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山的整個南坡,都是皇家的後花園,正式的名稱是珞圓,珞圓的麵積其實極為龐大,甚至比前麵的皇宮建築群小不了多少。


    主要是它層層疊疊的一直緩坡向上,不是優美的古樹,就是盛開的繁花,其間,有著眾多的池塘,都是潺潺流水匯集而成的。


    珞珈山上的水是終年不結冰的,不管周圍多厚的積雪,它們總是輕盈的流淌著,似乎天下的寒氣,完全就和它無關似的。


    珞珈山上的水,被大家稱為皇家聖泉。


    可現在,這些都和雲逸無關了,她飛快的沿著曲曲折折的山路往山上跑著,好在這片花園好像不受士兵們的青睞,這裏基本上已經看不見甚麽青龍軍的人了。


    她爬得氣喘籲籲,寒氣被吸進了肺裏,火辣辣的難受,卻一點不敢停下來。


    終於,不算太高的山,總算是被她爬到了頂。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珞園的最後麵,記得這裏應該是有人守衛的,平時好像也不讓人上山頂的。


    當她終於來到山頂的時候,突然就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


    原本在她以為,這裏無外乎一片草地,甚至應該是一片樹林,可等她站在這裏的時候,才終於發現,自己想錯了。


    山頂上是一大片的廣場,廣場上白雪皚皚,卻也能看出它巨大的規模,這應該是一個圓形的場地,場地的四周還矗立著許多的雕塑,隻是雕塑大多被白雪遮蓋著,也看不清它們的樣子。


    雲逸握著短劍,傻傻的看了一會兒,想不明白為甚麽這裏會修了一個廣場,難怪平時不讓人上來。


    她再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從這裏看下去的視野,好得讓人心悸。


    整個的珞園,內皇城,外皇城,泰安城,一路望過去,所有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個位置,甚至比下麵的承天門或者昌盛門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仿佛一切的繁華,一切的權力,都被踩在了腳下一般。


    她下意識的朝皇宮的西側看了過去,那裏,便是曹府了,一樣的繁華,一樣的美麗,一樣的保存完好。


    整個泰安城,或許還原封未動的幾個地方,就是皇宮和曹府了,畢竟其他地方不是濃煙,就是殘垣斷壁了。


    雲逸強迫著自己把視線從曹府移開,更強壓著心裏去思念家人,想他們是否還安好,畢竟,自己現在都還沒能脫困。


    她收拾了心情,一轉身就跑進了圓形的廣場,她已經顧不得是否留下足跡了,深一腳淺一腳的邁過了深深的積雪,穿過了廣場。前麵出現了一段低矮的石頭城牆。


    她飛快的跑到城牆邊,一臉期待的直接趴在了女牆上往下一看。


    懸崖,出現在她麵前的,並不是期待中的城牆垂直的牆麵,而是一道二三十丈高的天然懸崖。


    懸崖筆直,陡峭得毫無可以攀附的地方,在懸崖的底部,是一片茂密的叢林,叢林的北邊山腳處,是一條魯延河的支流,正好環繞著森林流過,隻是現在整條河都已經冰封了。


    而在河的對岸,就是已經一片狼藉的神威軍北營營地了。


    雲逸絕望的趴在女牆上,她現在總算是明白了,為甚麽青龍軍的人在打下了北營之後,還要繞道去打西營了。


    隻要在這裏留下一點士兵,誰還想從下麵進攻,那不是傻子,就是瘋子了。


    青龍軍明顯不是,可現在知道這些,又有甚麽用呢?望著下麵高得讓人頭暈目眩的森林,她知道,從這裏,是沒有出路的。


    她在女牆邊又靠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一起身,又抓著短劍開始往回走了,她還不能放棄,一定還有別的出路的。


    可是她還沒走到廣場的中間,前麵就是一陣嘈雜的叫喊聲:“就是上麵,將軍,肯定在上麵了!”隨後,一群人出現在了前方。


    雲逸孤零零的站在廣場上,傻傻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這一群士兵,在他們的中間,明德那魁梧得不成樣子的身影,是那麽的顯眼,而在他的身邊,是相對瘦小了不少的仁培道。


    眾人發現了雲逸,士兵們一陣歡呼,甚至有個牙尖的人向明德表功道:“怎麽樣,大將軍,我就說她肯定在上麵吧!”


    “閉嘴,滾開!”明德沒有給他好臉色,大吼聲中,不但那個小兵閉嘴了,其他人也跟著閉嘴了。


    雲逸沉重的喘息著,這下,一切的努力,一切的苦楚,全都白費了,麵前,是一個個興奮的等待著將她抓回去的士兵,後麵,隻是萬丈深淵,至於左右,那是高高的皇城城牆。


    沒有退路了,她看不見退路在哪裏,絲毫都看不見。


    明德邁著穩重的步子,踏入了廣場上,身後的仁培道和士兵們也想跟上來,他卻一揮手,讓他們都停下了。


    雲逸和他對視著,手中的短劍緊緊的握著,卻沒有抬起來指著他,她不能讓自己顯得太害怕,即便她此刻的心裏已經害怕得發抖了,可是,她不能在他麵前表現出來,即便是死,她也不能表現的畏懼。


    明德一直走到雲逸麵前兩丈的地方才停下來。


    雲逸的手居然有些出汗了,即便這麽冷的天,也慌張得讓她出汗了,她已經在心裏計劃好了,如果明德還敢再往前走,那麽她就直接死在他麵前,是了,就算死了,她也不能再被明德給抓回去。


    “你鬧夠了沒有?跟我回去了!”明德說話了,可一張嘴,語氣就顯得如此的霸道,那感覺,好像雲逸是一個多麽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雲逸愣了一下,原本還以為他會火冒三丈的責罵自己的,沒想到張嘴居然是這話,她愣了一下,然後冷哼一聲道:“憑甚麽?”


