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陷壽春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舒縣。


    對於這一次的戰果,孫翊還是相當滿意的——雖然在他的預期中,壽春城內囤積的糧食應該在百萬石以上,而實際的數字還不到預期的一半,但即便如此,這批糧草也已經足夠支持兩萬大軍一年左右的消耗了!而那幾百匹西涼戰馬則更是一個巨大的驚喜,如此一來,湊上江東現有的少量戰馬,便可以在與遼東進行通商之前,初步裝備出一支小規模的騎兵!


    作為揚州的北大門,九江郡地勢平坦,易攻難守,有了一定數量的騎兵之後,麵對來自北方的威脅,江東也就多了幾分底氣。


    孫翊繼位以來,江東戰事不斷,多有征伐,但卻一直無暇對麾下文武進行封賞,如今揚州初定,在周瑜、張昭等人的建議下,一眾文武追述前功,各有升賞,眾皆大悅。


    然而孫翊此時卻不敢有絲毫的鬆懈,因為根據壽春那邊送來的情報,呂布的大軍已經從徐州返回,現在就駐紮在淮河北岸,與壽春隔淮水遙遙相望。


    除此之外,馮則派出的斥候還在淮河以北發現了大隊曹軍的蹤跡,其中甚至還有數千騎兵!


    雖然壽春城裏有馮則所部的四千精銳,又有充足的糧草軍械,但孫翊還是不敢完全放心,畢竟呂布在這裏足足經營了兩年之久,萬一他和袁術一樣,也留下了諸如密道之類的後手,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另一方麵,他也不得不警惕呂布和曹軍聯手的可能性,雖然雙方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但在各自的利益麵前,難保不會發生戲劇性的轉折!


    為了謹慎起見,孫翊一麵命令馮則和陸遜警惕防備北岸的兩方人馬,一麵決定向壽春增兵,調集黃忠、黃蓋兩部共六千人馬馳援壽春。同時,他又將丁奉所部兩千人馬調往合肥,以保證新城郡的安全。


    就在此時,陳宮忽然來到了舒縣。


    孫翊聞報,大感意外,親自在書房接見了這位呂布帳下的首席謀士。


    和上次見麵時相比,此時的陳宮鬢間已經多了幾絲白發,一雙明亮的眸子也略帶幾分疲憊,看得出來,跟著那位名滿天下的飛將軍,他其實並不省心。


    兩人分賓主落座,一陣寒暄之後,陳宮直截了當的表明了來意。


    呂布希望和江東講和,討回被江東軍俘虜的家眷,作為回報,他願意率軍駐紮淮水以北的三個縣,為孫翊抵擋來自北方的壓力,隻需要孫翊提供一定的糧草支持。


    “先生以為,我應該答應麽?”


    孫翊聽陳宮說完,淡淡一笑,呷了一口清茶,慢條斯理的問道。


    “當然。”


    陳宮直視著孫翊的眼睛,不卑不亢的應道。


    “那翊倒是想聽聽先生的高見。”


    孫翊挑了挑眉,瞟了陳宮一眼,將茶盞小心翼翼的放回到案幾上。


    陳宮拱手道:“將軍年少有為,乃是當世英傑,對於天下大勢應該算是洞若觀火,想必不會看不出,一旦袁曹之爭結束,無論誰勝誰負,下一步都必將揮戈南向!將軍雖坐擁一州,帶甲十萬,但論實力,屆時恐怕依舊無法與中原爭鋒,所以在宮看來,此時唯有全力西進,拿下荊州,全據長江,將來方能有一戰之力!”


    孫翊點了點頭:“先生之言,深合我心。”


    陳宮又接著說道:“荊州劉景升乃八駿之一,劉玄德有梟雄之姿,皆非等閑之輩,如今聯合一處,將軍要想謀取荊州,沒有數年時間,恐怕難以如願,若是此時再集重兵於淮南,則更加難以專注於荊州一線,倘若無法在北軍南下之前拿下荊州,如之奈何?”


    孫翊聞言心中暗笑,他看得出來,陳宮這話是特意強調了二劉的強大以及荊州對於孫氏的重要性,卻選擇性的忽略了兩個同樣極其重要的問題。


    其一,是淮南之於江東勢力的重要性,其實並不低於荊州。


    淮南一境,地勢平坦、沃野千裏,若是悉心經營,足可養活數萬精兵。此地位於揚州最北端,直接毗鄰徐州和豫州,可以威脅中原腹地,隻要牢牢將這一帶控製在手,北方勢力便無法專心南下荊州。換句話說,隻要孫氏控製了淮南,便可以做到以守代攻,憑借此地特殊的地理位置牽製大量的北方戰力,取得戰略上的主動。


    其二,便是刻意忽略了荊州內部的矛盾,誇大取荊州的難度。


    劉表和劉備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一點孫翊心裏很清楚,但也正是這一點,決定了這兩個人絕對不可能百分百的對彼此放心,在進行合作的同時,必定會相互提防,無法做到同心同德。隻要利用好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孫翊很有信心在北方勢力南下之前將他們各個擊破。如果說在奪取九江之前,他隻有七成把握的話,如今至少也有了九成!


    “這一點就不勞溫侯和先生費心了,翊自有決斷。”


    孫翊麵色平靜的淺笑道,在他看來,陳宮對這兩點應該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也並沒有打算再費口舌來一一說明。


    陳宮臉色微變,凝聲道:“那將軍的意思是?”


