唱著,一邊踩著很有規律的步伐走到橋頭,將背簍上的引魂符一張張揭下來扔進了背簍裏,然後大喊一聲“破!”,那符紙立刻燃燒起來,瞬間點燃了背簍裏的衣物。7位引魂家屬在魁穀真人的示意下全部跪在了地上,手掌外翻,將臉伏在上麵。


    “潘世貴、潘世才、潘龍舉”魁穀真人一個一個的呼喊著每個死者的名字“潘龍炳、潘龍生、潘世田、潘榮顯。吾村後山睡青龍,前庭臥白虎,晴龍下水,鳴龍上天,各歸其位”


    喊完歸魂咒,真人度到每位引魂者的麵前,用銅錢劍分別在他們頭上點了一下,然後大喝一聲:“朵阿諾資喋(苗語),死者魂進,活人魂出,去!”話音一落,設在另一頭的神壇發出了一聲爆響,魁穀真人快步移至擺放骨灰盒的橋麵上,抓起一隻早已準備好的大公雞,手起雞頭落,鮮血噴湧而出,真人將雞血挨個淋在每一個骨灰盒的上麵,然後挨個貼上了鎖魂符。


    這一係列的動作完成得幹淨利落,時間也隻有短短數秒之內,剛才還在肆虐的陰風戛然而止,神壇四周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魁穀真人長籲了一口氣,氣定神閑的走下橋頭,他將還伏在地上的家屬們都叫了起來,吩咐道:“太陽出山還有兩個時辰,趕緊下葬,婦女和小孩不要跟著去,留在家裏化紙燒燭,虔心禱告。”


    他叫過一個年輕後生,遞給他一個瓶子:“這是安忍水,等出殯的人一離開,你就將它灑在進村的每一條道路和每一座橋邊,一定要撒全了,不可遺漏一處。”


    看著村民們開始按部就班的忙碌起來,魁穀真人也如釋重負的回到神壇邊,準備收拾法器家什。


    突然,他好像感覺到有哪裏不對勁,趕緊回身往橋上望去,嘴裏大喊了一聲“慢著”,叫停了正準備上橋抬“棺”的人們。


    聽他這一喊,村民們剛剛放鬆了一些的心情又緊張了起來,莫不是剛才出現了什麽失誤?


    魁穀真人快步回到風雨橋上,蹲下身子仔細的查看鋪撒在骨灰盒下麵的火炕灰,看著看著,表情變得越來越僵硬。


    他緩緩直起了身子,慢慢退回到神壇跟前,從枱子上拿過一張紅色的符紙,將右手食指放在嘴裏咬破了一點皮,就著滲出的血水在紙上畫了幾下,然後對大家喊道:“所有人都背過身去閉上眼睛,沒我的指令,不許回頭,誰要是想偷看,產生的後果自己負責!”


    聞聽此言,所有人嚇得趕緊背轉了身,將雙眼緊閉,他們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現場回複一片寧靜,每個人此刻所能聽到的,隻有自己心髒“突突”跳動的聲音。


    魁穀真人將畫好的符紙插在銅劍尖上,閉上眼默念了幾句法咒,那符紙“噗”的一下燃了起來,待到符紙燃盡,真人把紙灰放進一個碗裏,倒上一點米酒後一飲而盡。


    他再次閉上眼,嘴裏又念了幾句咒語,念完後雙眼一睜,那眼珠子已變成如血一樣的顏色,他從左至右掃視了一圈,最後將視線定格在風雨橋的橋頂上,然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個乾坤袋,對著橋上將劍尖一指,嘴裏大喝了一句:“魂來!”就聽到一股陰風乍起,隨之稍縱即逝!


    真人迅速合上手裏的乾坤包,在封口處貼上一張鎖魂符,然後向大家喊道:“好了,抓緊時間吧,天快亮了。”


    眾村民們仿佛被解了定身咒,“嗡”的一下四散開來,繼續著剛才被中斷的忙碌。


    魁穀真人叫過潘村長,把他帶到角落裏輕聲問道:“寨上到底死的是幾個人?”


