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叫文笙看,讓雲鷺這麽實誠的一個人去盯鍾天政的稍,頗叫人放心不下,若是能和王十三換一換,王十三留下來,由雲鷺陪著自己過江那就皆大歡喜了。


    可惜不成。


    她隻能千叮萬囑,叫雲鷺多加小心。


    若是鍾天政傷重,已經神智不清了還好,怕就怕他還能打壞主意,以他的狠辣,若是發現了雲鷺,絕不會手下留情。


    王十三拜托的這位南崇將領姓梁名宏,梁在南崇是國姓,也是大姓,梁宏的叔父也在軍中效力,別級還挺高,跟在大將軍林世南身旁聽用。


    十幾年前,王家在南崇的幾個貿易夥伴被連根拔起,王家父子足有一年多沒敢過飛雲江,直等到南崇這邊局勢平穩了,才想方設法同梁宏的叔父搭上了關係。


    王家走私,梁宏的叔父給提供方便,後來那位梁大人高升了,相關事務就由梁宏接了手,直到王光濟造反,這才作罷。


    本來在兩個敵國間涉江走私,不論哪邊發現都是殺頭的重罪,梁宏叔侄敢於鋌而走險,一方麵是為巨大的利益所誘,另一方麵則是覺著他們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行行方便,沒留下什麽把柄在對方手裏,這等事王家隱瞞尚且不及,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到處嚷嚷。


    誰知道人家悍然反了。


    反賊還有什麽可顧忌的,待等招安之後,前罪更是一筆勾銷。


    再說大梁朝廷現在正風雨飄搖,國土幾乎被群敵瓜分。不像南崇這邊,大將軍林世南大權在握,一旦走私的事泄露,不用真憑實據。梁家叔侄就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梁宏一見王十三這瘟神死皮賴臉找上門,儼然一副“你不幫忙別怪我嘴不嚴守不住秘密”的模樣,又是心虛又是頭疼,滿口答應。


    剛好梁宏手裏有幾條大船運完了貨。要自沙前出發,涉江返回南崇。


    他當著王十三的麵交代了手下親信,叫將王十三悄悄捎上,等過了江上的盤查,快到南崇時候,再叫他自行離去。


    總之就是幫忙打掩護,滿足這位爺的一切要求,務必令他滿意。


    登船時間定的是這一天的半下午。


    文笙依舊是那副慘不忍睹的打扮。手裏多了根拐杖,跟著王十三乘坐馬車到了沙前港附近,與梁宏手下一個姓羅的隊長接上了頭。


    羅隊長沒想到王十三還帶了個老婦人,打量文笙一番,皺著眉道:“人多眼雜,不好就這麽著帶你們上船,等等委屈兩位先同貨物呆在一起。隻要到了船上,都是自己人就好辦了。”


    王十三擺了擺手,示意他快去安排。


    等他走後,文笙突道:“小心點,此人心思隻怕不善。”


    她自成為樂師,精神旺盛,感覺尤其敏銳,適才這姓羅的看她,目光裏帶著審視,像小刀子一樣。文笙一接觸那眼神。登時有所感覺。


    王十三一臉滿不在乎,掏出個大鴨梨來,在身上隨便擦了擦,問文笙:“吃不?”作勢要掰開。


    文笙目光從他擦了梨的衣襟上掠過。搖了搖頭。


    王十三“嗤”的一聲,嘲道:“窮講究。”


    他“哢哢”將梨啃完。一揚手,梨核不知飛去了哪裏,道:“能順利出港再說,走一步看一步吧。”頓了一頓,突然湊近了文笙:“忘了誒,都說分梨不吉利,你不是為這個不吃吧?”


    文笙眼中閃過一絲揶揄笑意,口中卻道:“是啊,我還指望著十三爺好人做到底,把我一路護送到南崇去,再和燕白搭上線,這節骨眼上分離哪行?”


