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白恩是在入住的第二天發現手表被人為撥亂時間的,因為每日的八點是吃飯時間,而那天護士卻在七點五十三的時候才來叫他,白恩路過廊道的時候聽到隔壁老頭那架永遠吱嘎不停的老舊收音機傳來整點報時的最後一個字,心中警鈴大作,不動聲色地把表盤挪到掌心,走下樓去。


    可中午,手表上的轉盤剛走過十二點,邊有人敲門送餐了……


    一定有一個時間不對。


    白先生需要點小聰明來證明自己的推斷。


    療養院的生活規律而平淡,四麵環水,看著都能讓人無端生出寂寥。


    白先生所有物品包括手機都被統一管理了,全身隻剩下一枚手表,他整日無所事事,邊在護工的陪伴下繞著小島轉來轉去。


    “現在幾點了?”白先生問道。


    護工是個很健壯的男人,他拿出專用儀器看了下,道:“下午二點多了。”


    “確切時間。”


    護工神情有些不耐煩:“兩點二十三。”


    “這樣啊……”白先生點點頭,將手表的表盤擺到上麵,看著分針走過,兩分鍾後,他又問道:“現在幾點了?”


    護工道:“我剛才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白恩笑容淡淡的:“我忘了。”


    護工想要發作,強壓下怒氣:“兩點二十五。”


    和手表上的時間一樣……白恩閉起雙眼,道:“我睡會。”他心中默念‘一、二……二百三十九。’他睜開雙眼,突然問道:“幾點了?”


    護工被他嚇了一跳:“你怎麽突然醒了?!”


    白恩些微有些急切地問道:“幾點了,快點說!”


    護工匆忙地打開儀器,道:“兩點二十二!……您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


    白恩勾起嘴角,慢慢躺回靠椅上:“三點的時候,記得叫醒我。”


    護工氣憤難當:“就因為這件事情?”


    白恩慢悠悠說道:“我是病人,別忘了。”


    護工敢怒不敢言。


    白恩剛才按照分針走的頻率數了四分鍾,姑且將錯誤算在十五秒之內,加上護工第二次說的兩點二十三,現在應該是兩點二十九才對。


    快了七分鍾。


    十四


    手表是白先生的貼身之物,白恩不明白隱藏在暗處的人將他的手表撥慢是為了給他個警告還是其他。


    他活的太無聊了。


    所以,他決定順手推舟。


    幾周後,桑北依照慣例在下午三點多左右過來匯報工作,白先生雖知進入療養院的人會在門口把所有金屬物品和危險器物拿走,卻還是問了句:“你有什麽能看知道時間的東西嗎?手表、手機之類的。”


    桑北搖頭。


    白恩看著對麵的人,忽然間覺得厭倦了。


    哪裏都沒意思,倒不如回去,於是,他決定讓桑北填寫家屬表,這麽多天,他什麽方法都試過了,可偏偏暗處的人像是故意躲藏一般,無論他露出多少的破綻,永遠靜止不動。


    這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很不好,至少,事不過心的白先生已經決定做些回擊了。


    對方花心思來擺弄過他貼身的東西,這自然不會是個結尾,第六感告訴他,一切剛剛開始。


    還差一項檢查,就差最後這一項了。


    無論如何,白恩決定試一試。


    十五


    白恩發話,桑北在艇上就告訴那邊的人準備好,下麵的人也知道催的急,不消半個小時,鄭和便已經出現在人工湖周邊。


    桑北還從未看見過鄭和,從艇上下來時看到岸旁站著個男人被人攙扶著走過來,還以為是療養院的家屬,頷首微微點頭,視線不經意轉到鄭和身旁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身上,忽然覺得眼熟,再一想,察覺出這人也是保鏢中的一個,隨即猜到這個被人扶著的人興許就是鄭和,不由多看了一眼。


    鄭和此時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他是卸妝卸一半被人從演播室裏拉出來的,雖然經紀人芳姐在他身後一直說著沒有事,但他依舊惶惶不安。


    其中一位彬彬有禮地站出來,彎腰指著碼頭的一架小艇,說道:“鄭先生,請。”


    鄭和吞吞口水:“這是去哪兒啊?”


    周圍人沒有回答,彎腰的那位繼續說了個字:“請。”


    白恩自桑北走後就坐在療養院鐵門口納涼,離老遠就看見鄭和的腦袋隨著艇的方向轉來又轉去,麵上不喜不悲,靜靜看著。


    鄭和下船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地上雙手抓住土來找安全感,他的腿到現在都軟著呢,嚇得心髒撲通撲通直跳。


    白先生站起來,對護工道:“把門打開,我去接他。”


    護工搖搖頭,口氣堅決:“對不起,你現在還不能出去。”


    白恩遂沒再說什麽,走過去提高了點聲音問道:“鄭和,你還好麽。”


    鄭和抬頭,見總算是遇到了熟人,一時心裏既驚喜又驚愕地站起來,虛晃幾下後快步走過去:“白先生!?你怎麽也在這?”


    白恩微笑:“一路上累壞了吧?快進來休息一下。”


    鄭和雖然察覺出白先生換了個話題,但他直到現在看到這人的那一刻就差不多能猜到來龍去脈了,於是識趣地說道:“嗯,好的。”


    白恩拿著護工帶過來的療養院專門提供的白色病服,道:“換上這個,你今晚說不定還得在這裏呢。”


    “這是哪兒啊?”鄭和轉頭四望。


    白恩把病服推了推,笑意盈盈:“快點換上吧。”


    鄭和情不自禁歎口氣,接過衣服來回擺弄,很不滿意地說道:“這衣服太難看了,我穿上肯定得跟個老鼠似得,嘖,還是白色的。”


    白恩抿唇淺笑,他發現鄭和無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自己都覺得好玩。


    “小白鼠從小到大都是吃的無害產品才能保證實驗的準確性,如果你真進實驗室了,我估計你連注射藥物的機會都沒有。”白先生道。


    “那可未必,”鄭和說道:“不幹不淨吃了沒病,我天天吃有害產品不也什麽事都沒有了?要我說,古代的埃及法老就應該想我一樣擁有不怕塑料袋、防腐劑的精神,一日三餐都吃方便麵,省的幾十年之後還得費那二遍加工的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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