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小心點。”


    差點摔下去前,望晴拉住了她的手,倒是那本原本被他拿在手裏的《光影城植物誌》滾下了台階。


    “對、對不起。”可兒站穩後,幾步走過去,拿起書拍淨了上麵的灰塵,將它抵還給望晴。書本看起來不新了,卻仍然保存的很好,看起來有常常翻閱的痕跡。


    “嗬嗬。沒關係喲。”望晴也不知想到什麽,笑了起來,片刻後,他說道,“想起上次你交簡曆時,也是被我碰掉了。”


    可兒也想起了那次:“唔,雖然這樣說,這是你喜歡的書。”


    “哈哈,就算是兩清了。”望晴拿過來書本,視線卻停留在可兒身上,片刻後,他正色道,“我今天說要助你幫混血兒,的確是我的真心話,不過也還請你當做我的失言。”


    “望晴君?”


    “我其實與你不同,並沒有如你一樣自由夢想的權利。正如你所指出的,我並不知道我到底還能在這裏多久……我並沒有辦法給出任何有效的承諾。所以,那樣說或許確實有點不妥當。但是,如果需要,還請找我幫忙。”望晴兩三步的走上了台階,“那麽,待會兒飯廳見。如果你不介意,下次去孤兒院,可以繼續告訴我。今天非常愉快。”


    說完後,望晴就恢複了平時溫和的樣子,笑著快步離開了。


    可兒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第一次看到似乎永遠是溫和待人的艾望晴露出了拒斥的態度。


    雖然沒有來由的。


    “(怎麽回事……)”


    可兒有些不解,但她還是憑借著習慣的向宿舍區走去。


    走上三樓,打開房門,室內已經有了別人。


    是雨神侍,她正坐在輪椅上,停留在客廳裏。垂下的深藍色發絲如同靜靜流動的瀑布,依舊是素淨的衣裝,白色的連衣裙上隻有簡單的暗紋,但卻自有一種高華的氣度。頭發上別著黃色和棕色交錯的海星發飾。


    與希絲皇女對比,雨卻更有皇室那種凜然不可冒犯的威嚴。


    “哦……是可兒神侍?你回來了。”


    “啊,是。雨候補是來找皇女的?”


    雨和希絲是表姐妹——雖說可兒一點也搞不清暗族皇室那些複雜聯姻的狀況——時常會來看望希絲。


    “是的。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也有話和你說。”雨讓身後的侍女幫助她將輪椅轉了過來。


    “唔?”


    “聽說,你最近時常和望晴一起去孤兒院?”


    可兒有些奇怪:“是的。怎麽了?”


    雨沉默了片刻,看向窗外,最終她淡淡的道:“可兒候補,也許我的話會讓你感到不快。但給你一個忠告。請遠離艾望晴此人,不然,最後受傷害的會是你自己,各種意義上。”


    可兒沒有說話。


    不過她的臉上表達出了驚訝與不解。


    “這是我的忠告。溫和永遠隻是麵具而已。我讚賞你的夢想。他不是你應該接近的人。而且,他也不應該接近你,或者說,你有一天會明白,他也不會願意真正與你走近。”


    雨的眼中並無一絲的輕視、嘲諷。而是平靜。


    平靜而認真的給出這段話。


    “我言盡於此。也許你還需要一點時間理解我的話,但是你最後會明白的。……我比你要更了解真正的他。”


    可兒有些不知道該回答什麽話語,片刻後,她勉強說道:“雨候補,你肯定有點誤會了。”


    “若是如此,還請你不要介意我的失禮。不管怎樣,選擇如何做是你的權利,我無意幹涉。”雨點頭致意,卻用清明的眼神,仿佛看透了可兒一般的凝視著她,“還有,選拔賽的提前離開,非常抱歉。這句話一直想要和你說,隻是沒有合適的場合……希望你別介意——我的意思是,別介意我不能向你解釋其原因。”


    “唔……恩。”


    可兒最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進的房間。


    窗外開始下雨了。


    看向窗口一行一行滑落的雨水,望晴來到了自己母親的房間,艾玫曉正在鏡子前整理妝容,晚上有重要的會議,她需要至少顯得莊重才不失禮。她從鏡子裏看見望晴進來,轉過頭來,用手示意他先等會兒。


    望晴沉默的坐在了椅子上。


    目光卻看向了《光影城植物誌》,厚厚的一本,精細的印刷和色彩豐富的配圖,雖然價格很貴,他還是自己買了一本。


    片刻後,望晴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他隨手翻開了一頁,上麵有著是金銀忍冬和流蘇樹的圖片與解釋,卻一點也看不進去。


