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利夏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盡管有點別扭,仍是敬業地穿上了敦賀蓮按照他的身材準備的學生裝。


    還好這種運動裝看起來不分男女,沒有裙子也沒有花邊,隻是袖口和領口有一圈紅色裹邊罷了。桐皇的製服裏也有相似的,運動服男生統一是白底綠邊,女生則是白底紅邊,款式都是一模一樣的。


    深水利夏自我催眠:我現在是女生,我是美月……


    敦賀蓮這次挑的場景是校園裏的一幕戲,美月來到嘉月的辦公室,看到他那一書櫃的藏書後不禁心生向往,嘉月則順勢給了她自由取閱那些書籍的權利,兩人在並不寬敞的辦公室內抬頭不見低頭見,一個假裝在看書,一個假裝在批改作業……


    少女春心萌動,陷落得非常快。


    深水利夏此時就在敦賀蓮的書房裏,意外的是,敦賀蓮公寓書房裏有兩排書櫃,每一排都是一麵牆這麽大,整體一看十分能唬人,好像大學教授的研究室一般。


    而這兩排書櫃裏的書籍四分之一是與電影拍攝有關,其餘四分之三涉獵非常廣泛,不拘小說、遊記、散文、偏門專業教科書等,還有各種宗教類書籍,簡直聞所未聞!


    一個演員能有這般修養真是很少見,更何況這些書的外皮都不新了,顯然是被人反複看了又看,上麵沾著的人氣仍未散去,可見敦賀蓮平時也經常翻這些書,並不是拿它們充門麵用的。


    盡管深水利夏對敦賀蓮沒什麽多餘的想法,但也不妨礙他對此人油然而生的尊重和淡淡的崇拜之情。


    敦賀蓮入戲比深水利夏快,才剛走進書房,他就擺出了嘉月的招牌表情——成熟而溫柔的笑容,隻是笑容未達眼底,“美月同學,喜歡這些書的話,借回去看也是可以的。”


    “美月”一怔,隨即露出欣喜的笑容,“真的嗎?”接著又有些猶豫,“可是我看書很慢,萬一老師要用的時候卻沒有怎麽辦……”


    “沒關係,這些書我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內容早就記在了腦子裏。”嘉月點了點自己的腦袋,嘴角勾起一抹儒雅溫和的笑容。


    “美月”微微紅了一下臉,悄然做了個深呼吸,仿佛心跳得非常快,又忍不住用說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麽,我是說,這裏的書我都可以借閱嗎……不會給老師添麻煩嗎?”


    “當然不會。”嘉月用鼓勵般的眼神看她,“反正運動會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在這裏慢慢挑選,在老師下班之前決定好要帶回去看的書。當然,老師不建議你帶太多,因為會很沉的——”不過要是有車接送的話,這些重量就不成問題了。


    嘉月垂下眼眸,很好的掩飾住眼中的痛苦與厭惡,麵前的“女孩”雖然確實每天都有車接送,過的卻是寄人籬下的生活,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凶,就是美月的親叔叔和……自己的父親。


    她本可以當個無憂無慮的富家千金,命運卻給了她無比深重的苦難,然而在這樣的苦難下,她居然還能笑得如此純真,仍然保留了真誠與善良的美好品質。


    “美月”沒有發現嘉月眼中的掙紮,她隻是很開心地轉過頭去尋找自己想看的書,她喜歡音樂,擅長鋼琴,當即就挑了幾本琴譜和音樂雜誌出來,“老師也彈琴嗎,我看這裏有不少關於鋼琴的書,老師一定彈得很好吧?”


