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區巡邏警員注意,芙蓉村村民報警,有入戶盜竊發生。請立即趕往現場,村民已經包圍小偷藏身的樹林。做好引導工作,避免流血事件發生。完畢。”


    “9827收到,我們馬上趕到現場。完畢。”


    “9829收到,我們已經在路上。完畢。”


    ……


    依維柯警車裏麵誰都沒有說話,隻有車載電台在隨著無線電的劈啪靜音傳出警方內部電台的對話。


    韓光坐在後麵,臉隨著旁邊掠過的路燈忽明忽暗。


    在他身邊,是特警組長鄧振華和年輕特警小史。他們的自動步槍放在腿上,默默注視著韓光。


    在依維柯警車的後麵,是唐曉軍和兩名刑警駕駛的君威轎車。轎車的頂上掛著吸頂警燈,藍紅相間的光芒閃動著,輝映著唐曉軍鐵青的臉。


    再後麵,是一輛刑事現場勘查車。


    警車的隊伍拐上了外環路輔路和經緯路的交叉十字路口,準備進入市區。恰好紅燈亮,按照濱海警方內部的相關規定,非執行緊急公務的警務車輛不得違反交通規則。疑犯已經在現場被擒,顯然押送疑犯不算緊急公務,所以車隊停下了。


    韓光的目光轉向外麵,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一輛廂式大貨車尾巴打著雙閃,停在十字路口東側。兩名工人模樣的人在車下,好像是在維修。此刻其中一名工人快步跳進駕駛室發動貨車,其動作之敏捷顯然不是一般工人所能完成的。另外一個工人在車下,彎腰把右手伸進車下的工具箱。


    韓光又看路口西側。


    一輛陸地巡洋艦原本停在便道上的花叢後麵,此刻沒打開車燈但是機器卻猛然發動了。


    韓光迅速看向後麵。


    兩輛轎車並排開來,車燈都沒有開,在黑暗當中帶著淩然的殺氣。


    韓光嘶啞著喉嚨:“小心——”


    大貨車的司機絕對是個駕駛高手,剛剛起步就迅速加速。大貨車跟巡航導彈一樣斜刺高速開上來,直接就撞在依維柯警車的腰上。隨著一聲巨響,依維柯警車被撞翻了,側著車身被大貨車的車頭推出去。


    陸地巡洋艦和那兩輛轎車幾乎在同時打開氙氣遠光大燈,刺眼的光柱對著後麵那輛君威和現場勘查車射去。車的速度也在瞬間提高,徑直衝向那兩輛警車。


    唐曉軍往左邊拚命打方向,試圖避開陸地巡洋艦的側麵衝擊。但是陸地巡洋艦碩大的車頭還是撞在了君威的尾巴上,君威撞在護欄上。陸地巡洋艦沒有減速,君威推倒了護欄,自己也打了兩個滾翻,但還是車輪著地了。


    兩輛轎車一左一右夾住了現場勘查車,駕車警員剛剛拔出腰裏的手槍,就被轎車伸出的幾支衝鋒槍射出的彈雨覆蓋了。


    噠噠噠噠……


    駕車警員在彈雨當中抽搐著自己的身體,他惟一能夠作出的反應就是踩死了刹車。吱——刹車片和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現場勘查車停住了。


    唐曉軍眼冒金星,剛剛反過神來就看見陸地巡洋艦下來幾個端著56衝鋒槍的黑影。他高喊一聲:“下車——”隨即就踹掉已經變形的車門,連滾帶爬出了君威。旁邊座位上的年輕刑警死活打不開車門,對麵的衝鋒槍已經響了。


    噠噠噠噠……


    密集的彈雨覆蓋了整個君威轎車,打出來無數彈洞。


    臥倒在車旁的唐曉軍眼睜睜看著彈洞開始往下滴血,他心痛如絞。但是來不及心痛了,對方扔來一個黑色的物體。一顆傘兵手雷落在唐曉軍身邊的地下,還在噴著白煙旋轉著。唐曉軍立即從地上彈起來,沒命地向著遠處跑去。


