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帝國首都普迪城。


    普帝國的傍晚沐浴在如綢緞般的陽光裏,遠遠的似乎能聽見簫聲索瑟,清爽的微風讓人神色一振。


    “三少爺……”


    是父親身邊的長隨,他一眼就認出了走出傳送陣的溫雲嵐,湊上前去。


    “家裏有什麽事?”


    “這——少爺回府便知……”


    長隨神色鬱鬱,話語猶豫,聲音微弱不似往常那般渾厚可信。


    路兩旁種滿了楊樹和柳樹,白毛掉落,空氣裏花粉葉塵,充滿生的氣息又令人有些敏感。


    長隨提著溫雲嵐的行李,默默的在前方帶路。


    陽光逐漸陰暗,陷入了沉眠。


    “雲嵐。”


    清麗而平靜的聲音,……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她一身月白色的袍裙,手中一把繡著魏紫牡丹的團扇,就這樣站在溫氏宅邸的門口。門前開晚的紫玉蘭終於是謝落滿地,梨花靜靜綻放,微風拂落白色的花瓣,貼在她原本就一身素白的靜雅之美上。


    溫雲嵐心中有些恍惚。


    那種靜謐的美,的確如仙子般,……然而卻是悲傷的仙子。


    她的雙眸中有著淡淡的悲哀。


    “瑞德公主……”


    “免禮吧。進去。你的家人現在需要你。”


    羅麟西淡然的走了進去,身後侍女侍衛也魚貫而入,不知她是在此等待,還是恰好相遇。


    “是。”溫雲嵐習慣性的跟上,“……西兒,發生什麽了?”


    羅麟西安靜的邁著優雅的步伐。有看見兩人身影的溫府侍女已然向內跑去報信。


    溫氏宅邸頗大,從正門到老祖宗居住的凝暉堂,要穿過廳堂和小花園,可麟西卻隻是不語前行。


    這宅邸凝結了溫雲嵐美好的回憶。


    老祖宗非常寵愛作為小孫子的雲嵐,和抱有期望、嚴加管教的大哥雲崇,還有態度淡淡、不甚喜愛、也說不上討厭的二哥雲嶽不同,她對溫雲嵐是真正而不加嚴厲的疼愛。


    她曾經也是相當叛經離道的女性,跑去第五殿當了神侍,後來姻緣卻並不順心,隻嫁給了當時不過是書香門第,還稱不上豪貴之家的溫家——誰也沒有想到先皇早去,隻留下一位公主,而這位公主居然成為了下任的皇後延續血脈——更沒料到,這位公主的生母就是溫家的姑奶奶,原本隻是位不起眼的下級妃嬪的羅溫氏。


    在溫家逐漸鼎盛的時候,她的人生也慢慢從第五殿風光勇猛的自信神侍,消減為溫家相夫教子的淡漠符號。這段經曆,化成她人生的某種遺憾,以及希望。


    所以她幾次頂住兒子兒媳不甚讚同的壓力,將溫雲嵐送入第五殿。


    而在帝皇授意可以讓他在光影城聯姻以為普帝國貢獻的時候,老祖宗也比“皇命不得不從”的溫雲嵐父親更積極讚同。


    在凝暉堂的門口,二哥和自己的庶母柳氏一同立著。


    溫雲嶽看見二人來到,露出了笑顏,卻很快刻意的隱藏起來:“勞公主殿下大駕光臨……家中事情繁雜,未能遠迎,實在抱歉。”


    溫雲嵐心中一驚,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雲嶽和柳氏一同在他麵前了。據說柳氏在雲嶽出生的時候,曾經要求庶子也和嫡子一般,第二字用這輩山偏旁取名。老祖宗很是責罵一頓,雖然最終父親還是用了山字,不過崇與嵐的偏旁在上,嶽的偏旁在下,以示尊卑,可是老祖宗從此就厭惡柳氏攪動家宅、違背祖法,再不肯見她。


    況且這樣的迎來送往之事,不一向是兄長和母親……


    “本宮既來了,自是知曉貴府事忙,二公子不必。”


    柳氏眼中目光一輪,嬌笑道:“公主殿下來訪,我們自是不勝歡迎,隻是還未聽說有未過門的妻子給夫君奔喪的,裏麵姐姐正傷心,不若我陪著公主到花園避一避散心,讓雲嶽去請老爺過來。”


    “未過門的妻子?”羅麟西一點都沒有停下步伐,甚至都未表露出一絲厭惡,仿佛是對待擋路的螞蟻般毫不在意,“……我可不知道,何時羅氏皇族收了溫家的聘禮。本宮今日前來,奉父皇之命,宣旨嘉獎貴府大公子護駕之功,如夫人柳氏若對帝皇決定有何不滿,還請到皇宮前鳴鼓陳情。”


    她沒有搭理表情從諂媚變成惶恐的柳氏,和厭惡的看了一眼自己生母的溫雲嶽,一步一步踏上了冰冷堅硬的階梯。


    溫雲嵐卻沒有動。


    不,……是動彈不得。


    “等……等等……什麽叫……‘奔喪’……”


    羅麟西像是沒有聽見這句話一般的進入了堂內。她身後遠遠跟著的侍衛挺直而立,女侍也都低著頭跟了進去。仿佛無人在意他這刻心中的驚濤駭浪。


    “雲嵐,雖說你很難接受……大哥他……他……”


    雖說平日裏針鋒相對,可是此時的溫雲嶽卻意外的不帶棱角。


    這樣的異常,讓雲嵐心中劇痛不已。


    “你哥哥死了!”


