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必擔憂,咱們普帝國的公主府和一般人家可不同,駙馬可是不能隨意納妾的。”


    羅麟西一愣,忽而搖頭輕笑:“你想到哪裏去了。就算溫雲嵐想,可兒那種人也絕對不會接受。……是我有些不安罷了。我不喜歡失去掌控的事情。”


    “公主……恕奴婢僭越,可是人心難測,若真如公主所料,那位一直留在普帝國,……未必不會改了原本在光影城的心思。納妾也罷,外室也罷,都是心腹大患呀。即使她不敢和公主爭寵爭權,公主也太不值了些。”


    羅麟西的步伐久久沒有移動。


    鶯兒揣測著主人的意圖,半響,才輕聲道:“奴婢僭越了,可奴婢以為,不如我們找機會讓第五殿先下手為強……”


    羅麟西目光變冷:“既知道僭越,還敢多言嗎。”


    鶯兒一驚,忙跪下道:“公主贖罪!”


    羅麟西輕輕一哂,坐下來:“我是普帝國的瑞德公主,說話做事,必得不負先人教誨。禮義仁信智,‘言必信,行必果’,我一日不敢忘卻。不論值得與否,我既承諾於溫雲嵐,就必會救可兒君的命。……哪怕日後有果,也亦不悔。”


    鶯兒不敢說話,隻是跪著。


    羅麟西忽而微微淺笑:“先人也曾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不敢學男子以‘君子’自居,可是我至少會做一個即使你得罪了,也不必害怕我挾私報複的人。”


    待了半響,她才道了起來。


    鶯兒安分了許多,低著頭站在一旁。


    “我可以教你一件事。”羅麟西又恢複了往日的清雅,“若我不救可兒君才真是糟糕了,……枕邊男人覺得一輩子虧欠另外的女人,這比起另外的女人天天在眼前晃悠還要毀了姻緣。”


    說著,羅麟西望向床頭自己母後的畫像。


    那裏,那位黑發柔婉的女性,正一如既往的用慈愛的目光愛撫她的女兒。


    月光靜好,一輪懸掛在天際,仿若是母親慈和的眸光。


    “我所擔憂的是,可兒君從最開始就會看破我們的意圖,從而根本不會同意來普帝國。”


    她看向窗外,目光與月光融為一體。


    *****


    同一時刻,鏡月國境內。


    美酒珍饈,碧姿家的三位主人圍坐在桌前共進午餐。


    “咦,真的嗎……斬雷兄?”科莉爾頗是意外的問道。


    可兒認了和影燈串聯的罪過,在科莉爾看來不過是時間問題——這畢竟是她謀劃的——可是如此幹脆利索的撐了不到一周就認了,有些出乎科莉爾的預計。


    斬雷的麵容上看不出他對此事的態度,隻是用著溫柔而平和的語氣,把自己知道的情報和母親、表妹分享了。


    “就是這樣。我不好說她是否真的犯下罪行,不過,至少她認罪了。”


    “你是說……在孤兒院發現了艾莉·諾馨的中繼器?”


    科莉爾心中感到萬分疑惑,起初聽說有人抄了可兒的臥室,她隻是有些心驚,可是從裏麵發現了所謂艾莉·諾馨的中繼器卻是讓她驚愕萬分:這壓根不是她的計劃。


    首先,艾莉姐姐還活著。第二,就是艾莉死了,中繼器也不可能落到可兒手中才對。


    因為當時艾莉姐姐其實是,為父報仇成功之後……結果上看,被影燈救了。


    當年殺害艾莉的父親,也就是高德法得·艾維瑞信的是第五殿前副殿主賽德,當年他還是一位祭司。


    艾莉一直想要複仇。甚至為此,她有些違背了影燈對她的安排。


    影燈希望她潛伏在暗族,而她卻來到了第五殿。


    影燈原本安排的是一位身份更經得起探查的“更合適的潛入者”。是她親自擊敗了那位更合適的潛入者,來到第五殿。其實艾莉的姓名就已經有些暴露了她的身份,隻是第五殿那時已經安逸太久,沒有了警覺感。


    在邪使對希絲皇女舉辦的宴會的獨斷的攻擊行動造成的混亂中,艾莉·諾馨趁機從背後刺殺了毫無防備的、當年殺死她父親、抓捕她母親的仇人賽德前副殿主。而黃藍嫻神侍看到了艾莉的行為,驚愕之中兩人互相攻擊,最後兩敗俱傷,黃藍嫻被後來被滅了口。


    這是當時故事的真相。


    受害者和加害者都是同一個人。


    而她離開後,那一位“更合適的潛入者”——更難發現其真實身份的人——成為了補選的對象來到第五殿,也算是接替了艾莉的位置。


    除非可兒就是影燈的人,她不可能拿到艾莉的中繼器,因為艾莉的中繼器理應是被最先趕去救援的醫療隊裏影燈的人渾水摸魚的帶走,以免第五殿發現破綻才對。


    但是從這次影燈要聯合自己去陷害她來看,可兒是誰的人都不可能是影燈的人。


    難道是艾莉額外為了陷害可兒而補充的證據?


