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一晃五月中旬已經來臨。


    樹葉已經寬大成熟到幾乎要讓樹枝支撐不住,微風吹過,搖曳不已。黃豔如初生朝陽的黃刺玫綻放又凋零,麻雀在陰翳下穿梭,唧唧喳喳的跳躍興奮。


    街頭巷尾都談論著風露國送嫁希絲皇女的盛況。


    希絲皇女本就在議親,青希族皇已經想封她為王、賜下王府居住,因此早就準備了起來,現在,不過是按照情況增添、更換幾樣,就差不多了。


    不過,雖然希絲皇女已經被普帝國接過去,但其實在普帝國境內的婚禮還要一些籌備。她也隻是先住在了皇宮內,卻還沒有真正成婚。


    “太子妃按照古禮應同時再娶兩位側妃,以全賢德。不過帝皇體察風露習俗,特取消了側妃設立一事。”殿堂內陰涼舒適,一位中年的女官恭敬道,她體態圓潤、麵容和善。她以前曾經是故皇後的宮女,姓莫,名喚碧留,如今被帝皇派來服侍希絲的日常起居。


    和剛剛到來的這位女官閑談兩句過後,希絲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聽著。


    即使是平日伺候,來自普帝國的眾人也覺得這位主子不愛言語,猜不透在想什麽。


    這反倒讓這位經年的女官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勞煩您告知。”茶梅躬身道。侍女們都立於屋內,全部是風露跟來的人,普帝國的侍從都隻是在更外圍,做些雜事、或做護衛。侍女中為首的茶梅見希絲隻是望向窗外,如若未聞,就踏出一步,自行說道,“隻是不知道是此時不設立,還是取消這一位份呢?”


    “這就不知了。”莫碧留女官瞟了瞟希絲的神色,大著膽子道,“隻是帝皇也隻有一位皇後,連妃嬪也無,或許以後也未必會有。”


    畢竟羅永鬆的皇後,實際上反而是嫡係血脈的公主,若有其他妃嬪,是動搖他自身的正統性。


    但這種狀態,是否以後會成為偶然中的產生的常態、……製度的延續,也是未可知的。


    茶梅方才露出一絲欣喜,希絲就淡淡的道:“我曾聽說,普帝國人都以‘揣測上意’為不安,卻不想是書上記得不對?”她轉過頭來,也沒等神色稍變的碧留回話,就溫柔笑道,“嬤嬤為我著想,我自是感謝。隻是我父皇臨走前贈我謹言慎行四字,我不敢不從,今日這話,就到此為止,替我去謝謝帝皇恩典吧。”


    碧柳神色一肅:“奴婢僭越了。”就匆匆出去向帝皇宮中不提。


    良久,室內才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


    “皇女覺得這樣不好嗎?”合歡湊上前去,一雙清澈的大眼看著希絲。


    “嗬……怎麽說……”也覺得這樣端著語氣說話頗是勞累的希絲轉過頭來,露出了稍顯不自信的笑容,“不是不好。但是……抱太大希望,總是不妥的。如果能夠以文書的形式確認下來,倒也不壞,可是要憑著一個女官說的話,就喜形於色,讓別人怎麽看我。”


    希絲低下頭去。


    茶梅心中有些焦急,希絲皇女自從來到普帝國,就一直神色寡歡,且她原本也沒什麽心機,自然是將這種不快外泄於麵。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好在普帝國這邊一直都表現出了巨大的誠意,風露一行人的日子並不難過。


    “我聽聞在普帝國的宮廷裏,家世總是最重要的。若是真有旁的人,也是比不上皇女的尊貴。”茶梅上前奉上一杯咖啡,用陶瓷的小杯子盛著,不過卻意外的並不違和。


    希絲微微偏頭,窗外巨大的流蘇樹飄著好看的白絲,她喝了一口熟悉的液體,才輕輕道:“當年姑母去沄枝當皇後,雖然開始也是沒有旁人,最後還不是……我不願多想,所謂有希望,才有失望。若是不抱著那份無謂的想法,也就不會心傷。”


    事已至此,她也算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然而若是歡欣、激動、爭奪……卻還提不起精神來。


    “皇女要不要聽聽我講講宮裏的新鮮事?”桔梗和冬茄上前來,桔梗是個爽朗的性子,很快和周邊的宮女們打成一片,看著皇女又開始黯然神傷,就笑著道,“瑞德公主的婚事,可真是一波三折,溫家的長子去了後,他們三子一直不安生,帝皇說是想讓公主下嫁去白家,公主自己又看不上……”


    絮絮的說了不少各種傳言。


    希絲聽了聽,望著遙遠的天際,露出了如雨後春筍般空靈的笑意:“嗬,說來……事不由人,又何止是我呢。”


    可兒君、溫雲嵐……甚至是她還未謀麵的瑞德公主都能算一個……


    驀地想起和斬雷牽著手,露出微微笑意的雨兒。


    酸澀的、有些羨慕,又有些難以言明的情感湧入心頭。


    暗族隻有一票反對。居然還有一票同意。


    反對票十有□□是硬氣的音夢。而同意的那一票……


    希絲不敢深想。


    拿起了中繼器,撥通了雨兒的號碼。


    “午安。……怎麽了,希絲?”


