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催動戰馬向大興城東南角的曲江池而去,此時大興城還不叫長安,更多是稱之為西京或者京城,今天是正月初八,天寒地凍、白雪皚皚,大興城內外儼然是一片冰雪世界。


    張須陀騎馬緩緩而行,至始至終,一言不發,元慶意氣風發地坐在他前麵,他對騎馬興致盎然,他前世也不會騎馬,他一直夢想自己能騎上戰馬,手執長戟,威風凜凜大喝,“來將通名!”他也能躋身隋末十六條好漢。


    今天他第一次騎在神駿戰馬上,他的生命將從此拉開新的篇章,就不知張須陀會怎樣給他築基,給他服用丹藥還是教他打坐練氣?他心中充滿向往。


    張須陀之所以騎馬緩行,主要是想了解元慶的身體情況,同時考慮如何教授此子,元慶就坐在他前麵,他能體會到元慶的筋骨,他在他感覺元慶的臂膀很有力,似乎練過武功。


    “你跟誰學過武功?”張須陀冷冷問。


    “徒兒是自學,從三歲半開始,天天用刀砍樹,一天五百下。”


    “是誰教你的方法?”張須陀的臉上稍微緩和一點。


    “徒兒是偷聽楊府中的武師所言,沒有人教。”


    元慶沒有說實話,他不想告訴張須陀,他學過張氏刀法,事實上他也沒有學到築基之術,並不影響他以後練武。


    其實這也是張須陀所擔心,學武的第一步是極為重要,如果元慶已經被別人築基,那不管他以後怎麽教,元慶都無法再練成他的武藝,這就像一張紙,白紙才能讓他作畫,若被別人先塗鴉,那元慶這棵好苗子就毀了。


    張須陀倒不是擔心元慶再拜別的師傅,而是擔心無法再替元慶築基,一顆心微微放下,便不再說話。


    一刻鍾後,他們來的曲江池畔,曲江池已被冰雪覆蓋,冰凝如鏡。有不少遊人在湖麵上滑冰,張須陀來到一條人跡罕至的小河旁,將馬匹拴好,他蹲在元慶麵前,按住他肩膀,凝視著他的眼睛沉聲問:“我最後再問你一遍,跟我學藝,你真不後悔嗎?”


    元慶也極為嚴肅道:“徒兒絕不後悔!”


    “好!我們從現在開始。”


    張須陀抽出他的佩刀,這是他祖傳之刀,叫七星冷月刀,鋒利無比,他輕輕一縱身,竟跳到兩丈外的小河冰麵上,運勁於手臂,‘嚓!’一聲,佩刀切入一尺厚的冰層中,隨即將冰哢哢切開,他竟像切豆腐一般,瞬間切下一塊直徑一丈的圓形冰蓋。


    冰蓋重達數百斤,他雙臂較力,竟將冰蓋高高舉起,拋到岸上,河麵上出現一個一丈寬的冰窟窿。


    元慶既驚歎於張須陀的神力,可又望著冰窟窿發怵,他有點明白張須陀的意思,難道這就是他的築基嗎?


    張須陀刀一指冰窟窿,冷冷道:“跳下去!”


    元慶慢慢走到河邊,有點發呆地望著白氣騰騰的冰窟窿,自己才五歲,這個要出人命,會影響他的發育,電視上講過,小孩不宜冬泳。


    “讓我...先脫去衣服。”


    不等他說完,他兩腳便懸空而起,張須陀像拎小雞一樣將他拎在空中,大步走上冰麵,將他狠狠向冰窟窿中扔去。


    ‘咚!’的一聲,元慶墜入冰河,他隻覺得無數根針向他渾身刺來,體內細胞猛地收縮,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痛苦得讓他無法忍受,他竟尖利地慘叫起來。


    他不顧一切地要爬上岸,可剛爬到一半便被張須陀一腳踢下去,水中的寒冷,讓他血都要凝固,他覺得自己要死了,那種對死亡的恐懼使他竟忍不住向張須陀哀求,“求求讓我上岸吧!我實在受不了,求求師傅.....”


    他話沒有說完,便被張須陀一巴掌抽在臉上,他惡狠狠喝道:“給老子閉嘴!”


    元慶被打眼冒金星,他心中恨極,破口大罵:“張賊,老子有一天要砍你腦袋......老子不會放過你!”


    張須陀竟嘿嘿笑了起來,“罵得好!再罵,把老子的祖宗十八代也一起罵!”


    “張賊,老子操你祖宗十八代!”


    ........


    張須陀坐在一棵樹下,拔一根枯草在嘴裏嚼,斜睨著元慶,此時他已經不管,元慶可以爬上岸,但這小子卻犯了倔脾氣,不肯再求他,死硬不肯上岸,張須陀也不拉他,看他能倔到幾時?


