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幾乎沒有猶豫的,從冰黎的話中找到了漏洞:“誠然如此——既然社會比個人偉大的多,我們作為個體,應該尊重過去社會的成就,而非憑著一己之見,一張藍圖,一份規劃,便擅自改動它自行緩慢前行的方向,不是麽?”


    冰黎笑著:“不需要把個體和社會如此分割的看待嘛。個人,不就是社會的部分麽。我們如何做,便是社會如何做。如果不成功,那就另說,如果成功,這就是社會的自行前進呀。”


    “好吧……有點意思。不過,似乎我們扯得有些遠了。至少看起來,不論是我還是你,都不否認集體主義。這一點上,我們似乎可以兼容。”魔物並沒有感到氣餒,它平靜的說道,雖然看不出五官,但從它柔軟的語氣,可以感到它仿佛是在微笑般,“若不是沒有剩下任何空位,或許我和你之間沒必要分出個你死我活。”


    “需要的。”冰黎冷冷的道。


    “哦?”


    “因為你對未來的、真正的升華絕望了。而我,還擁有希望。”


    【警告:冰黎管理者的住民下降到最佳人口數的50%,跌出一半,請予以注意。】


    冰黎看見了手邊升起的提示屏,他的神色並沒有太多焦灼,反而是露出了一絲辛酸、歉意和堅定。


    “抱歉,各位,我沒能守護大家。”


    “但是,我相信著大家一定會再次活下去。因為重新進化到這個時刻的時候一定會來到,作為群體你們會再次複活。不論重來多少次,不論遇到多少挫折,多少推倒重建,最後會達到的一定是我們共同追逐的巔峰。”


    冰黎將一隻手抬起,光華集中在他的手臂上。


    “檢索,概念,集中。”


    *****


    突然間,街道安靜下來。就如是被荒廢百年般。軀體安寧的倒下,充斥著力量的光輝,向著遠處聚集,猶如太陽般耀眼的光環,照亮了陰霾的天空、濃霧的空氣。


    “啊——唔!”


    羅英琳突然跌倒下來。


    “怎麽了?姐姐?”


    羅英琳有些不可思議,她用顫抖的手摸著自己的左腿,片刻後,用手狠狠按壓著,甚至掐出了血印,她片刻後,迷茫的道:“左腿,我感覺不到了。怎麽……怎麽可能……”


    羅英瑜想要扶起她,卻發覺自己使不上力氣來。他的左臂,無論怎樣命令,都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他無暇多想,焦灼的環顧四周,叫著仆從們:“你們都是死人麽?來扶著姐姐啊!”


    接著發覺周圍的親近仆從都已經都昏倒在地麵上了,顯然已經毫無知覺。隻有一些暗族的俘虜,和暗族派來的使節們還好好站立著,但他們仿佛對昏倒在地麵的仆從們十分忌諱般,都紛紛散開來。這些人彼此看了看,麵色如雪,不敢靠前去幫助郡主。


    “大家——大家都怎麽了?”


    羅英瑜不可思議地問道。


    在片刻的沉默後,隻有平時為人溫和的影卓·風露走了過來,但他也刻意的繞過了昏倒在地麵的仆從們才走過來。有他帶頭,也有幾個暗族俘虜仆從小心翼翼的走過來,扶住了羅英琳,往室內走。影卓·風露看著羅英琳瘸著腿向前艱難移動,有些擔憂的問道:“這是什麽幻術——什麽魔物的攻擊嗎?”


    “你說什麽?他們暈倒的事情?或許吧……我不知道……我已經什麽都搞不懂了。抱歉。”羅英琳虛弱的道,她似乎有些頭暈。


    “我是說,一瞬間,突然你們的仆人們……那些光族人們……變成了奇怪的樣子,然後就直接倒在地麵上。”


    “奇怪的樣子?”


    “對,”影卓有些猶豫的再次看了一眼跌倒在地麵的仆從們,“兩條腿,兩隻手,頭上有毛。”


    “……啊?”


    羅英琳想要說一句“這不是很正常的人的樣子”的時候,一聲尖利的叫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救命——!救命!!”一位暗族的俘虜仆從衝了進來,“街上出現了好多好多的怪物!!所有人都變成了怪物!啊啊啊啊——”她看到了跌倒在地的光族仆從們,叫聲更尖銳了。


    接著也從外麵衝近來幾位暗族的俘虜,其中一位暗族人抱著自己五歲的女兒,這是她和光族的仆從生的。雖然混血兒十分卑賤,不過他們本就是賤業,限製也沒有那麽嚴苛了。她哭喊道:“郡主,求求您,給這孩子找個醫生吧!剛才她突然說頭暈,身子疼,結果還沒幾息就昏迷了,如今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求求您!”