    熟悉的、令人願意依靠的聲音靜靜傳來。那份從年幼時起就不斷積攢的情誼,貯藏著最天真的夢想、快樂和純潔之心。溫暖傳入心底。


    苛責的話語全都融化不見。


    “沒什麽。那個、隻是、隻是,剛才有人傳話說帝皇這次不設立側妃……”


    稍顯躊躇,微微笑容,聲音纖細。


    “這不是好事嗎。還是你覺得是一種試探?”


    “也不是。隻是,……或許以後還是會有的。我該怎麽辦?”


    希絲屏退了旁人,攢在椅子上,略帶不安的道。


    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不想失去這個最後的溫暖之地。


    “嗯。這倒是。……不過既然現在沒有,以後再有也就難多了。到時候就看你的手段了?現在帝皇沒有妃嬪算是個大籌碼。若你真的不想,那麽至少在太子麵前要表明態度,不要等著事已成定局再去苦惱。自不是讓你強硬,而是感謝理解他這次退讓的基礎上……”


    靜靜聆聽,就如離開普帝國的前一天晚上,她也在自己房間中囑咐了很多。


    這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喜愛,看不出。多少年的陪伴,希絲卻猛然發現,自己已經相差太遠,不再是那個永遠高妹妹一頭的姐姐了。


    但其實……雨兒也是孤獨的。


    除了和自己,也沒有其他人能讓她如此健談。


    “不過說來,其實真的有側妃的話,也算是種以退為進吧。……你在沄枝的姑母不就是這樣嗎。”


    “我現在,可真是從未有的想和過世的姑母聊聊呢。”


    一片樹葉被風從空中吹來。


    明明是盛夏來臨的日子,卻總有不願而離家的飄蕩者,成為無根的美好。


    希絲靠在紅木椅上,陽光將她長長的金發染成刺眼的銀白。


    *****


    羅麟西感到頭上的飾物過於沉重,不過還是對梳頭的侍女微微點了點頭,優雅不亂的站了起來。鏡中的她依舊是平靜無波的麵容,甚至讓自己都感到有些心悸。


    其實也想過,為何不能夠如光影城的女孩子那樣……誠實的表達自己的心意。


    或者是,這份矜持已經印刻在了她的靈魂中,默默的做背後支撐的人、家庭的管理者的這份要求,作為一個想要更多的女人,她必須先做好——才不會為人因此而詬病不守傳統。


    所以雖然內心渴望著做一位在前台為祖國而行動的護國公主,但她在此之外,從來都是最標準的淑女,不行差一步,不越界一次。


    自從溫雲崇死去後,她沒有再對自己的親事發表過什麽正麵意見。


    可是,也許更可能的理由是,若是她真的說出自己的心意而被拒絕,那麽……就再無轉圜之地。她的驕傲不會允許自己如此,不會逼迫誰和她同船共渡。


    思及此,羅麟西才微微露出了笑顏。無奈而傲然。


    “去給父皇請安吧。”


    晚間一同用飯的日子不多,羅麟西平穩的邁出步伐。侍女們得了命令,也一絲不亂的跟上。


    毫無混亂、毫無波瀾……連空氣都透著陳腐。


    可,這就是普帝國呀。


    自己所深愛的祖國,若有一日成為暗族那樣奔放開朗的民族,會如何?瑞德公主多次想過,卻沒有答案。而如今,向著暗族那樣子變化的見證者就在宮裏,她卻一次也沒有去見過未來的皇嫂。


    “不知道希絲皇女這兩日如何?”


    她隨口問道。


    “皇妹感興趣?”


    回答她的是意外的聲音。


    “太子日安。”羅麟西轉過頭去,先是標準的行了一禮,“皇兄也去向父皇請安嗎?”


    “是。一起去吃飯吧。”羅麟至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她挺好的,安安靜靜的待著學規矩。你們也是舊識,有機會去看看,也和她說說話。”


    “我會找機會給未來皇嫂請安的。”


    羅麟至微微挑眉於妹妹冷淡的態度,半響才好似想起什麽一樣的微笑道:“過去你傳訊回來,提到的最多的就是這位希絲皇女。”


    “的確。而且看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和失敗。……皇兄亦見過她,知曉我所說無差,這樣的女人,作為敵國的公主過來當人質也沒什麽不可以,可她不是,她是要是做一個皇後,真真是難以想象。”


    “嗬,是嗎……我倒是對她印象不錯。”


    羅麟西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偏頭看著即將落下的夕陽:“若是想讓她活得好的話,皇兄最好學學父皇吧。若論勾心鬥角,她未必是普帝國大家小姐們的對手。”


    羅麟至沉默半響,才略帶興趣的輕輕道:“我倒看不出你這是厭惡她,還是在幫她求恩典?”


    隻餘如蓮步伐的輕輕足音回響。陽光將桌邊的瓷器染成橙黃之色。


    瑞德公主看向自己的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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