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聳了聳肩,她整個人再次靠在了椅子上,左手攤平,右手在其上緩緩畫了個圓,凍曉的身影正好被這個圓圈包裹住:“知道。多出一個普通管理者我還不明白的話,你搞出了特例神侍,我還怎麽不明白?別忘了,風雅,我比你知道係統的事情要多——多得多。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是不能的。複活是做不到的。那不是真神所讚頌的命運。”


    風雅不為所動:“那麽,你為什麽找來?還弄出這個動靜。”


    芙蕾沉默片刻後,輕輕一笑:“你說,若是我在這裏殺了你,會怎樣?為被你不止殺了一回的冰黎報仇。”


    風雅在微訝後,沒有回答什麽。倒是凍曉走了一步上前,仿佛是想要保護風雅一般的站在了她的斜前方。但他的雙眼卻看向芙蕾。


    芙蕾看向凍曉,微微啟唇,卻最終隻吐出一段長長的歎息,搖了搖頭。她站起身來:“我隻是感到憤怒、無奈又無力。……風雅,他……他的身體、靈魂和記憶,不該是你的玩物。雖然,我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看起來我也無力指責你什麽,但是,如今製造出這樣扭曲的東西,你覺得如何?擁有著全部的回憶:和我的回憶,想要追求進步的回憶,作為最高的存在的回憶,但他卻還是你的一條狗、還是你廉價的仰慕者、是俄狄浦斯效應的可悲受控者。”


    “我可以創造奇跡……我曾經這樣認為。”風雅針鋒相對,“而未來,也還存留著奇跡的可能性。”


    “你做不到的。”芙蕾女神在這樣的斬釘截鐵的回應後,自己反而出現了一絲猶疑,她搖了搖頭,“罷了,我無意質疑你的世界觀。不過,我無法再忍耐下去了。我可以容忍一無所知的純真之人占據他的名頭,我可以容忍你為了回到你的世界而做出努力,你的實驗,你的殘酷,你的思鄉之情讓你產生的扭曲,我都可以理解。但我不能容忍一個真的還擁有他的記憶的旁人再頂著這個名號活下去了!我不能容忍你因為這樣胡鬧的理由而玩弄另外一位神明至此——我們是來拯救我們自己的種族的,我們……不該這樣活著。你之所以把他弄來第五殿,是為了在實驗前,在凍曉死前,還給他一個人生吧?如今失敗了,那麽,就已經不需要了。”


    “……你的意思是?”風雅問道。


    “讓他死去。”芙蕾用手指著凍曉,“對你而言,他已經不必要了吧?對我而言,更是不希望我的戀人以這樣不堪的方式存在下去。所以,你殺了他。或者,我來做。至於你還想要做什麽,隻要把記憶、人格在中繼器裏重新設定為空白,你還可以隨意做你做的——我們也算是有這個權限——接下來再怎樣,也是隨你便。”


    風雅看著芙蕾,兩人的視線交匯了片刻後,風雅輕聲問:“為什麽?”


    “我隻是不想讓他再繼續痛苦下去。”芙蕾冷冰冰的道,“他已經死了,我也接受了這點,想必漫長的時間會讓我更理性的看待這些。如今他的靈魂的一部分被你這樣扭曲的喚醒,續存下去,對他自己而言,也隻是會麵對痛苦……”


    “等等。”


    凍曉突然走上前一步,打斷了芙蕾的話語。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位置。退下!”芙蕾像是看髒東西般的看著凍曉。她的眉頭緊皺,嘴唇甚至有些顫抖。


    “怎麽會沒有呢?在你的信仰中,如果我沒有搞錯:你的真神,愛我和愛你是同等的。”凍曉毫不示弱,“你曾經對我說過……‘沒有人逃脫命運,所以也沒有人讓主失望,在這一點上,無論你如何看待世界,都是不含錯誤的’,‘你存在在這裏,在思索,就是你存在的正當性’。我存在在這裏,恰恰也是你所推崇的命運的選擇。一切都是你的神所賜予的,我們都是神平等的創造出來的。我即使是一個卑微的存在,在你麵前,也同樣能夠有言語的地位。而你,即使是一個高貴的存在,對於你的真神來說,也隻是塵埃。……這就是你的信仰吧?”


