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說要單刀赴會,齊鵬怎麽能放心。


    可還不等說什麽,王十三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帶人跟著欒和玉、吳大嘴幾個:“出去逛不用客氣,好好瞧瞧於泉城,咱們是沙昂大將軍請來的客人,腰給老子挺直了。”


    齊鵬會意,當著東夷那邊的通譯不好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悄悄使了個眼色叫王十三自己小心。


    王十三帶著七八百手下浩浩蕩蕩下了船,其中大多數是紀家軍改扮的,餘人留下看船。


    連王十三在內,海盜們多是第一次來於泉,就是齊鵬等人也不例外,這一路大家東張西望忍不住好奇。


    王十三有意叫眾人好生摸摸周圍環境,眼見集市不遠,揮手打發了他們,他則獨自一人跟著東夷士兵們前往兵營。


    兵營在於泉城西,距離港口甚遠,王十三足足走了快一個時辰,不禁暗自犯愁:“就算救出李承運來,怎麽逃都是麻煩啊。”


    等到了大營門口,東夷兵上前通報,相互間問答用的都是東夷話,王十三臨時抱那點佛腳如同鴨子聽雷,連假裝都不用,臉上露出貨真價實的茫然之色。


    通譯叫他等著,營門口的士兵神情漠然,顯然都沒把他這個冰刹島大當家放在眼裏。


    這一等就等了快半個時辰,王十三心裏罵娘,想象著日後將眼前這些狗雜種們這樣那樣,裏麵的沙昂、伊蘭諸人更是一個不能少,臉上半點不滿之色沒有。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張望。


    終於裏頭有人出來,衝王十三呼喝了兩句。


    通譯道:“走吧,大帥叫你進去。”


    進營門到中軍帳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來人頭前帶路。王十三這會兒不嫌慢了,東瞧瞧,西看看,恨不得將軍營裏的布置全都刻在心裏頭。


    中軍帳外刀斧手如林。


    相距還有一箭之地。前頭帶路的人止步,衝王十三說了句什麽,通譯道:“刀留下,暗器什麽的也都留下。免得一會兒搜出來不好看。”


    奶奶的,真是人在矮簷下,敢情還要搜身。


    王十三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不豫,將刀摘下來,拋給了對方。


    那東夷人接刀在手。向旁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王十三先行。


    王十三順勢上前,心中對那沒見過麵的沙昂嗤之以鼻:看這意思,要先給爺爺個下馬威啊,你十三爺爺大風大浪不知經過多少,啥沒見識過?


    走到近前。才發現帳門口不但是東夷刀斧手,蝦兵蟹將裏頭還縛了十幾個犯人,麵朝中間的通道跪著,一個個衣著襤褸,低著頭看不清楚模樣。


    王十三正想著這裏頭不知有沒有他要找的李承運,突聽刀斧手中發出一聲呼喝,前頭十幾人手起刀落,齊刷刷十幾顆人頭滾落,十餘道鮮血如噴泉一樣,染紅了王十三麵前的路。


    若非他反應快。最近的一道幾乎噴濺到他鞋子上。


    東夷兵哄然而笑。


    帶頭下令的那個以怪聲怪調的大梁話道:“都是俘虜。還有大梁的奸細。”


    王十三挑了挑眉,暗自祈禱那位倒黴的程國公命大,千萬不要身在其中。


    到了中軍帳門口,有親兵為王十三通報。


    大帳裏燃著燈。依舊比外邊昏暗,王十三隻覺裏頭影影綽綽不少人。暗忖沙昂若是想要收服自己,有剛才那個下馬威應該就差不多了,打一棒子還得給個甜棗呢。


    果然裏邊有人不知說了句什麽,跟著一人用大梁話道:“叫他進來吧,蔣大當家都到半天了,害大帥等他。”


    原來蔣海龍也在。


    王十三不知這話是說給蔣海龍還是自己聽的,暗自腹誹:“爺爺也到半天了,是你們自己要端臭架子,等死你們這些烏龜王八蛋!該!”