    “我隻會一點點。”嘉月苦笑著說,而那一點還是為了接近美月的堂姐操而準備的。


    隻是這些,“美月”一無所知,她興致勃勃地翻看起那些書,看得非常認真。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尚帶著一絲稚氣的臉龐上是掩不住的喜悅,看著這人如此認真美好的模樣,心底的堅固仿佛也在這一刻軟化了不少。嘉月再也無法將心思放到學生的作業上了,他隻是側著頭看她,似乎看到天荒地老都不覺得膩。


    而這一看,他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


    “美月”是個聰明的孩子,就算她看得再認真,也不至於同一頁還看了十分鍾那麽久……而且,那時不時顫動的眼睫,根本無法將那雙活潑靈動的眼睛完全遮掩,他輕輕移開目光,就能感受到兩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臉上,這讓他也不禁心跳有點變快了。


    似乎是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偷看的舉動已經被對方發現,“美月”倏然站起來,生硬地開口,“嗯,這本我已經看完了,我看看還有沒有類似的……”說完就轉身回到書櫃前,想把手中的書塞回原位。


    奈何她太緊張了,而那本書原本放置的地方就有點高,她試了兩三次都沒成功,而越是緊張,手腳越是不靈活,“美月”急得臉頰更加通紅,恨不得趕緊找個洞鑽進去。


    “我來吧。”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美月”身後的高大男子從容地從她手中拿過那本書,幾乎貼著她的後背,緩緩伸長了手臂,優雅地將那本書嵌回原處,同時在那附近又取下一本書,遞到她的麵前,“這本怎麽樣?是同一個作者寫的。”


    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身體,仿佛半抱著她一樣,低沉好聽的聲音毫無阻隔地傳入她的耳中,他的閑適更加襯托出她的緊張,她緊張得連手腳都不知該怎麽擺放了……


    “啊……謝謝老師……”她胡亂地接過那本書,隨意翻了翻,也沒有看清裏麵的內容就道了謝。


    “不用謝。”嘉月低低地笑了下,漆黑的眸子蘊含著溫和的笑意,看著她,“你的書拿反了。”


    “啊!”“美月”羞紅了臉,窘迫得快要哭了。


    深水利夏此時的心情也極不平靜,僅僅是美月這個角色帶來的情緒還無法令他整個心潮澎湃,然而此時自控力極好的深水利夏卻費勁了所有的力氣才維持手指隻是微微發抖,要是稍一鬆懈,他無法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剛才那一幕,就好像很多年前,有人對他也這麽做過一樣。


    模糊的剪影在腦海中逐漸清晰,意識才剛抓到一抹記憶的衣角,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想要親近那散發著熟悉氣息的人!


    仿佛壓抑了千萬年,那股求而不得的痛苦化為濃烈的渴望如烈火一般燃燒著深水利夏的身心,將他的理智都燒得有些模糊。


    咯吱咯吱……手中的書被深水利夏捏得幾乎變了形。


    敦賀蓮立刻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額頭,“怎麽,是不是發燒了,你的臉好紅——”


    “沒、我沒事!”深水利夏一個閃身繞出了敦賀蓮半包圍的姿勢,喘了兩口氣才抬起頭,硬是擠出一抹笑容來,“不好意思,前輩,我ng了。”


    “你……”敦賀蓮很想說點什麽,然而在看清那雙眼睛裏醞釀的痛苦、掙紮與愛戀之後,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這無緣無故的濃烈情緒,看得他都有些心驚膽戰,這絕不可能是美月對嘉月的感情,深水利夏說他ng了也確實沒錯,隻是既然不是對嘉月的感情,那麽就隻可能是——


    敦賀蓮不得不承認,此時他的心底湧現出一絲隱秘的喜悅。


    “敦賀前輩,真不好意思,今天能不能先排練到這裏?”深水利夏不敢去看敦賀蓮的眼睛,他又特意往後退了兩步,手裏還下意識地抓著那本已經變形了書,“明天或者後天,我都有空,前輩可以隨時跟我聯係……晚安,前輩,我先回去了。”


    深水利夏幾乎是落荒而逃。


    敦賀蓮本想追上去,卻在半途苦笑著收回了腳步。


    他很清楚,借助排戲親近喜歡的人已經是很不厚道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少年已經心有所屬的情況下。敦賀蓮也從未想過要對少年表白心跡,京子畢竟是感性的女性,認為感情與事業還是前者比較重要。而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和某個人發展出一段感情來的話,勢必會影響他的演藝事業,敦賀蓮無法判斷這種影響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他隻是不喜歡有不能被自己掌控的事物。


    正如多年以來敦賀蓮內心那個牢不可破的心理暗示般,所有會影響到那個最終目標的因素,還是摒棄掉的好。


    所以,即使他明知道以目前深水利夏的狀態,隻要追上去,未來的一切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可在敦賀蓮下意識地踏出一步時,身體的本能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讓他生生壓下了那股衝動。