    轟……


    君威轎車變形的車體化成了一團烈焰,隨著巨大的爆炸在空中打了一個滾,又重重落地。


    唐曉軍被背後的爆炸衝擊波打得往前飛去,一塊彈片擊中了他的左臂。他重重落地,門牙被磕掉了。他滿嘴鮮血,顧不上左臂的傷口堅持爬起來,沒命地向著便道上的灌木叢跑去。


    噠噠噠噠……


    槍聲在他背後響起,唐曉軍一個魚躍鑽入灌木叢。子彈擊落了灌木葉片,擊打在他身邊的泥地上。唐曉軍在彈雨的壓製下,趴在灌木叢後的泥坎兒下麵,拔出了腰間的手槍。


    貨車把依維柯警車頂到那邊路側的馬路牙子上。受傷流血的司機剛剛從前麵車窗艱難爬出半個身子,就被密集的彈雨覆蓋,在地上瘋狂地抽搐著。


    後廂已經是一片混亂。鄧振華滿臉是血,高喊著:“小史!小史報告你的情況——”


    小史躺在車廂的雜物裏麵,沒有反應。韓光伸手摸他的脈搏,抬頭看鄧振華搖頭。鄧振華心痛地怒吼一聲,手裏的自動步槍上了栓。韓光伸手去摸小史的自動步槍,鄧振華的槍口頂住了他的腦袋:“敢動我就打死你!”


    韓光冷峻地看著他:“想活命,就和我並肩作戰!”


    鄧振華怒視韓光:“我他媽的憑什麽相信你?!”


    “是一起死在這裏,還是衝出去?!”韓光怒問他。


    外麵的貨車後車廂打開,幾個槍手已經跳了出來。


    鄧振華拿出手銬鑰匙顫抖著遞給韓光。韓光接過鑰匙打開自己的手銬,拿起小史的自動步槍拉開槍栓:“我們突然衝出去,殺他個措手不及!”


    “我走不了。”鄧振華的聲音變得很暗淡,“我的腿卡在裏麵了。”


    韓光低頭看去,鄧振華的右腿卡在車廂破裂的地方,還在汩汩冒出鮮血。鄧振華艱難地:“我掩護你,你殺出去!”


    韓光看鄧振華:“要死一起死!”


    “你要是死了,你的冤案就鐵了,八輩子你也翻不了身!”鄧振華著急地說,“我掩護你,你衝出去!”


    “你為什麽相信我?!”


    “因為你剛才要和我一起死!”鄧振華說完,舉起步槍從破碎的車窗噠噠噠噠掃出一個扇麵。


    兩個槍手措手不及被打倒了,其餘的槍手馬上就地滾翻找掩護。


    “衝——”鄧振華高喊著。


    韓光看著鄧振華,卻沒有往外衝。


    “你要告訴我妻子和我女兒,我愛她們!”鄧振華著急得脖子青筋都暴起了,“都死了,就沒人告訴她們了!”


    韓光看著鄧振華的眼睛,點頭。他摘下小史的耳麥和對講機,戴在自己的耳朵上,對講機卡在腰帶上。


    鄧振華再次掃出一個扇麵,槍手們躲閃著。韓光一腳踢開後廂破爛的車門,抱著步槍鑽了出去。


    密集的彈雨掃來,韓光一個魚躍前撲落地。他在空中的時候,就開始出槍動作。落地的瞬間步槍已經抵肩,非常完美的步槍臥姿射擊準備動作。隨即就是在特種部隊長年訓練的自動步槍速射,他的單發射擊短促緊密。


    幾個槍手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中彈倒地。


    鄧振華哈哈笑著更換了一個彈匣:“兔崽子,讓你們見識見識特警爺爺的厲害!爺爺臨死也要拉你們墊背——”他把自動步槍調到連發,噠噠噠噠掃射出去。


    韓光臥在不遠的地麵,側臉看他。


    “衝出去,給我和小史報仇——”鄧振華怒吼。


    韓光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拿起步槍衝了出去。鄧振華在後麵掩護他,再次衝過來的幾個槍手被鄧振華的射擊壓製,不得不臥倒在地上還擊。韓光持槍在胸前,風一樣跑向黑暗當中的樹林。