    孫翊拱了拱手,淡淡道:“翊雖然孤陋寡聞,但對溫侯的生平也略有所知。溫侯最早乃是並州刺史丁建陽麾下得力幹將,後來被李肅三寸不爛之舌說動,殺丁建陽投奔董卓;再後來,司徒王子師又巧施連環計,溫侯為一女子手刃董卓;不久後,先生等人趁曹操征討徐州之際,迎溫侯入主兗州,失利之後走投無路,輾轉歸於袁術麾下,而袁術最終是怎樣一個結果,想來也無需多言了。翊雖然見識淺短,卻也知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的道理,先生若是站在翊的位置上想一想,應該也不會鋌而走險吧?”


    孫翊很清楚,呂布是一頭隨時可能暴起傷人的猛虎,與他合作雖然的確可以有效的抵擋北方勢力,但也伴隨著極其巨大的風險,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被反咬一口,成為袁術第二。再考慮到淮南一帶在戰略上的重要性,孫翊無論如何也不能允許在這裏存在著他方勢力!


    而陳宮既然來到了舒縣,便說明呂布十有八九已經沒有了後手,此時迫不得已才會向江東求和,所以孫翊也不再擔心壽春的安危——有馮則的四千之眾在,即便是呂布惱羞成怒,與曹軍聯合,也未必就能撼動這座堅城!更何況,要不了多久,還會有六千大軍的增援趕到,完全可以保證萬無一失!


    陳宮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凝視著孫翊,沉聲道:“所以,將軍是不肯答應求和了?”


    孫翊也直視著陳宮,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陳宮的臉色陡然一沉,冷聲道:“將軍莫非真的以為,我們已經是進退維穀,迫不得已才來求和的嗎?”


    孫翊嘴角微微揚起,麵色平靜的朝他拱了拱手:“敢請先生賜教!”


    陳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寒芒,一字一句道:“將軍可還記得,當年溫侯與將軍圍攻壽春之時,在下曾經獻上一計?”


    孫翊聞言,立刻明白了陳宮的意思,眼中冷芒一閃而逝。


    “先生這是在威脅我麽?”


    “不敢不敢。”


    陳宮一麵朝孫翊拱手,一麵不動聲色的觀察者對方的表情,然而讓他感到失望的是,孫翊的臉上卻並沒有出現一絲慌亂。


    “先生以為,溫侯會同意這個計劃麽?”


    “兩年前,若不是將軍提出奇謀,溫侯早已經付諸實施了。”


    “此一時,彼一時!兩年前的壽春城裏是袁公路,可如今的壽春城裏,可是溫侯的家眷。想要施行此計,恐怕隻是先生的一廂情願吧?”


    孫翊說著斜睨了陳宮一眼,雖然隻是一瞬中的一瞬,他卻敏銳的捕捉到,陳宮的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目光中也閃過了一絲迷離。


    孫翊在心裏長長舒了一口氣,看來果然如他所料,呂布在家眷的問題上和陳宮有著極大的分歧,隻要自己把呂布的家眷握在手中,這隻猛虎就不敢亂來!


    可即便是這樣,孫翊依舊不敢放鬆對呂布的警惕,當年袁術也以為將吳氏等人控製起來就可以挾製孫氏,結果還不是讓自己鑽了空子?


    陳宮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沉聲道:“溫侯雖然重視家眷,卻也是個血性之人,將軍若是絲毫不肯退讓,就不怕一發不可收拾,落得個魚死網破的結果麽?”


    “先生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孫翊端起茶來淺呷了一口,淡淡笑道:“現在的局勢應該已經很明朗了,不瞞先生說,如今我有一萬精兵正在開赴淮南,即使魚死了,這網也絕對破不了!”


    陳宮聞言,不由神情一黯。


    江東目前的實力,他還是有所了解的,孫翊所說的一萬精兵,雖然有誇大的可能,但也絕對不會是信口胡說。即使他真的說服了呂布水淹壽春,要拿下城池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說將來還要同時應對孫、曹兩家的威脅。


    “曹操的數萬大軍此時就在淮河,同樣對壽春虎視眈眈。將軍若是寸步不讓,就不怕溫侯被迫與曹操聯手嗎?”


    見孫翊沒有鬆口的意思,陳宮隻能攤出了最後的底牌。


    孫翊聞言,眸子裏閃過一絲狠厲,冷笑道:“請先生歸告溫侯,他若想要聯合曹操,便盡管放馬過來!不過翊有言在先,隻要看到有一個曹兵渡過淮水,我就斬殺呂氏一名家眷!直到殺盡為止!”


    陳宮渾身一顫,看著眼前這個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他對呂布的了解,若是孫翊真的打算這麽做,呂布是絕對不可能拿全家百餘口人的性命開玩笑的!


    陳宮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正色道:“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將軍以溫侯家眷作為威脅,豈是君子所為?”


    “哈哈哈哈!”


    孫翊大笑起來,朗聲道:“大爭之世,實力說話!成大事者,若是一味拘泥於小節,隻可能成為宋襄公第二,為天下所笑!先生也算是有識之士,不想卻也說出如此迂腐之見!”


    陳宮聞言,默然無語,半晌,方才喟然長歎了一聲。


    “罷了!罷了!溫侯顧念家眷,不願再與將軍為敵。”陳宮搖了搖頭,麵色凝重的說道:“既然將軍不肯讓步,還請送還家眷,溫侯願舉全師歸順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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