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穆琦過慈暉堂請安的時候,麵色如常,對著老太太亦是格外恭敬,昨日的事情,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這便是身為庶女的悲哀了。


    老太太說了幾句,就有丫鬟進來說是藥熬好了,伺候著老太太喝。可巧幾日前毓妃娘娘賞下了幾盒脂粉和胭脂膏,老太太就叫小丫鬟拿去了廂房,叫幾位姑娘去廂房挑選。


    眾人謝過,這才福了福身子,從屋裏退了出來。


    因著昨日的事情,穆琦對穆瀾這個姐姐心裏自然有了嫌隙,言語間雖未表現出來,可相處的時候到底給人的感覺怪怪的。


    穆怡並不知其中的緣故,開口道:“四妹妹這是怎麽了,可是和三妹妹吵嘴了?”


    穆怡雖也是庶出,可到底長她們一兩歲,所以見著二人有些不對,就問了出來。


    自家姊妹,有什麽誤會早些說開才好,免得藏在心裏日子長了真的傷了彼此的情分。


    穆怡的話音剛落,就被坐在一旁的穆鳶不著痕跡拉了拉袖子。


    一時間,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起來,誰也沒興致看匣子裏放著的那些胭脂水粉。


    “之前是我考慮不周,今個兒特意給妹妹陪個不是。”穆瀾看了穆琦一眼,在眾人的目光下,站起身來,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賠罪。


    誰都沒想到穆瀾竟會如此行事,穆琦也一時愣了愣,不等她開口,外頭就有一個身著桃粉色衣裙的丫鬟進來,手裏端著一個紅漆托盤。


    “如今天熱,老太太一早就叫小廚房的人做了冰鎮的梅子湯,姑娘們喝上一碗解解熱吧。”那丫鬟福了福身子,將幾碗梅子湯放在桌上,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了下去。


    見著那丫鬟離開,穆怡才看了對麵的穆琦一眼,道:“三妹妹便是說錯什麽話,如今也給妹妹賠不是了,妹妹就快別生氣了。”


    聽著穆怡的話,穆琦看了一眼站在那裏的穆瀾,從桌上拿了一盒胭脂,微微扯出一絲笑意來:“方才聞著這胭脂是拿玫瑰花瓣做的,我記著姐姐喜歡這個味道,不知對不對?”說著,就將那盒胭脂遞到穆瀾手中。


    如此,就算是彼此和好了。


    穆瀾臉色微微一變,接過那胭脂也露出幾分笑意來,可在場的人誰都能感覺到,兩人之間到底是生了嫌隙。


    穆琦隻呆了一會兒,選了一盒茉莉花香膏,就說是有事,先告辭離開了。


    屋子裏隻留下穆怡、穆瀾和穆鳶三個人。


    看著穆琦的背影,穆怡輕輕歎了口氣,眼睛裏帶著幾分不解,看了穆鳶一眼,想問她昨個兒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穆鳶自然有些不好開口,才搖了搖頭,就聽一旁的穆瀾輕聲道:“這事情原本我也有些不對。”


    說著,就將大長公主壽筵和昨日聽到兩個丫鬟嚼舌根的事情說了出來。


    穆怡聽了,這才明白過來,隻開口道:“咱們當晚輩的哪裏能有自己的主意,再說,祖母年紀大了,一時想岔了也是有的。再者,祖母叫三妹妹去也是為了穆府的名聲,怕四妹妹沒得了教訓,做出什麽不妥當的事情來。”


    穆瀾聽了,點了點頭,將話題轉移開來,又挑起胭脂水粉來,隻是有了這段插曲,幾個人到底少了幾分興致。


    才閑聊了一會兒,就聽著院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幾人俱是轉過頭來,朝門口看去。


    “你去看看,是出什麽事了,祖母年紀大了,最怕吵鬧,下頭的奴才怎麽這麽沒規矩?”穆瀾看了站在一旁的小丫鬟一眼,吩咐道。


    穆瀾一個月裏總在慈暉堂住上幾日,再加上幾個孫女兒裏老太太最偏疼她,所以慈暉堂上上下下都將她當成主子的。穆瀾才吩咐了一句,那丫鬟就應了一聲出去看了。


    隻一會兒功夫那丫鬟就從外頭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異樣,站在那裏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什麽事情。”穆瀾看了她一眼,出聲問道。


    那丫鬟遲疑了一下,才回道:“回姑娘的話,是......是大姑娘回來了。”


    那丫鬟的話音剛落,穆鳶她們幾個全都詫異起來,若是大姐姐回來了,怎麽會在老太太門前吵吵鬧鬧。


    聽著大姐姐回來,穆鳶她們便出了屋子。


    才剛走出去,就見著穆瑛在老太太門前不管不顧要進去,還有一直拉著她李崔嬤嬤。


    “姑娘有話和太太說就行了,何苦叫老太太不痛快。”