    雖然裏頭叫進了,還是上來兩個親兵,在帳門口老大不客氣地搜身,王十三早有準備,沒帶文笙給他的假聖旨,其它沒有什麽怕搜的,但心裏極度不痛快,嘲道:“看這個費勁兒,要不要爺脫了衣裳,大老爺們怕啥,光屁股更放心。”


    親兵想是聽不懂大梁話,木著臉由裏至外搜了個遍,這才讓開了路。


    王十三心中戾氣上湧,就麵前這些人在他眼裏就跟小雞仔似的,一伸手就能擰斷對方的脖子,不過想想自己答應了顧文笙,來這兒就是裝孫子的,暗自長歎一聲,大步走進了中軍帳。


    大帳裏頭中間坐的想是沙昂,年紀不大,模樣生得不錯,隻是吊眉深目,透著趾高氣昂。


    兩側都是些東夷將領,沒有那個戴鬼臉麵具的人。鍾天政的頭號親信不在?


    左邊末席坐著個四十來歲的漢子,看膚色打扮,必是蔣海龍無疑,右邊末席空著。


    後排有幾個文士打扮的人或站或跪,當是軍中通譯。


    王十三匆匆一掃心中有了底,往席前大喇喇一站,挺胸疊肚,不管帳內眾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單衝首座上的沙昂拱了搭手,粗聲道:“久聞晏山大王和沙大帥威名,此番受邀前來,還請沙大帥多多指教。”


    沙昂盯著他看,這兩個月王十三身處海盜窩,以粗獷為美,變得更加不修邊幅。


    沙昂隻見對方一臉大胡子,肩寬背厚,身材挺拔。


    看身形此人年紀應該不大,站姿隨意,隻是不知為何,卻叫他聯想到虎豹之類的猛獸,似乎隨時會撲出去捕食一般。


    大梁和東夷因為地理位置,堪稱是天生的死對頭,晏山極有野心,在長子沙昂身上寄托了很大的期望,所以沙昂別看對大梁的一切都深惡痛絕,但其實聽大梁話完全不用通譯。


    這個桀驁不遜的小賊管他叫沙大帥。管他父親叫大王,其實東夷和大梁不同,他又不姓沙,他的父親晏山雖然做了大首領。也沒有自封大王。


    不過聽說他自己在冰刹島也叫大王,這麽亂七八糟,王光濟從前是怎麽忍下他的?


    沙昂沉聲道:“既知本帥,因何不跪?”


    通譯將這句話譯過去。王十三顯得有些驚訝,指了蔣海龍問:“他可曾跪了大帥?”


    蔣海龍臉上登時有些不自然,陰沉沉道:“蔣某對大東焱忠心耿耿,這麽多年唯大首領馬首是瞻,戰東海打白州,豈是你這梁朝廷的狗官可比。”


    王十三點了點頭:“明白了,原來你對大帥的些許尊敬不是因為大帥這個人,而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


    他轉頭衝沙昂一拱手。哈腰恭敬道:“我同你隻有這點不同,我沒見過晏山大王,但一見沙大帥,就知道大王必定英武不凡。好叫大帥知道,我並不是梁人,天生地養,從我知道身世的那天起。就掛印封金,跑到東海逍遙,不再給梁朝廷拚命。 ”


    王十三為了不給東夷人下跪,可真是拚了老命了,哈腰露出諂媚相,好話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這一刻,他覺著自己理解了欒和玉一直以來是何心情。


    裝孫子可以,可要裝得太像孫子了,這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啊。


    王十三和蔣海龍這一番交鋒,正觸動了沙昂介意之處。


    蔣海龍是鬼公子的親信。他也是最近才得知。就像他此時身邊的將領,不知有多少人暗中向著那個雜種,覺著他不配做父親的繼承人。


    王十三說完,跪在沙昂身後的通譯官開始翻譯。


    通譯這個職位看著不起眼。其實十分關鍵,事情成敗如何發展往往在他一句話上。


    給沙昂翻譯的這人還沒敢顛倒黑白胡說呢。隻是將兩人針鋒相對之處省略了兩句,沙昂卻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粉飾太平!不用問,這又是一個向著那雜種的人。


    老子收拾不了伊蘭他們,還收拾不了你?


    一股邪火冒起來,沙昂沒有太多考慮,“鏘”地一聲拔出腰旁長刀,二話不說,回身就將那通譯斜著一刀斬了。


    中軍帳內一片死寂。


    隔了好一會兒才有親兵過來收拾,沙昂也不管身後氈毯上飛濺的血跡,將刀還鞘,坐回原處。


    人殺了,氣出了,他不再折騰王十三,指了指空著的席位,叫他落座。


    相比帳篷裏眾人的驚詫,王十三眼見沙昂出刀殺人可平靜多了,坐下來還拍了兩下巴掌:“好刀,好刀法!”