    小半個時辰後,張須陀敲開剛剛結凍的冰麵,把已經凍得渾身青紫的元慶拖上岸,他其實隻是在試驗元慶的勇烈,見這小子是個硬骨頭,心中倒也喜歡。


    他從馬袋中摸出一壺酒,又取出兩粒朱紅色的丹藥,如核桃大,將一丸搓碎放入酒壺中,晃動片刻,丹藥便很快融化在酒中,張須陀又撬開元慶的嘴,將另一丸丹藥給他灌下去,迅速將元慶的衣服剝掉,將酒噴在他身上揉搓,反複揉搓了近一刻鍾,元慶的膚色又慢慢恢複紅潤,他也終於醒過來。


    他醒來第一句話便道:“老子的小雞雞都凍沒了!”


    張須陀冰冷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一把將他拎起來,“藥給你吃過了,現在給我跑步,跑十八裏!”


    “那我衣服呢?”


    “不用穿衣服,沒有女人會對你有意思!”


    張須陀翻身上馬,用刀脊在他後背一敲,“給老子跑,你罵老子祖宗十八代,就給老子跑十八裏,跑!”


    元慶光著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跑起來,隻覺體內有股熱力在向外迸發,使他渾身滾燙,絲毫不感到寒冷,


    張須陀則騎馬跟在後麵,元慶稍有懈怠,他便用刀脊狠狠在他後背一擊。


    很多在曲江池上滑冰的遊人都看到了一幅令人心驚膽戰的景象,一個渾身精赤的孩子在池畔拚命奔跑,而在他身後,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騎馬跟在後麵,不時用刀背狠狠向孩子稚嫩的後背敲去,凶狠無比,令人慘不忍睹。


    有人想上去製止,可那個大漢太凶狠,讓他們止步不前,心中對那可憐的孩子充滿了同情。


    .......


    直到黃昏時分,渾身已經筋疲力盡的元慶幾乎是爬回小院,他的衣服已經自然風幹,一直提心吊膽的沈秋娘見元慶終於回來,她心中大喜,連忙迎上來,“太好了,你終於回來!”


    她扶住元慶,見他整個人都快變形,不由一驚,“元慶,你怎麽了?”


    元慶從懷裏摸出一包藥,遞給她,有氣無力道:“晚上讓我在藥水中泡兩個時辰。”


    沈秋娘接過藥包打開,見裏麵是一種黑色的油膏,又聞了聞,氣味芬芳,便奇怪地問道:“這是什麽?”


    “我不知道,我要被那渾蛋折磨死了。”


    這時,妞妞從房間跑了出來,手中拿一把竹劍,興奮跳道:“元慶哥哥,我也練武了,我們來比試吧!”


    元慶有氣無力地苦笑一聲,“我們來比試吃飯,看誰吃得多。”


    元慶一口氣吃下三大碗飯,頓時有了精神,他才忽然明白,自己其實一半餓的。


    吃完飯,沈秋娘燒了一大桶熱水,又準備兩隻浴桶,將元慶的藥膏融化到水中,她又給妞妞也用一種藥膏浸泡身體,是適合女孩兒使用。


    藥水浸泡身體是築基的一種基本手段,幾乎所有的練武者都要經曆,區別隻是用藥不同,而且要配合丹藥內服,本來沈秋娘要到三月妞妞五歲時才開始給她築基,但既然元慶已經開始,她便提前了。


    “嬸娘,你幹嘛不告訴我,你也會武?”


    房間裏水汽騰騰,元慶和妞妞各泡在一個浴桶中,元慶隻露出一個小腦袋,懶洋洋埋怨道:“早知道嬸娘會武,我就不拜那個惡魔為師了,他太變態,今天居然讓我兩次呆在冰窟窿中,我簡直要死掉。”


    沈秋娘在他小腦袋上敲了一下,教訓他,“第一、嬸娘的武功男孩不能學;第二、你不準罵你師傅是惡魔;第三、不準你給任何人講,嬸娘會武功,記住了嗎?”


    “我記住了!”


    元慶又好奇地問:“嬸娘,既然你會武功,幹嘛還要呆在楊府?”


    沈秋娘輕輕歎口氣,摸了摸他小腦瓜,“說了你也不懂。”


    元慶心念一轉,忽然問:“嬸娘,你是為了報仇吧!”


    沈秋娘渾身一顫,吃驚地盯著元慶。“誰告訴你的?”


    “我自己猜的,沒人告訴我!”


    元慶見她表情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心中一驚,急問:“嬸娘,你不是想殺我祖父吧?”


    沈秋娘搖搖頭笑道:“傻孩子,別胡思亂想,嬸娘的仇人不是你祖父。”


    她凝視著元慶,滿臉嚴肅道:“元慶,可千萬別出去亂說,否則嬸娘和妞妞就活不成,你記住嬸娘的話,千萬別出去說。”


    元慶默默點頭,“嬸娘,我明白,你放心吧!你的仇人,也就是我仇人,我以後一定會幫嬸娘報仇!”


    沈秋娘心中一陣感動,她疼愛地撫摸元慶紅通通的小臉,誰說自己沒有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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