    躲在灌木叢當中的唐曉軍舉槍瞄準韓光,他的嘴角在抽搐。他的食指在扳機上顫抖著,遲遲沒有摳動。


    韓光已經要跑進樹林了。


    唐曉軍一咬牙下定決心瞄準韓光的背影,他的食指不再顫抖,虎口在均勻加力。


    噠噠噠噠……密集的彈雨掃射過來。


    唐曉軍低頭躲避,槍打偏了。這是槍手們的盲目射擊,意在掃射可能活著的可疑目標。


    韓光恰在這個瞬間躍入無邊的黑暗。


    槍手們被他帶起的晃動樹枝吸引過去,對著黑暗排成一排盲目射擊。但是沒有一個槍手試圖在黑暗當中去追逐韓光,因為在黑夜樹林當中追逐一個陸軍特種兵哪怕是前陸軍特種兵,跟送死是一個道理。


    唐曉軍壓抑自己的呼吸握緊手槍,視線透過灌木叢的縫隙觀察現場。


    鄧振華已經打完了最後一個彈匣,他伸出手去摸小史身上的戰術背心。但是小史是趴著的壓住了自己的彈匣,鄧振華抓住他胸前的彈匣卻拔不出來。拔了幾下,鄧振華放棄了努力,苦笑:“早就讓你減肥,你就是不聽。這下高興了,把我也給害了。”


    槍手們小心翼翼爬起來,交替掩護接近依維柯警車。


    鄧振華點著一顆煙,拔出手槍。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視線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他對著前麵活動的影子,勉強摳動扳機。


    砰!槍聲一響,槍手就臥倒在地。鄧振華繼續對著這些影子射擊,但是雙手越來越顫抖。槍也隨著手的顫抖,射出的子彈亂飛。


    咯,空膛掛機了。


    鄧振華的神誌也變得不清醒,他丟掉手槍摸出兜裏的錢包。打開來,是妻子和女兒的合影。他抽出照片撫摸著,戴著戰術手套的手指滑過女兒的臉,立即抹上了一片血。


    一雙鐵鉗一般的手抓住他的特警戰術背心試圖拖他出來,他的右腿還卡著,慘叫一聲抓緊了妻子和女兒的照片。槍手放棄了努力,站起身來。


    “是個好漢,給個好死吧。”一個戴著麵罩的槍手冷漠地下令。


    一個槍手拿起手裏的衝鋒槍。


    唐曉軍躲在灌木叢中,舉起手槍瞄準那個準備開槍的槍手。


    他的食指開始顫抖,視線因為淚的湧動變得模糊。他咬著嘴唇,已經咬出來血。豆大的汗珠流下來,鼻翼隨著急促的呼吸翕動著。


    噠噠噠……


    槍手對準鄧振華伸出車外的頭部打了個點射。


    唐曉軍放下槍口,咬住了地上的泥土。他眼睜睜看著鄧振華的頭部被子彈打碎,腦漿流出來。他閉上眼睛,眼淚流出來。


    “解決剩下的人,撤離。”領頭的槍手繼續冷冷下令。


    其餘的槍手開始對著警察的遺體補槍,都是頭部胸部各一槍。


    唐曉軍抬起頭,淚水在流。他咬著泥土,手指深深抓進泥土裏麵。


    領頭的槍**開現場勘查車的後門,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法醫縮在裏麵渾身發抖。兩個槍手把她拉出來,她喊著:“我是法醫——我是做技術的,你們不要殺我……”


    領頭的槍手揮揮手,其餘的槍手讓開了。


    女法醫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麵前的槍手無助地哀求:“你們別殺我,我剛剛結婚……我懷孕了……我有孩子……”


    領頭的槍手突然利索地拔出手槍對準女法醫的頭,當就是一槍。


    女法醫猝然倒地。


    領頭的槍手對著她再次射擊,還是頭部胸部各一槍。


    唐曉軍張大嘴咬住泥土,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卻不能出聲。他緊緊抓住泥土,指甲都劈開了,流出了血。他卻感覺不到疼,咬著泥土壓抑著哭聲。


    領頭的槍手從現場勘查車後麵拿出那把套著塑料袋的狙擊步槍:“我們走,實施b計劃。”


    槍手們紛紛上車,快速離開現場。


    唐曉軍咬著泥土,嗓子裏麵哽咽出哀嚎。他的眼淚刷拉拉如同瀑布一樣沒有任何過渡任何停頓,就那樣流下來,自從五年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被犯罪分子報複殺害以後,他再也沒有這樣哭過。


    還有什麽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事被殺害,自己卻無能為力,更能讓一個飽經風霜的刑警隊長失聲痛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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