    從身後傳來了沉痛卻依舊有力的聲音。


    雲嵐轉過身去,隻見父親高大的身影立在開滿白花的梨樹之前,衣袖寬大,消瘦憔悴。


    *****


    光暗之間的聯姻,的確過於驚世駭俗。


    況且在對象是光族僅有的皇位繼承人羅麟至的時候。


    對混血兒的認同,更加令保守派不滿。


    盡管朝臣中或隻是忠於帝皇,或畏懼帝皇的鐵血手腕而大部分沉默不語,但民間卻是惶惶不可終日。雖則,多數時候,普帝國這樣強硬的決定最終也會被柔順的人民所順從。可是也不乏有極端信仰著光暗不同,光尊暗卑之人。


    當然,其中也或許混雜著暗族趁機搗亂的奸細。


    輝螢之光,雖不能和日月光輝爭其華美,卻也能嚐試著玉石俱焚。


    前幾日光族發生,而又被嚴密封鎖消息的刺殺案件,正是這欲焚己而碎玉的無謀嚐試。不過正因無謀,它沒有成功,甚至沒有殺到帝皇眼前。但也因無可預見,來拜見帝皇的皇太子成為了刺殺者偶然轉變的目標。


    這些刺殺者最大的戰果是,皇太子的母家的大公子溫雲崇在猝然的攻擊裏為了護住太子而身受重傷,最終不治身亡。


    比起殺滅那些無名隕落的兵士,這個成果也的確足夠他們在曆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至少他們的奮起一搏不至於完全消弭在瑣碎的流言中,最終被千百年後的人或忘卻或嘲諷。


    畢竟,當時溫家是來向皇族這輩唯一的公主,瑞德公主羅麟西提親的。


    眼見自己兒子被刀劍重傷的溫氏族長也一病不起。


    而皇家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給這位護駕而亡的青年足夠的哀榮,以寬慰臣子之心,並不讓世人覺得皇家無情。


    隻是女兒的姻緣因為兒子的姻緣而毀,卻隻能令人唏噓了。


    ……聽到消息昏厥的老祖宗醒來之後,以雷霆之勢嚴令下人封鎖了消息,並且將溫雲嵐叫了回來。


    其中之義……再明顯不過。


    *****


    第五殿,投票日。


    “怎麽了?”金晶似見可兒麵色有所不虞,關懷道。她今天著裝正式,倒是把原本風姿綽約的身材掩飾得平淡無奇,而原本的妖嬈氣質也被淡然嚴肅取代。畢竟……她是那麽不待見普帝國,也或許,她是刻意在普帝國來人麵前壓抑著自己的驕傲性格,做出符合傳統淑女的樣子。


    “沒什麽。”可兒將報紙折上,中間一頁的小標題下寫著溫氏家族的長子因為救皇太子而犧牲的事情,不過在光暗聯姻的爆炸新聞背景下,又是普帝國刻意的壓製,這個新聞隻占據了極小的版麵。


    她將報紙放到一邊。可很快就被金晶拾了起來。那位祭司卻根本沒看,隻是淡淡道:“普帝國的大家族就是這樣,……對於一個家來說,你怎麽想的不重要,每個人都好似不得不代表所有人似的……好像每個人稍有違抗就整個家族都要陪葬似的。”


    她身材高挑,比能算得上平均身高水平的可兒還要高大半頭。所以當她擋住可兒的時候,那份溫柔的黑暗陰影就包裹了她。


    “可是,更可笑的是……當你真的成了這個家族的頂點,你想做什麽,周圍的人都會說你是對的,你為這個家族著想了。”金晶頓了頓,她烏黑的頭發在陽光下泛出銀白色的光芒,“所以隻有兩條路,要麽……逃出去,要麽奪得那個位置。嗬,可惜有前者福氣的畢竟是少數。”


    “金晶前輩……。”


    可兒眸光流轉,低下了頭。


    “不過,說來,逃走也未必是福氣……”金晶溫柔的拍了拍可兒的肩膀,“好了,到我們的位置上去吧。”


    *****


    不論個人的心情和苦痛,曆史的洪流總會自顧前行;不過也正是這最公平的時間,抹平一切個體的傷痛。


    掀開珠簾,裝飾得比平日更加輝煌的正殿映入眼簾。


    兩麵分別落座的六人是光族普帝國帝皇羅永鬆,南島聯盟盟主南風穗,暗族音夢族皇霧懷,沄枝族皇真亦,風露族皇青希,鏡月族皇憶雨。而正中是殿主傅繁英的位置。


    可兒和金晶默默站在了普帝國帝皇的身後。


    據說是帝皇親自指定二人作為侍從隨侍在後。


    雖然平時有侍從,但是遇到這樣的大事,神侍們來服務各個皇者的,也是常見。


    金晶眼觀鼻鼻觀心的默默站立,若不是知曉她素來直率嬌俏的性子,可兒定是看不出她沉靜黑眸中的不快。料想普帝國淑女當都是如此千人一麵的樣子。


    “祭司近來可好?”


    會議尚未開始,四周頗是喧嘩,羅永鬆帝皇渾厚沉穩的音色卻仍然讓人心中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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