    “就憑你是我明德的女人!”明德口氣依然強硬而霸道。


    “我不是!”雲逸極力的想要否認這個讓她難以承受的事實。


    “你當然是!你上了我的床,你就是我的女人,你還要給我生兒子!這輩子除了陪著我,你哪裏也休想去!”明德說著終於上前了,伸手想要來拉她。


    雲逸慌張的抬起了手,把短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吼道:“別過來!”


    明德真的止步了,他的手還在空中,臉色卻板了起來:“想死?你以為死了就逃掉了?就算死了,你也是我的女人!”


    雲逸快被他氣哭了,從來就沒見過這麽不講理,不要臉的男人。


    她慢慢的往後退去,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決斷:她不能隨了這個男人的願,即便身亡,也不能。


    尤其,連屍體都不能給他留下,或許,這已經是她最後,也是唯一能夠對他報複的手段了。


    於是她依然把劍架在脖子上,不慌不忙的盯著他,不慌不忙的朝後麵退去。


    明德一直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她能清楚的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心情。


    他在生氣,他在痛惜,他的心在掙紮著。


    終於,他再次說話了:“雲兒,把劍放下,跟我回去好嗎?我發誓,我這輩子隻對你一個人好。”


    雲逸卻搖著頭道:“我不信,我不過就是你的一個玩物罷了,你喝醉了可以糟蹋我,你不高興了可以隨便打我。”


    “不!不會的,我是喜歡你的。”明德當著手下們的麵,也顧不得自己的麵子,依然大聲的說道:“那天晚上,我承認是我錯了,可我確實喜歡你,真的,我不騙你。”


    雲逸終於退出了廣場,離著城牆已經不遠了。


    這邊的仁培道突然大聲喊道:“將軍小心,她要跳崖!”


    雲逸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仁培道給猜穿了,她再沒辦法慢慢退了,一轉身就拚了命的往城牆邊衝過去。


    明德速度同樣不慢,他本就離得雲逸很近,個子大,步子長,雲逸還沒接近城牆,他就已經靠近了。


    雲逸急得沒辦法,一把將身上裝著水果的包裹扯下來,給他砸了過去。


    明德稍微愣了一下,本能的往旁邊一閃,可等他再繼續衝上來時,雲逸已經衝到了城牆邊,她毫不猶豫的就直接越過了女牆,飛身跳了出去。


    一隻大手,瞬間抓住了她的左手,讓她原本往外飛的身軀,狠狠往回一落,一撞,直接撞在了城牆上,差點沒給撞暈過去。


    她抬頭看去,發現他已經趴在了城牆上,碩大的手掌牢牢的抓著她的左手,而他此時的表情,顯得是那麽的痛心,可痛心中,又偏偏顯得那麽得意:“你真的就算死,也不願做我的女人嗎?”


    這一刻,雲逸終於猶豫了,身子懸在了半空,下麵就是足以讓她粉身碎骨的深淵,而上麵,卻是一個能夠讓她活下來的男人,她所需要做的,不過就是一句話。


    可雲逸的話還沒出口,明德就自己哈哈大笑了起來道:“不過大爺才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這輩子,就隻能做我的女人了!”


    他說著往上一用力,雲逸就像一隻輕飄飄的鳥兒一樣,就飛了起來,飛上了城牆,飛上了山巔,飛向了明德懷抱。


    看著明德那天下在手的得意,她終於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她的右手揚了起來,手中的短劍直接朝著明德的胸膛就刺了下去。


    明德措不及防,隻來得及抬起左手阻擋,碩大的手臂正好擋住了短劍,鋒利的短劍,輕易的刺進了他的左手手臂。


    明德依然悶著一聲不哼,可抓著雲逸的手終究還是鬆開了。


    她的腳在城牆上蹬了一下,輕盈如一隻滑翔中的鳥兒,輕輕的,輕輕的,整個身體就飛出了城牆。


    這一次,再沒有大手來得及伸出來抓住她,她就像一陣冬天裏的風,就像風中夾著的一片雪花,飄飄蕩蕩開始往下墜落。


    “不!”明德不顧手上還插著短劍,全身都趴在了城牆上,伸長了無力的大手,在空中徒勞的揮舞著。


    看見了,雲逸清楚的看見了他痛苦的表情,看見了撕心裂肺的樣子。


    然後,她笑了,這便是自己的報複了,即便付出生命,隻要讓你傷心了,那麽,我的死,終歸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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