    說著,已經衝到了羅英琳的麵前,差點把她撞倒。


    “侍衛呢!”羅英瑜用右手使勁拽著左臂,豆大的汗滴落下,“做什麽吃的!放這些人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侍衛站崗的地方,他們也都東倒西歪,武器、盔甲散落一地。口中留著津液,顯然已經回天乏術。


    然後,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羅英瑜、羅英琳姐弟身上——


    羅英瑜在一瞬間的愣神以後,突然也明白過來,麵色更加蒼白。目前,除了他們兩人以外的光族人全都昏迷不醒。現在整個府邸居然隻有他和姐姐兩個清醒的光族人。使節們不懷好意的視線,俘虜暗族們小心翼翼中帶著一絲審視,還暗藏著一絲憤恨的視線,仿佛要將兩人穿透般灼熱。


    羅英琳也意識到了這些,她的步伐一頓,想要用手拉住自己的弟弟。她拉住了羅英瑜的左臂,扯了扯想要提醒他,但羅英瑜並沒有給予任何反應。


    雙方對視著,仿佛有什麽一觸即發。


    “方才,郡主受驚了,還是先休息下吧。禁軍就在附近,肯定不會有事的。”影卓突然說道,他的語氣溫和,給炙熱的氣氛潑上了冷水,“我也去休息下……剛才的事情是如何,回頭禁衛軍肯定會給一個答案的。”


    “是啊。”羅英琳感到背後濕透,但她還是維持了平靜,“瑜兒,走了。到我的正房裏坐坐吧。外麵太亂了。禁衛來之前,你和姐姐一處。”


    “是,姐姐。”


    羅英琳又看向幾個暗族的仆從:“你們退下吧。隨你們想去哪裏,在府裏也好,想走的,……我們也不攔著誰。隻是如果自己不要王府的庇護,出了這個門,就別回來了。你們當然可以衝出去和使魔們戰鬥。畢竟那是光族和暗族共同的敵人。普帝國人民……感謝你們的幫助。不過如果你們想要在府裏躲一躲,也隨便找個地方,想必除了皇宮,禁軍們第一個來護衛的就是王府了。”


    這話看似是說給仆從,可其實卻是說給使節們的。


    羅英瑜用眼神掃視了一圈周圍,才走過去,用右手攙著自己的姐姐。


    兩人步履蹣跚、彼此攙扶的向正房走去。影卓猶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其他使節有的也自行坐下,有的則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討論著,雖然氣氛仍然有些緊張,但激烈的衝突短時間似乎不會發生了。


    最後的光族人的步伐,就這樣在暗族人眼前遠去。


    ****


    冰黎感到了許多思念,許多恐懼和許多夢境。快樂的,悲傷的回憶。笑容與哭泣,失去與獲得。那是同時與許多人共敘夢境的時刻,那是所有的祝福與祈禱灌注在身體內的時刻。


    雖然這是死亡的時刻,但冰黎還是露出了帶著悲哀的笑容。那是作為一個個體,處於集體的溫暖中才會有的微笑。麵對失敗,麵對生存的失利,隻有他人才能原諒的錯誤的時候,能夠被大家的懷抱所溫暖的笑容。


    ——正是因為能與你們同在,我才能保有希望。


    ——這次,請你們幫助我一次。守護我們的希望。


    冰黎已經不再將力量用於和係統同調,他已經幾乎脫離了同調,他們已經脫離了同調,站在和魔物同等的境遇下,彼此皆為異物,來爭奪那一個席位。


    “真是背水一戰啊。我是個難以應付的敵人吧?”魔物溫柔地道,“抱歉,對於保守主義的我來說,我也想要保守你的傳統,可是……偏偏這個世界有著最現實主義的一麵呢。在生與死之間,奮力一搏,希望我們彼此都不要遺憾——概念,集中。”


    “嗬嗬。最終遺憾的,隻會是你!”


    魔物的聲音仍然保持著溫和、平靜:“是嗎?你的族群在文化上死了,你‘回收’了你的全部住民。即使曆史再次演化,你想要保存的東西也不複存在,沒有一次演化會是相同的。”


    “沒有哦。大家和我在一起。而且……它會複活的。我這樣希望。我希望的東西會成真的。”冰黎依舊笑著,他的確是從內心感到了溫暖。


    雙方都沒有大意,在這個時候信念崩塌,哪怕是一點猶豫,都會導致概念幻擊的力量減弱。


    雖然是隔了一個層級,但也相差並非太遠,哪一方稍微弱勢,就可能被對方吞噬。


    “概念幻擊——”


    雙方,幾乎同時喊出了這句話。


    這場算是勢均力敵——理應勢均力敵的戰鬥,也在這刻迎來了轉折。


    不知為何,魔物突然像是受了傷一樣的退卻,盡管概念幻擊仍然在向前挺進,但程度已經弱了許多。


    “冰黎,我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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