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翊此話一出,立刻在席間引起了一陣騷動,眾人紛紛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起來。


    在會稽一境,海鹽和鐵礦是官家最主要的兩項產業,然而鐵礦開采後可用以打造大量軍械,孫翊自然不可能放手,但海鹽卻不與軍事掛鉤,沿海一帶的鹽場產出頗豐,既能對這些大族形成足夠的吸引力,也不至於對孫氏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三日後,我會下令將會稽郡內的所有鹽場張榜公示,隻要符合條件,都可以無償獲得鹽場的經營權,每年隻需向官家上繳三成的鹽稅即可。”


    席間又是一陣騷動,所有人的眼中都閃動著雪亮的光芒:三成鹽稅看起來或許有一點高,但誰都清楚,有著鹽場如此巨大的利潤做保障,不要說三成,就算是五成也是有暴利可圖的了。


    “不知孫揚州所說的條件指的是什麽?”


    山陰張家的族長張疇開口問道,在座的所有人中他年紀最大,不管是閱曆還是城府也都是最深的,自然明白天上不可能無緣無故掉餡餅的道理,所謂無償,不過是說得好聽罷了。


    眾人聞言,眼中灼熱的目光也都消退了幾分,紛紛朝孫翊看來。


    孫翊正襟危坐,不緊不慢的說道:“官府放開鹽場之後,相信各家大族往後互相競爭,利益糾紛難免會越來越多,為避免因此而產生械鬥,影響會稽穩定,所有經營鹽場的大族都必須遣散私兵,家奴數量也不得超過百人!”


    此話一出,猶如一盆涼水從頭澆下,頓時讓眾人眼中的灼熱消散殆盡,所有人都開始麵麵相覷起來:在場的大族,幾乎每家都擁有為數不少的私兵,家奴數量少則數百,多則上千,若是照孫翊的說法,那就沒有一家是符合條件的了!然而孫翊既然專門將他們請到這裏來說這件事,原因也就很明顯了,放開鹽場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便是要削弱他們這些大族的實力!


    鹽場的利潤固然可觀,但如果是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就必須好好掂量掂量了。


    孫翊見眾人都麵麵相覷,大有退縮之意,笑道:“當然了,一切都取決於自願,若是諸位當中有人對鹽場不感興趣,翊也不勉強,剩下的鹽場依舊由官家經營。諸位可以好好考慮考慮,若是有意向,三日後前往放榜處上報即可。”


    說著,他再次端起酒杯,高聲道:“來!今後孫氏治理會稽,還需多多仰仗諸位,翊在此敬諸位一杯!”


    眾人聞言,紛紛舉杯,齊聲道:“謝孫揚州!”


    接下來,孫翊隻顧宴飲,對公事隻字未提,眾人見狀,也都漸漸將方才的尷尬拋到了腦後,不多時,席間已是杯盤狼藉。


    “孫揚州適才說,今日召集我等前來,有兩件事情,卻不知這第二件是為何事?”


    此時,張疇臉色微紅,神色卻依舊十分清醒,恭恭敬敬的朝孫翊拱手問道。


    其餘的眾人,大都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此時紛紛抬起有些朦朧的醉眼朝孫翊看來。


    孫翊拍了拍腦門,搖頭笑道:“若不是老先生提醒,翊險些忘了!”


    說著,他回過頭朝身後侍立的徐舟問道:“準備好了嗎?”


    徐舟鏗然拱手:“稟主公,都準備好了。”


    孫翊臉上的笑意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冰冷和肅殺,回頭對眾人道。


    “諸位,今日這第二件事情,是想要諸位替孫翊做個見證!”


    見眾人都有些茫然,孫翊站起身來,一麵朝堂外走去,一麵招了招手,冷聲道:“諸位請隨翊來。”


    眾人微微遲疑了一下,紛紛離席,跟在孫翊的身後朝外麵走去,不多時,便來到了一處寬闊的院子。


    孫翊停住了腳步,此時,在他身後,各家族長的目光早已經被映入眼簾的景象吸引住了。


    院子裏,已經聚齊了徐庶、黃忠、甘寧、太史慈、丁奉、祖茂等一眾文武官員,院子中央,擺著一方桌案,桌案上放著孫策的靈牌,兩旁不遠處立著兩根丈許高的木樁,兩根木樁上,分別綁著一人,雖然二人都衣衫襤褸,披頭散發,但在場的族長們還是第一時間便將他們認了出來,這二人正是孫家族長孫賀和彭家族長彭遠。


    孫、彭兩家在會稽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族,兩年前,正是這兩家聯合王朗和嚴白虎設計伏擊孫策,導致他重傷身死,如今孫翊入主會稽,拿他們開刀是必然的,但眾人卻都沒有料到,孫翊會讓他們親眼來見證這一幕。


    “這二人,想必諸位都認識。”孫翊冷冷的盯著柱子上的那兩個身影,切齒道:“當年他們設下毒計,害了先兄,數日前,又妄圖以私兵抵抗我大軍!翊早有重誓,有朝一日必當手刃此二賊為先兄雪恨,今日,便請諸位在此做個見證!”