    芙蕾似笑非笑的看著凍曉,嘴邊不住顫抖:“我——沒有對你說過。”


    “事實是,至少對著我的心髒說過。不過……抱歉,芙蕾女神,真的抱歉,我現在有那些記憶,但它們就像是別人的,我沒法感受到愛護你的那份心了,我也很清楚,這會讓你感到不適和尷尬。”凍曉看著芙蕾的雙眼,“可是,我得到了冰黎的記憶,我知道的隻有一點,冰黎在後悔,在最後的一刻,懷抱著絕望死去,他在後悔。而他後悔的對象不是你……你們的結合,其實你們自己也都很清楚,很可能會在一方死去時終結,不過是在絕境中彼此作伴安慰,冰黎沒有太對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他的確對不起一個人,那就是……風雅小姐。”


    芙蕾長長出了口氣:“為什麽?”


    “因為,冰黎最後發覺,風雅小姐和他自己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同伴。”


    芙蕾似是愣住片刻,然後用雙手抓住自己的胸口,彼此緊握,扭曲了衣料,她似是想要開口,但最終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搖了搖頭。她似乎並不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但她似乎又極其不願意被這樣陳述出來。


    凍曉也知道芙蕾女神的動搖,但他還是說了下去。


    “所以,假設冰黎從那次劫難中活了下來的話,他或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離開你,陪伴風雅小姐找到拯救她的世界——也是他自己的世界——的方法。雖然很殘酷,但是結論就是如此。他沒做到,隻是無能的死去,將責任和悲傷全都壓在別人身上,他在最後也在後悔這點。……我隻是,想要完成他的遺願。我隻是想要這樣。”


    芙蕾的肩膀縮緊,她的呼吸急促,但最終放鬆下來,眯著眼睛,牙齒上下咬著。


    “不過,您說的話,有一句我同意。我不是冰黎,也不再是過去的凍曉。我沒有意義繼續在第五殿待下去,做那個玷汙了冰黎名聲的特例神侍。”凍曉說著,將自己的佩劍抽出來,遞給了芙蕾,“所以,請您殺了這個‘社會角色’,請您殺了作為特例神侍的我……如果能讓您好受些……之後,您就當冰黎和凍曉都死了,我會一直呆在晨冰島,無事不會出來,不會見您,我隻要看到了風雅女神完成了她的願望,也讓冰黎神安心,我就會自己找個方式離去。”


    芙蕾看著冰黎,從劍鞘中抽出了劍,指向了凍曉。


    “我本來就想要殺了你。”芙蕾說著冰冷的話語,卻露出了笑容,“這也是命運麽?如此乖違的命運。神明究竟想要看到什麽呢?……嗬,不過我的確喜歡你說出這番話的神情,從中,我確實知道你不是冰黎。也罷。我成全你。……也許,這樣達到必然的那點,也是一種選擇。”


    她刺穿了凍曉的身體。


    不過,這也隻是凍曉許多身體中的一個。


    鮮血順著劍流下來,在地毯上點點滴滴的散開。凍曉如同布偶般軟綿綿的倒下,橢圓形的血跡擴散開來。


    接著,拿著那把染血的劍,她看向了風雅:“接下來,就是你咯?”


    風雅亦是抽出了武器:“怎麽,你是認真的要殺我?”


    “我一直都很認真。”芙蕾諷刺的道,“不過……命運的時鍾還沒有鳴響……甚至還早得很。這確實不是時候。但是,你得付出點代價,風雅。我不知道你要幹什麽,不過,顯然我對給你製造些麻煩,讓時鍾走向它應該的方位感興趣。”


    “……哦?”


    “我確實要殺了你,套用那位凍曉的話,我要殺了作為‘社會角色’的路風。你想要用第五殿做的事情,再等千年罷——反正,最後命運也會告訴你,這些都不會有什麽意義。”


    話音剛落,芙蕾就拿著那把劍衝了過來,強烈、甚至有些華而不實的劍鋒掃過風雅,並沒有真正傷到她,隻是讓地麵撕裂了巨大的開口,正殿的門被斜劈開,晃動的房屋、倒下的雕塑、不穩的燈具都讓人不安,遠處傳來了尖叫聲。


    不少神侍已經跑了過來查看情況。


    他們看到的是凍曉的屍體,正在對峙的路風殿主和芙蕾女神。這樣光怪陸離的情狀,讓他們都失去了前進的能力,隻是呆呆的站著,其中一位,更是直接昏迷過去。


    風雅在心內歎息。他們最大的共識之一就是,無論何時都要在人前維護神的尊嚴。


    路風不能戰勝芙蕾女神,路風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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