    熟悉的不甘已經令他有些麻木了,敦賀蓮想,沒關係,很快就會習慣的。


    ……


    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逃到公寓樓下的深水利夏根本來不及休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輛停在路邊的車子,低調的黑色,熟悉的輪廓,他想都不想就直接跑了過去。


    “琴酒!”深水利夏喘著氣,扒在車窗上一看,才發現駕駛座上沒有人。


    他又拿出手機撥打琴酒的電話,然而車內一閃一閃的光亮讓深水利夏的心微微沉了下來——琴酒並沒有帶手機。


    深水利夏下意識地摸了摸車蓋離引擎最近的部位,那裏已經涼透,說明車主人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這麽晚,琴酒會去哪裏?


    深水利夏沒空想那麽多,他現在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很零星,很瑣碎,也很荒謬……這零碎的記憶無法拚湊出完整的記憶來,但他卻能根據前後印象判斷出一些事情來。


    那些記憶,是他本人的無誤,而且屬於主神“抽走”的那部分記憶。


    既然抽走了,為什麽還會在他的腦海裏?


    深水利夏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傑克蘇大神欺騙了自己。


    他為什麽要欺騙自己?這跟自己陷入綜漫空間有沒有關聯?為什麽這些記憶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主神到底能不能與自己溝通?


    無數個問題纏繞著深水利夏,一旦陷入陰謀論就會消耗數以億計的腦細胞,以至於最關鍵的“從前的戀人很有可能就是敦賀蓮”這一點反而被深水利夏忽略了。


    深水利夏的注意力全都繞在主神身上,等回過神來,一看手機,才驚悉自己竟然在車旁等了三個多小時。


    三個多小時過去,琴酒還沒回來。


    深水利夏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琴酒從來很讓人放心,他知道深水利夏對他不放心,所以從不會在深水利夏眼前消失超過兩個小時,就連深水利夏拍戲的時候,琴酒也一直待在攝影棚裏,偶爾去外麵抽個煙,也不過是幾分鍾。


    抽煙……對了!深水利夏連忙檢查車子附近,隨後有點失落地發現,這車子周圍沒有一個煙頭。


    琴酒等得不耐煩的時候往往喜歡靠著車抽幾根煙,而他向來不是那種會乖乖撿煙頭為環保事業做貢獻的那種人。


    深水利夏沒有車鑰匙,卻能隔著車窗看清裏麵,車內同樣沒有任何煙頭,甚至連一絲煙味也沒有逸出來。


    一種莫名恐慌的感覺蔓上心頭,深水利夏握緊了手機,盡管希望渺茫,他還是給自己經紀人打了個電話。


    “野本先生,你最近有聯係阿陣嗎?”


    “阿陣?昨天跟他確認了你這個星期的行程以後,就沒有再聯係了,怎麽了?”野本疑惑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深水利夏盡量保持平穩的聲線,“沒有,我剛和敦賀先生排練完,下來卻沒有看到他,不過車子還在,估計他是去買煙了。”


    “哈哈,那你就不用擔心了,阿陣對你看得這麽緊,不用幾分鍾就能趕回來啦。”野本調笑道。


    “嗯……說的也是。”深水利夏輕聲笑了下,就像平時開玩笑的語氣一般。天知道,他的手已經抖得快握不穩手機了。


    深水利夏掛上電話,又等了三個小時,直到天都從漆黑變為墨藍色了,寂靜的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時,他還是沒有等到琴酒。


    深呼吸,深水利夏攤開手掌,指尖躍動著幽藍色的火焰,然而那些火焰無一例外,全都沒能維持兩秒就滅掉了。


    他的追蹤術已經失敗了第36次,失敗的打擊快要擊碎了深水利夏的信心,他隱約能感覺到,有一個力量並不亞於自己的人阻隔了他對琴酒的追蹤。


    緊張、擔憂、憤怒……最終演化成背叛的心痛。


    深水利夏不是沒想過,琴酒可能是被人抓走的,但一來現場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二來以琴酒的智商,不可能不給他留下什麽線索,如果有線索,深水利夏一定能第一時間發現的。


    再者,車的附近沒有任何煙頭,甚至估計連所有的指紋都抹掉了,這麽細致的用心,與琴酒性格中的謹慎非常吻合。


    他不得不告訴自己,琴酒是自己離開了。


    那麽深水利夏估計此時自己的家裏,屬於琴酒的一切痕跡也都被人為地抹消了。


    他恢複記憶了?什麽時候恢複的記憶?他是不是在恢複記憶的時候同時還扮演著“阿陣”這個角色?