    “七個呀,怎麽了?”潘村長一頭霧水。


    “那怎麽多出來一個”魁穀真人低聲說道“還是個小孩子!”


    聽他這麽一說,潘村長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前天公安局的人還拿著一個小仔的照片來問過,不過確實不是我們寨上的人,我們誰都不認識。”


    魁穀真人皺緊了眉頭:“洞裏火車壓死的是7個人,我也隻發出去7張引魂符,這怎麽會平白無故的多出一個來?”


    村長說:“是死了7個沒錯,聽說那孩子隻是被嚇暈過去的,這幾天就躺在鄉衛生院呢···莫不是···死了??”


    “啊!!原來是這樣!!”真人釋然道“我說這小子生氣咋那麽重呢,要不是開了法眼還看不見他,原來隻是個出竅的陰崽。”


    魁穀真人叫潘村長趕緊給自己準備一個交通工具,他要連夜趕到鄉衛生院去,若不盡快給那孩子還魂,等天一亮魂魄就散了,肉身也就完了。


    這石板寨到樂昌鎮,山路異常的崎嶇,村民們平時都是靠步行或駕馬車出去,寨子裏別說摩托車,就連自行車也找不出一輛來。


    潘村長為難的說:“這黑燈瞎火的,也不敢駕馬車呀,萬一摔進溝坎裏,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馬車???”魁穀真人眼睛一亮“趕緊給我找匹馬,我騎馬去。”


    “這個···我家倒是有馬,可是那畜生從沒走過夜路,萬一在路上發起狂來,出了什麽事我可是擔待不起呀”村長擔心的說。


    魁穀真人拍了拍胸脯:“對付牲口我還是有一套的,你放一千二百個心吧!”


    不多時,潘村長就牽來了一匹高頭大馬,此馬周身雪白,唯有四隻腳踝長了一圈黑色的紋路,看著實在是漂亮。它既是寨子裏最好的馬,也是潘村長全家的心頭肉,若不是魁穀真人有恩於鄉民,打死他也舍不得借出來,何況還是走夜路。


    由於大夥平時都是套馬車出行,並沒有騎馬的習慣,自然也就沒有馬鞍和馬鐙子一類的相關配置。


    潘村長把韁繩遞給魁穀真人後,還是不無擔心地問道:“今晚連個星星月亮都沒有,到處黑咕隆咚的,這畜生從未走過夜路,真的能行嗎?要不要我給你多準備幾棵鬆明子照路?”


    魁穀真人沒有答話,隻是輕輕地撫弄了幾下馬的眉心,又拉下韁繩附在馬耳朵上咕噥了幾句,然後縱身一躍,跳上了光溜溜的馬背。隻見他左手抓著馬鬃,右手拉著韁繩,嘴裏吆喝了一聲“唰!”那匹四環白馬突然像是被打了興奮劑一般,高高地揚起前蹄發出一聲悅耳的嘶鳴,隨後像一支箭似的“射”了出去,等潘村長回過神來的時候,魁穀真人已和他的白馬消失在了夜幕裏。


    “神人,真是個神人哪!!”村長對著黑暗的遠方,表情呆滯的讚歎道。


    去河灣裏下葬的村民們,遵照真人先前的囑咐,將骨灰盒裝殮在事先安放好的棺木裏,然後蓋上棺蓋,用糯米打成的糍粑封住棺材的縫隙,再在每一具棺材的頭部放上一小壇自釀的米酒,然後落土掩埋,每個墳丘的高度不得超過三尺,墳前不能立碑,按照魁穀真人的說法,這裏隻是他們去往冥界報到的暫住地,等燒完“七七”之後,還得重新挖墳起棺,遷葬到各家的墳地裏認祖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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