    留在第五殿工作,怎樣都是五年後的事情了。


    但是五年後,他還能在此處嗎?或者說,應該在這裏嗎。


    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望晴隻覺得脊髓都感到了寒意,他不願再去想下去。雖然得過且過是他最厭惡之事,如果能有做出什麽的可能,他也會全力以赴。但是,就如時刻站在巨大的空洞之上,如履薄冰一般。而何時會破裂,卻並非他能夠控製。


    艾玫曉將神官輕便的夏袍換好,從內室走了出來,她給自己的孩子倒了杯茶。


    “今天感覺如何?偶爾出去玩玩,放鬆放鬆。”


    “看見那些孩子,心裏也覺得好多了。”


    “是嗎。不過,看你臉色不算太好。是累了嗎?”艾玫曉遞給他一小半果盤。


    “謝謝您。”望晴插起一塊被切成方丁的西瓜,“隻是看到混血兒的那種情況,心裏不安,他們……。”


    “想到了什麽?”


    望晴沉默了良久:“我並不是出於同情,您明白的。”


    艾玫曉輕輕的拍了拍望晴的頭,雖說,望晴其實比她已經要高出些許。


    “有些事——或許是我對不起你,孩子。”


    “我不知道。但我很感謝母親。”


    艾玫曉的睫毛微動,半響後,才輕輕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希望至少你今天所做的事情,不讓你自己後悔。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會幹涉。……這也是我自己的罪。”


    “我是您的罪嗎。您一直這樣覺得?”望晴低下頭,看不清表情。


    “但是,你是無罪的。”艾玫曉站起身來,她深深的呼吸著,“好啦。不說這些了。晚上要有會議,是關於新任暗族副殿主的選拔,在賽德副殿主去世後,也終於該輪到新的選任了,你要不要也來看看?”


    望晴搖了搖頭。


    “那也好。”艾玫曉彎下腰來,輕輕將手放在望晴的肩膀上,“安安心心去吃頓好的,開心開心,把這些都忘了,沒事的。母親會一直陪著你的。”


    望晴沉默的點了點頭,對自己的母親露出一個安慰式的微笑。


    艾玫曉歎了口氣:“你一直都是個太過懂事的孩子……我愛你,孩子。”


    “我也愛您,母親。”


    艾玫曉和望晴一同走出了房間,將裏麵的燈關上,一片漆黑籠罩了房間。


    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隻能聽見陣陣雨聲。


    *****


    夜已深沉,但卻也還清淺。


    第五殿殿主,傅繁英坐在第五殿正殿最高的座位上,正麵背靠與坐處用銀版覆蓋。那是代表了正義、公平的裁決之處。


    裁決,或者說一切秩序的維護,必須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裁決者所擁有的“強製力”。無論這強製力是來自於統治者真正的強大,或者所傳承的、印刻在每個人心中的傳統與道德,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需要準備一份法違抗的暴力來作為裁決與司法的最終保證。


    沒有執行力的裁決隻會淪落成為在世間繁多的申訴不滿;當然,同樣,隻能靠力量去執行的裁決隻會顯得無理,並最終變為無力。


    坐在代表了裁決,同時也代表了這世上最強的力量的座椅上,傅繁英露出了頗顯苦澀的表情。


    “嗬。這樣聽來,倒是兩人都很優秀呢。難怪殿主您這樣難下決定。”


    殿內並沒有他人,雖然半個小時後,副殿主的甄選便會展開。在空蕩蕩的大殿內,傅繁英正望向正前方影像傳訊魔法所展示的影屏之處。


    “是的,正因如此,不知神明可否明示合意而公正之人選?”


    “嗯——”


    從傳訊中來的,明顯是男性的聲音。渾厚,帶著威壓。


    “明示?在混亂無序的黑暗之中,無甚是吾之合意。因為並無指向,並無秩序,上下左右均是同向。汝所探究的答案隱逸在黑暗之中。——殿主既然心中已有方向,無非公正二字,也不必與吾多言。”


    “萬不敢有此想法……”


    “對吾而言,善惡並無真正意義。不過既然殿主詢問於吾——那麽,吾就給殿主抉擇之法吧。”


    “是。請您下令。”


    傅繁英輕輕吸了口氣,年老的麵容上少見的露出了放鬆的神色。


    能夠讓最強的力量也低下頭顱的,隻有比那更強的絕對的力量與命運。


    傅繁英通訊的對象,是第五殿力量的保證“神賜寶具”的來源,四神之一的存在。


    黑暗神焰影。


    副殿主的選拔,由於和未來的殿主選任直接相關,總是要通報四位神明。


    另外三位神都未回應,倒是黑暗神焰影卻給了傅繁英傳訊。


    雖然話語依舊是難以理解。但侍奉多年的傅繁英早已明白應對之道。比起隨和的風雅女神,公正的芙蕾女神,焰影神總是更難交流。


    片刻後,傅繁英麵有難色的喚過了侍女,輕聲交代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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