    這到也不光是拍馬屁。


    沙昂出刀的瞬間,王十三目光一凝,立即意識到對方無怪狂妄,身手確實不錯,從而息了脅持他為人質交換李承運的念頭。


    沙昂沉著臉沒有說話,拿起桌案上的杯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如今梁國內亂,正是天助我等建功立業,難得今天王十三和蔣大當家都來到了於泉,本帥做東,希望你們兩家能夠化幹戈為玉帛,天下大得很,海洋也大得很,何必定要打來打去,兩敗俱傷?”


    其實此事要叫蔣海龍說,主動挑事的是王十三,王十三身後又站著他的死對頭許大麻子,許大麻子不死,這事沒完,根本不可能坐下來由沙昂說兩句就解決了。


    不過鬼公子不在,伊蘭將軍也沒在,至於沙昂,和鬼公子不睦,手段又狠,還是少惹為妙。


    所以他不吭聲。


    王十三笑道:“我聽大帥的。其實這次蒙大帥召喚,我那幫手下激動得好幾天沒睡,此來於泉可是把家底都帶上了,想著索性投奔您,大帥若是不嫌棄,我等就不回冰刹島了。”


    沙昂聞言有些意外。


    想一想,王十三身手不錯,又不是梁人,若是真心投奔,好像確實沒什麽好嫌棄的。


    至於是不是可信,有沒有暗藏鬼胎,這也好辦,留下來慢慢觀察,派幾個活兒給他做,立刻就見分曉。


    他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我聽說你在冰刹島搜羅了幾船的梁國美女,就此不回,豈不可惜?”


    王十三搔了搔頭皮裝憨:“嘿嘿,跟著大帥什麽沒有?”


    今日王十三的表現,叫帳裏很多聽說過他名字的人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偏偏沙昂覺著正常得很。


    再狂妄的人,看到港口停靠著密密麻麻的戰船,隻於泉就駐紮了這麽多人馬,到了他這裏,就該知道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王十三若是不識時務,在王光濟手裏也活不到今天。


    是以他微微頷首:“不錯,正事回頭再說,你們遠道而來,先陪本帥暢飲盡歡。”說罷輕拍兩記巴掌,吩咐左右:“叫兩位當家的看看咱們這裏的美人兒如何。”


    不一會兒,帳外有了動靜。


    幾十個衣著單薄、花枝招展的女子魚貫進來,帳內頓顯擁擠。


    不用東夷的將領們吩咐,這些美貌女子就繞到他們身旁,兩人服侍一個,舉止親昵,登時將個中軍帳變成了青樓妓館。


    王十三和蔣海龍也都沒落下。


    湊到王十三身邊跪著服侍的兩個姑娘年紀都不大,一個穿紅,一個穿粉,穿紅的臉色微暈,衝他討好笑笑,要幫他斟酒,穿粉的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真個我見憂憐。


    王十三還以為這些女子不知是哪個窯子裏的姐兒,結果席上有人介紹道,這些竟都是白州各縣官宦人家的小姐。


    看著席上東夷將領放浪形骸,肆意欺淩著這些弱女子,王十三心情頗為複雜。


    當初他是反賊,她們是大家閨秀,雙方之間譬如雲泥,哪一個他都高攀不上,隻能過過嘴癮,如今國破家亡,這些嬌花一朝淪落,任人采擷。


    這種心情,可憐有,氣憤有,更多的,他來不及細細體會……


    沙昂一直在注意著王十三,見他未動,淡淡地道:“怎麽,看不上眼?”


    這話一經翻譯過來,可將依偎在王十三身邊的兩個姑娘嚇壞了,幾乎縮到他懷裏,掛在他身上,兩雙眼睛盯著他,目光裏全是哀求。


    王十三知道他現如今的模樣,自不是人家看他生得俊,非他不可,而是若他“不”字出口,惹得沙昂不快,兩女必定要倒大黴。


    但要叫他為勢所迫就這麽就範,又實在是窩囊。


    帳內眾人俱都停下來,齊齊望向他。(未 完待續 ~^~)


    ps:謝謝久怨、段箬、cjy080837(2)投了粉紅,謝謝黑嫂打賞平安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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