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幻輕輕是搖了搖頭,發絲從她的肩膀上滑落,因為無法運動,她比旁人顯得瘦弱的多,很難想象是活力四射、運動神經十分強健的前神侍之女。


    “我沒事的。父親對皇兄好就足夠。”亦幻握住了亦光的手,“然後,皇兄對我好,就可以了。”


    若說那次的事件,有贏家和輸家的話,贏了的人並非是芙羅蕊、亦光和亦幻,不如說因為卷入這件事,因為相當受族皇重視和敬愛的皇後不明不白的自殺,導致了芙羅蕊和族皇之間有了疙瘩——族皇多少會懷疑和怪罪。芙羅蕊雖然憑著自身扭轉了這層不快,可是作為風暴最中心的亦幻無論如何是被波及了,明明受害失明,卻並未得到太多憐惜,……從最受寵愛的皇女變成了無人問津的盲女,芙羅蕊也隻能歎息後讓她少出現在公共場合。


    贏家自然也不會是自殺而亡的皇後,還有皇後一心培養的大皇子。雖說算不得懲罰,可是真亦族皇卻把大皇子曆練的地方從富饒的東省調動成了平庸的南省,原因無非是大皇子為此事十分激動,對族皇的處理也頂撞過。


    但,雖然當時沒有人發覺,回想起來卻的確有一個人從中受益。


    那就是,二皇子亦修。


    皇後之前為了防止親兄弟相爭,一直都刻意壓抑二皇子在族皇麵前的展示。或許是因為二皇子不如大皇子和皇後親近、反而和芙羅蕊有過師生情誼的緣故,在族皇和他交談時,他雖為母親鳴冤,卻也認為母親治宮不嚴,並非無錯,比起為皇後而斥責芙羅蕊居心叵測、絲毫不在意亦幻傷勢的大皇子,倒是更能為兄弟姐妹著想。


    族皇從那之後,才開始正視同樣作為嫡子的二皇子,而亦修的表現也沒有讓他失望。


    再加上,大皇子和大皇女結成聯盟,對其他庶弟妹態度疏離,似乎已經以高人一等的繼承人自居。


    族皇心中的天平漸漸偏了。


    ……到最後,終於暗示亦光要和二皇子交好。


    而亦修也明白自己為何得到真亦族皇的青睞,故而對亦光也表現的十分熱情。


    若是忽略不計他對亦光在風露聯姻時的算計的話——


    亦光拉著亦幻的手,在一眾侍女的陪同下,緩步走出了宮殿。他的姿勢十分妥帖,顯然是照顧的很習慣了。


    “別擔心了。”亦光安慰道,“也是我不該提?哈哈,會保護你的。”


    “謝謝。不過呢,”亦幻低著頭,隨著亦光的步伐走著,隻是這裏顯然也是她熟悉的地方,步伐邁得十分堅實,“我更希望皇兄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嗬,不過說來我也不是任何人的威脅……所以反而不用擔心我的呢。”


    亦幻溫柔的聲音讓人心中寧和下來。


    逐漸遠離了宮殿,卻朝著另外的宮殿而去。如此循環往複的生活,今日依然。


    ******


    普帝國皇宮依舊莊嚴肅穆,漆紅的牆下,有園藝工匠正擺放著新的盆花,墨菊、綠牡丹、象牙海棠,色澤亮麗,清香悠然。


    羅麟西在過去自己的寢宮內,撫扇而坐。


    “果真如此?”她並未直視與自己對話的奴仆,而是仿若不在意般的把玩手中的秋扇,可冷漠的語氣反而有讓人不敢反抗的氣勢。


    “奴婢不敢欺瞞公主,太子妃看似是懷孕了,但上下都還沒有公開的宣布。”


    “是她自己瞞著,還是?”


    “奴婢看太子妃自己也未必知道的樣子,但症候卻有些像,且有醫女悄悄去過,隻是回的不是太子妃本人就是了。明天倒有例行的診查,許是能查出,或許會小規模的公布這個消息。”


    “我知道了,普帝國要開枝散葉,是大好事。退下吧。”


    對方恭敬的退下,她是希絲宮裏掌管器具的主事,也是羅麟西手下管事的母親。


    隻要不觸動根本的利益,這點消息她還是能夠輕易知曉的,不過想必她的父皇和皇兄更是了如指掌。


    似是神遊半響,羅麟西才象征性的舞動扇子一兩下,放下了它。嘴角含笑的倒了杯茶。


    “給。能讓我親自動手,□□幸否?”她微笑著調侃道。


    “的確榮幸。謝謝。”


    坐在瑞德公主對麵的,是她的夫君,如今普帝國結界處理的軍事機構·耀光的二隊隊長,溫雲嵐。


    “後來如何了?”羅麟西自然地接著方才那奴仆沒有來之前的話題問道。


    “你對剛才的情報不怎麽吃驚呢。”溫雲嵐微微詫異道。


    二人相處,還算是和諧,甚至比起大多數賜婚而相敬如賓的夫婦,有著青梅竹馬情誼的羅麟西和溫雲嵐更彼此了解,還算相處愉快。


    “自然,我皇兄和皇嫂感情甚好,有這樣的消息也是應當的。你難道很吃驚?”