    穆瑛眼中帶淚,臉頰紅腫,上頭有清晰的指印,嘴角也滲出幾分血跡來。


    眾人見著她這樣,當即就愣在了那裏,哪裏還想不到她多半是和大姐夫吵架了,才回了娘家。


    可即便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好在老太太這個當長輩的這裏鬧騰,不僅是穆鳶,穆瀾和穆怡心中也覺著好生古怪。


    不等她們開口勸著,秦嬤嬤就從老太太屋裏出來,斥道:“怎麽回事,吵吵鬧鬧也沒個規矩。”


    見著是大姑娘穆瑛,秦嬤嬤眼中生出幾分詫異來,視線落在了站在那裏的兩個丫鬟身上。


    那兩個丫鬟忙開口辯解道:“方才老太太吃了藥歇下了,嬤嬤也吩咐在老太太睡醒前誰都不能進去。奴婢將這話和大姑娘說了,可大姑娘卻是一味地要見老太太。”


    那丫鬟說著,眼中也露出幾分委屈來。


    秦嬤嬤聽了這話,才又看了大姑娘穆瑛一眼,見著穆瑛這般狼狽,隻恭敬地道:“老太太吃了藥才剛歇下,姑娘便是有什麽事情,也等會兒再過來吧。姑娘身為晚輩,可不好在自個兒的祖母屋前鬧騰。”


    秦嬤嬤說著,又看了站在穆瑛身後的李嬤嬤一眼,道:“還不快扶大姑娘到大太太那裏去。”


    穆瑛在這裏鬧騰著,早有小丫鬟聽見了一路去了長房,將此事回稟了大太太魏氏。


    魏氏一路趕過來,進了慈暉堂,正巧聽著秦嬤嬤叫穆瑛回長房去。


    “瑛兒!”魏氏快步過來,走到穆瑛跟前,見著自家閨女這樣狼狽的樣子,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我的兒,這是怎麽回事?你和姑爺吵架了,他和你動手了?”穆瑛這樣子著實叫人覺著可憐,魏氏心裏湧起一股怒氣,說出口的話便帶了幾分惱怒。


    魏氏不問還好,這麽一問,穆瑛眼淚掉的更厲害了,眼中帶著幾分屈辱,也不說話,隻一味流淚。


    外頭的吵鬧聲到底還是驚動了老太太,很快,便有丫鬟掀起簾子出來:“老太太問,外頭是出什麽事了?“


    那丫鬟才剛開口,穆瑛就不管不顧朝老太太屋裏走了進去,連魏氏和李嬤嬤都沒能拉住她。


    穆瑛一進來,就到了內室,跪在老太太麵前,求老太太做主,要和那永安伯府的二公子章遠和離。


    魏氏和幾位姑娘跟著走了進來,可巧聽見穆瑛要和離的話,當即就瞪大了眼睛,愣在了那裏。


    穆鳶她們,也是不敢置信,才成親幾個月,怎麽就鬧到要和離的地步了。


    如今禮教森嚴,女子地位本就不如男子,除非貴為縣主或是郡主之尊,才有可能和離。尋常的女子,哪有什麽可能輕易和離了,那生生是打了夫家的臉麵。


    丫鬟扶著老太太坐起身來,聽著穆瑛這話,老太太自然沒什麽好臉色,隻看了她一眼,道:“和離?你當成親是兒戲,你一個出嫁的新婦,如何能和離?”


    “再說,這婚事是皇後娘娘賜婚,換句話說,這樁婚事不想要,除非你死了。可即便是死了,你也得葬在章家。”


    老太太這話說的格外的重,穆瑛的身子顫了顫,臉色愈發蒼白起來。


    李嬤嬤也跪在那裏,見著自家姑娘想要開口,卻是屈辱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想著這幾個月姑娘受的屈辱,終於是下了決心,幾步爬到老太太跟前,重重磕了個頭,道:“求老太太替我家姑娘做主,姑娘若是不和離,怕是活不了幾年了。”


    她隻一個奴才,雖說之前是在魏氏跟前伺候,如今作為陪房隨穆瑛去了永安伯府,有幾分體麵,可這樣的話,哪裏是她一個奴才能說的,分明是在詛咒自家姑娘短命。


    她的話音剛落,屋子裏的眾人全都變了臉色,老太太更是氣的嗬斥道:“糊塗東西,你是巴不得你家姑娘早早去死!”


    隻有魏氏,聽了李嬤嬤這話,衝到李嬤嬤跟前,語無倫次道:“瑛兒到底是出什麽事了,那永安伯府的人可是欺負了瑛兒?”


    當母親的,總是一心替兒女想著,聽著李嬤嬤的話,魏氏最先不是開口訓斥,而是想著自家閨女定是在永安伯府受盡了委屈,不然,李嬤嬤哪裏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嬤嬤眼裏噙著淚水,遲疑了一下,才開口道:“太太,那章遠好男色,喜歡小倌,在□□上卻也是男女不忌,昨個兒從男風館裏回來,姑娘隻念叨了幾句,他就.......”


    李嬤嬤顫抖著嘴唇沒再說下去,可其中的意思在場的哪個能不明白。


    魏氏立時就臉色大變,將穆瑛摟在懷中痛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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