    孫翊神情肅穆,帶領著一眾文武上前參拜了靈位,每人上香三支。


    禮畢,孫翊的眼中霎時閃過一絲寒芒,冷聲道:“祭靈!”


    徐舟鏗然應喏,跨步上前,將一柄鋒利的尖刀遞到了孫翊手中。


    來到這個時代後,孫翊還從來沒有親手殺過人,然而此時將尖刀握在手中,他的心中卻沒有一絲的緊張和猶豫,隻是一步一步的朝離他最近的孫賀走去。


    就是這個人,是他殺了大哥!


    孫翊的眼中跳動著仇恨的火花,一麵走,一麵在心裏不住的默念著,握著尖刀的手又攥緊了幾分。


    在他身後,所有的族長都屏氣凝神的望著那個一步步朝孫賀走去的身影,有些膽小的此時早已經臉色發白,眼中透出了幾分怯意。


    “孫揚州!饒命啊,饒命啊!隻要孫揚州肯饒小人一命,小人願將所有家資奉上,隻做一平民便可……”


    “對對對,隻求孫揚州饒我二人一命,我二人必做牛做馬報答孫揚州不殺之恩……”


    眼見死到臨頭,孫賀和彭遠的眼中都透出了無盡的恐懼,開始哀聲討饒起來。


    在這之前,孫翊曾經想過無數種殘忍的死法來對付這兩個人,從淩遲、車裂到抽腸、腰斬,每一種死法都讓他覺得不足以泄盡胸中的憤恨,然而此時,看到他們滿臉悲戚的告饒,孫翊的心裏卻微微一抖,腳步也隨之一滯,低頭沉吟著。


    孫賀和彭遠見狀,霎時大喜過望,然而還沒來得及笑出來,孫翊已經再次猛然抬頭,目光也恢複了之前的冰冷。


    “殺兄之仇,不共戴天!不過,我會給你們個痛快!”


    說完,孫翊搶步上前,手中尖刀高高揚起,精準無誤的刺進了孫賀的心窩!


    殷紅的鮮血瞬間濡濕了孫賀的衣衫,孫賀驚恐的瞪大了雙眼,但眼中的光芒很快暗淡下去,身體劇烈的顫抖了兩下,最終頭一垂,氣絕身亡!


    孫翊緩緩抽出染血的尖刀,又來到已經麵色慘白、瑟瑟發抖的彭遠麵前。


    “孫揚州,我……”


    彭遠剛剛顫聲開口,孫翊眼中寒芒暴漲,猛然手起,尖刀橫掠而過,一道血線出現在彭遠的脖子上,迅速蔓延出一片駭人的殷紅!


    彭遠的眼神頓時變得一片呆滯,喉嚨裏咕嘟咕嘟悶響了幾聲,隨即一歪頭,一命嗚呼。


    殷紅的血水在地麵上迅速蔓延擴散,很快便在孫翊的腳下匯成了一個血泊,他又抬頭看了看那兩具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軀殼,聞著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心中忽然湧起一陣惡寒,胸腔裏也是一陣翻騰,幾欲嘔吐。


    孫翊強行壓製住了心中的不適,在眾人的注視下,緩步走到孫策的靈位前,撲地跪倒,重重的將頭磕到地上,淚水順著臉頰洶湧而下。


    “大哥,弟弟終於給你報仇了!”


    .............................


    當夜,張疇的府上。


    “舅舅,今日孫翊所提讓各家經營鹽場之事,你覺得如何?”


    李家的族長李和恭恭敬敬的問道,他是張疇的外甥,也是今日赴宴的族長中最年輕的一個,和其他人一樣,他也對經營鹽場躍躍欲試,但對孫翊提出的條件卻有不小的顧慮。


    張疇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撫了撫頷下胡須,凝聲道:“鹽場利潤豐厚,既然他肯放手,我們為何不做?”


    “可是,要接手鹽場就必須答應他的條件啊。我們李家可是有四百多私兵,怎麽能說遣散就遣散了?舅舅府上的私兵更多,莫非為了個鹽場也舍得?”


    張疇冷笑了一聲,說道:“舍得又如何,不舍得又如何?莫非你還沒有看清現在的形勢麽?經過孫、彭兩家的事情,現在對孫翊來說,削弱各大族的實力是勢在必行,放手海鹽,不過是給各大族一個台階下而已。”


    李和道:“舅舅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不答應,孫翊也會強行削弱大族實力?”


    張疇點點頭道:“或者強行削弱,或者再以其他名義下手,總之這件事他是非做不可的。你今日也看到了,他殺孫賀、彭遠時特意提到這二人以私兵阻擋大軍,為的就是殺雞儆猴,震懾我等。眼下孫氏入主江東已成定局,我們又何苦再自討苦吃呢?”


    李和聞言,似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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