    “有些吧。不過不論如何,這也是正正好。這也算是太子殿下謀算的結果。”


    “嗬嗬。”


    羅麟西嘴上仍是笑語,但心中卻是沉淪的喜悅和憐憫的心疼混合著。


    如果是幾個月以前,溫雲嵐絕不會說出“這也是正正好”這句話的,那背後所暗含的沉痛,以及普帝國真正的目的,隻會讓他對希絲產生同情而已。


    從幼子變為支撐門戶之人,他成熟了。這個過程,夾雜著放縱、痛苦和淚水,可羅麟西卻慶幸自己能夠看到。從男孩變成男人,羅麟西看到了、並且明白,自己並沒有做錯選擇。


    她所喜歡的溫雲嵐不是被挫折打倒就不能站起來的人,而自己會是扶著他、站在他身邊、並且能夠用自己的光彩與之輝映的人。


    “可不就是那樣麽?雖說,著實有些可惜了。”溫雲嵐停頓片刻,也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我剛才說的,發現結界進不去,就知道是晨冰那位叫凍曉的人或者——他的同伴在裏麵。”


    “晨冰還真是陰魂不散。”雖說羅麟西早已知道事情始末,但卻仍舊做出興致勃勃的樣子聽著。


    “之後我就請示了帝皇,畢竟結界若耗到崩壞,在周邊之人實在很是危險。最終也隻能撤退了。若不是因為那處地域偏僻,恐怕我會向第五殿求援的。”


    “可如今的第五殿也搞不定晨冰的人。上次是可兒的功勞。”


    羅麟西並沒有避諱這個名字,相反,她覺得這是自己需要麵對的,做出選擇,所背負的曆史的包袱,原本她也可以放棄溫雲嵐,選擇另外的貴族子弟,想必對方也能敬重於她。可是她畢竟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也相信自己能夠贏得……若是不能,她也不後悔自己曾努力過。最壞無非是和一般的夫婦一樣互相敬重罷了。


    “也未必。隻是那時確實也想到了第五殿或許有困難。不如說……第五殿如今□□乏術。”溫雲嵐淡淡的道,“後來結界破裂,我倒是近前去查看了一番,凍曉他們倒是很輕易的就解決了魔物。”


    “這麽危險的事情,我可為你擔心不少。”


    “放心吧,……就算我被發現了,也沒有什麽大事。不會對我怎樣的。”溫雲嵐似是篤定。


    羅麟西捕捉到對方語氣裏有些異樣的部分,她心下回轉,有些明白,但卻並未挑破。


    如果所謂凍曉的“同伴”是傳言中逃到晨冰島的二人的話,也就不難解釋。不論如何,都是舊識了。


    “我相信你。”她輕輕道。


    外麵稍有雜亂,有人走入小聲道:“啟稟公主,帝皇召見您。”


    “是。……看起來,早朝結束的挺快,那件事也議定了罷。”


    她站起身,係上紅地團花錦圖樣的棉衣的扣結,圍上禦寒的鳳紋暗黃絲巾。


    “走吧?雲嵐。”


    烏黑的頭發迎著略有冰冷的晨光,映出月白色的麗影。


    這句話,既是邀請,也是試探。


    “好的。”


    羅麟西挽住了自己夫君的臂膀,健壯而溫暖的,並肩而行。


    這是場戰爭的開始。


    羅麟西相信自己這方會贏。


    *****


    異大陸上,又是一日過去。


    塵土飛揚,碎石擊入地麵砂石裏。


    兩條巨大的手臂如同螺旋般旋轉,上下位移,將沙漠仿若沙拉般攪動。


    “檢索、鋼之壁恰如吾心,阻風之樂,凝水之曲,映火之歌,亂雷之音。四方遠去,心不動,茫然之時,花無影。故而,吾之心恰如鋼壁,聽風而動,視水而盈,聞火而輕,見雷而行。四時來處,鋼為護,凝神之處,木恰實!”


    要說,可兒已經很久都沒有聽過這段“鋼之壁”的咒語了。


    也很久沒有看到隨著冗長的話語,慢慢浮現的阻擋各色魔法的護壁,以及最終合而為一的那種絢麗姿態了。


    露芙額頭微微出汗,看到結界逐漸完成後,雖然自持著,但還是露出了頗是得意的笑容。


    刹那間仿佛回到學院的課堂裏,自己第一遍隨著老師的教導、冥想、然後念出咒語完成這個最簡單、也是最實用的防護魔法。那時,甚至沒有見過真正的魔物。


    然而手中觸摸著冰冷的武器,提醒著她,這是戰場。


    舉起有半人多高的槍械,將灌入魔力的魔力石插在上麵,按著露芙教的方法對準十字星,瞄準了魔物的柔軟的、暗棕色的身體,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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