    深水利夏越想就越是心涼,幾次熱血上湧又被冷風如冰水澆灌般吹滅,憤怒,憎恨,痛苦,心酸,瘋狂,麻木……短短數個小時,深水利夏覺得自己經曆了一輩子這麽長。


    沒有任何告別,這個男人就這麽離開了他的生活軌跡。


    深水利夏說不出此時自己是個什麽心情,但不管怎麽說,生活還是要繼續,找不到琴酒不代表他就要消沉下去,從前他不也承受過愛侶失去的痛苦嗎,最後照樣撐過來了。


    深水利夏還覺得自己應該慶幸,還好他對琴酒用情還沒那麽深,不然他還得花個好幾十年去療傷,中間還要過一段痛苦的行屍走肉般的日子,那才叫生不如死。


    歎了口氣,深水利夏邁著有些沉重的步子踏上回家的路,琴酒離開時居然沒把車鑰匙留下……以琴酒的性格,那車鑰匙很可能被扔在附近的某個公園的花叢裏,第二天隨便安排個人撿去交給警察,就能偽裝成是車主不小心掉落的,路旁的攝像頭成了最好的佐證。


    要是鑰匙直接插在車上反而會引來竊車賊,這反倒是更安全的辦法。


    看,他為了一輛車都能考慮得如此周到!


    深水利夏有點怨恨地想,那他又有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呢?還是說,果然男人在床上說得再好聽,現實裏那些話一句都不可信?


    冷風一吹,深水利夏抖了個激靈,他剛剛在想些什麽啊,怎麽把自己弄成個深閨怨婦了!


    深水利夏囧了下,甩甩頭拋開了那些想法,把關注點放回到主神身上。自己記憶斷斷續續的恢複才是目前最應該思考的問題,如果傑克蘇大神從來沒有在自己的身上取走任何記憶,而隻是暫時封印住了的話,那就說明……深水利夏的靈魂其實是完整的,他的力量,也是完整的。


    心念一動,體內儲存的怒氣仿佛有了靈性般,瘋狂地凝聚成更為凝煉的怒氣,整個氣海猶如一個漩渦,外麵更有無數的怒氣仿佛受到了感召般奔湧而來。


    夜晚在夢中暢遊世界的欣喜、半夜三更夫婦吵架的劍拔弩張、計程車司機忍著憤怒問酒鬼乘客要錢……方圓百裏之內的怒氣盡數被漩渦狀的氣海吸收,深水利夏閉著眼睛感受,隻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輕盈,好像連感官都比之前靈敏了許多。


    同樣的,那潛伏在自己身後的惡意也沒能逃脫深水利夏的捕捉。


    他鎮定地轉過身,看向黑暗中的陰影,“誰在那裏?”


    “嘿嘿嘿,小妹妹,你不用怕,我會讓你很舒服的——”黑影逐漸靠近昏黃的路燈,露出一張形容猥瑣的臉。


    深水利夏愣了下,低頭一看,才恍然大悟。


    這身運動服雖然款式與男式的沒區別,但如果是女中學生誘拐犯的話,一定不會認錯。


    再加上深水利夏雌雄莫辯的外表,隻會讓對方以為他是有點男性化的女生。


    深水利夏笑了笑,眼底反而是惱怒。


    要是平時的話,他倒也願意陪對方玩一玩,但是今天他的心情實在很糟糕,對琴酒不告而別的憤怒還積壓在心底無處發泄呢,可巧這個家夥就送上門來了。


    深水利夏活動了下關節,笑得異常燦爛,一步步走向對方,“那正好,我也會讓你很舒服的……”


    淩晨無人的街道上,慘叫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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