    “(不可能的!)”


    科莉爾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第一,艾莉不可能預知自己將可兒是混血兒的事情透露給第五殿的事情,也就無法預料到殿主會如此憤怒到搜查孤兒院;第二,如果原本就有這麽“決定性的證據”,那也不用費心陷害可兒了,直接讓他們在第五殿的人舉報可兒是“殺害艾莉”的凶手就成了。


    科莉爾清楚,若不是自己這次獨斷的再踩了抓著懸崖峭壁的可兒的手一把,她根本不會掉落深淵。影燈雖然想要可兒身敗名裂,卻未必想讓她死的這麽慘,畢竟可兒原本也是混血兒的同情者,也算是有共同誌向的人。


    “她不是奇跡的風雅的愛女嗎……怎麽會……”科莉爾喃喃道。


    自己所祈求的奇跡,竟然戰勝了她的奇跡嗎。


    還是因為自己占據了她的位置,所以風雅女神也開始憐惜自己了嗎。


    “這不也是奇跡?是個‘誰都想不到、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呢。”斬雷溫和道,“巧合相連,她成了第五殿的神侍;又是一個湊巧,她又成了第五殿的階下囚,這可真是……離奇的運勢呀。”


    “的確,奇跡雖然聽起來是溫情脈脈的詞匯,可是實際上,對於某些人來說的奇跡,對另一些人來說就是離奇的厄運吧。譬如說,可兒神侍來到第五殿的奇跡,不也是幾位原本前途大好的神侍、副殿主的‘小概率的’莫名其妙的死亡麽。”愛理卡也讚同道,“……祈求奇跡,祈求小概率事件的話,或許要接受的結果就是,可能登上高點,也可能跌落懸崖。”


    “謝謝您的教誨。”科莉爾讓自己忘卻了心中的疑惑,加入了三人溫情的談話中,“奇跡的女神,突破概率的限製,‘隻要可能,就會實現’,我會向她祈求。”


    斬雷將自己盤中的烤魚切成幾塊:“是啊,我也會祈求女神的眷顧。”


    “會的。”愛理卡慈愛的看著自己最驕傲的兒子,“你會成功的。而且,若你祈願奇跡,母親我卻想要祈求芙蕾女神的賜福。因為,她能讓小概率變為‘絕對不可能的’的零,讓大概率變為‘絕對發生’的百分百,……我們將要做的事情,無需奇跡的眷顧,卻隻要遏製住那苟延殘喘的人受到奇跡的賜福就足夠。你要記住這點,不給碧姿家抹黑——不讓鏡月國蒙羞。”


    斬雷身子一震,他的雙眼看向與愛理卡不同的地方,片刻後,點了點頭:“母親所言甚是,我們要更加謹慎小心才對。”


    愛理卡點了點頭:“沒錯,然後,一切甜蜜美好的夢境、令人向往的奇跡……在那之後祈求也來得及。”


    如同杯中的紅酒,醉人心脾的聲音回響在心底。


    *****


    次日,第五殿正殿前。


    巨大銀杏樹的腳下,幾棵幼苗正從土地中向上生長。


    向著那永恒的、湛藍的、純潔的天空。雲朵飄散,微風吹拂,頗是炎熱的光輝傾灑在可兒的身上。


    看著遠方愈發清晰的正殿,突然想到,第一天進入第五殿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清晨,日光和美,懷抱著希望和夢想,卑微和謙遜,畏懼和緊張,和大家一同踏入這個殿堂。


    那時迪斯還活在世界中,從他的眼神裏,還能讀出具有活力的悲慟。


    沒有任何事物在保佑他。


    絕望也罷,希望也罷,全都不過是會隨風流逝的淺薄之物。剛剛經曆了死別的他,猶如一塊爆碳,一點就著,向四處宣泄他的憤恨,而最終自己也燃燒殆盡自己的生命……讓他麵臨這樣可悲命運的始作俑者,殺害艾莉的凶手,原來被認為是邪使,現在被認為是自己。


    沒有任何東西能保佑我們。


    神明在上,卻未必會回應人類渺小的祈求。


    而在人世間繁華混亂,又有誰能一輩子守護另一個人。世事變遷,光影流轉,幻境繾綣,草色葳蕤,那光怪陸離的命運也是奇跡的末梢,不斷為世間凡人所驚歎。


    可兒在薑禮神官的監督和引領下,緩緩走入了第五點的正殿。


    可兒的目光沒有和任何一位在殿內屏息等候的神侍相對,隻是低著頭,目光平和的走了進來。因為已經不是神侍,所以隻是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步伐雖然虛弱,卻還整齊。


    接著,她抬頭看著傅繁英,……清爽的一笑。


    “殿主。”


    就如知曉自己十有□□會被風雨所擊倒,卻還是仰著頭向上拚命成長的銀杏幼苗一般。嫩綠的、新鮮的、心曠神怡的笑容,靜靜盛開在她的麵容上。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不含畏懼,也不含恭敬的直視著這位神賜寶具的掌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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