    王十三挺了挺胸,低聲道:“放心吧,大爺既然答應了,就不會把你個小娘們兒扔在半路上,那姓羅的回來了。”他抬頭瞧向遠處,伸手把文笙身前的車簾子拉了下來。


    羅隊長身後跟了兩輛板車,是碼頭上運貨的那種,左右各一個輪子,車架兩邊支著護欄,上頭蓋著油布,擋得嚴嚴實實。


    姓羅的沒喊車夫來,推板車的都是當兵的。


    到了近前,他同王十三打了個招呼,看看四下無人,撩開油布,叫二人趕緊上車。


    王十三並不清楚,南崇軍主帥林世南打下江北之後,嚴令手下將士不得搶掠,早先還曾狠狠處置了幾個頂風犯案的將領。


    梁宏等人想往回運送私貨也需得小心翼翼,不過這種事大家心照不宣,隻要不傳到林世南耳朵裏,底下就相互遮掩了,總比被人看到王十三和文笙登船好交待。


    王十三端詳了一下兩輛車,斷定車上沒設機關,量姓羅的也不敢在這裏鬧起來,遂放下心,屈指敲了敲車板,同文笙道:“下車。”


    文笙先把拐杖伸出來,慢慢挪動身子下了車。


    正當青春妙齡的女子在外行走容易引人覬覦,而行動不便的老婦卻會叫人失去防備。


    文笙來到板車前,車上沒有旁的東西,隻蓋著一張油布掩人耳目。


    文笙到是想爬上去,板車兩側光護欄就有一尺高,她此時又不是身手利落的小姑娘,往上一爬豈不是就露了餡?


    文笙轉回身,拿拐杖敲了敲王十三,低沉著聲音道:“大侄子,過來幫把手。”


    眾目睽睽之下王十三不能說別的,嘀咕了句:“就你事多。”沒理會文笙伸出的手,過去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到了板車上。


    文笙:“……”混小子,你給我等著!


    王十三抬手把油布扯過來,兜頭將文笙嚴嚴實實蓋到了下麵。


    就聽王十三還跟姓羅的抱怨呢:“年紀大了就是麻煩。好了,快走吧。”聽動靜是上了另一輛車。


    他到是快。


    羅隊長訕笑:“不要緊,誰家都有老人。”


    幾個當兵的推起板車回碼頭。


    文笙覺著路上有些顛簸。走不多久,上了個坡,跟著聽到水聲響。


    車前姓羅的同人打招呼,對方問他幾時走。他回答說“馬上出發”,那人笑道:“那你們得在船上吃晚飯了。”


    又過了差不多有一刻鍾,喧嘩聲離得稍遠些,板車上了個木頭鋪就的斜坡。車輪碾得木板“吱扭扭”響,跟著車身一震,開始左右輕晃,羅隊長道:“到了,下車吧。”


    文笙扯了油布透氣,看外頭環境,果然是在船上,看樣子還是艘便於運貨的平底沙船。


    王十三一躍下了車。文笙主動將手遞給他,叫他攙著自己戰戰巍巍自車上下來。


    羅隊長將兩人安置到船艙裏,道:“兩位稍待,一會兒等貨上齊了就走。”


    王十三叫他別管自己,趕緊去忙。


    姓羅的走後,王十三扒著窗子看了看,確定此次同行的應該是三艘船。姓羅的指揮手下兵卒正往另兩艘船上運東西。


    王十三回過頭來,打量了一下空蕩蕩的船艙,眼神一下子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文笙瞥了他一眼,道:“大侄子,胡思亂想啥呢?”


    王十三被她逮著空就占便宜,已經有些疲遝了,腆著臉道:“看這樣子,晚上說不定刮風呢,您老注意著點兒。”


    文笙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姓羅的帶著手下往另兩艘船上送貨,不管於公於私。都是出自於上峰授意。有意避開自己所乘的這艘船,極有可能是擔心王十三不好對付,最後搞不好要搭上一條船,既然這樣。自然要避免更大的損失。


    如今自己半點忙幫不上,怕真成了王十三的累贅。


    文笙心念電轉。手在身旁小幾上輕敲兩下,道:“我有什麽好注意的,不是萬事都有大侄子你麽。”


    還大侄子呢,有完沒完?王十三咧了咧嘴,提醒她道:“我是說,呆會兒這船上的粥啊水啊您老都少喝……”


    正說著,姓羅的上船了,腳步聲雖輕微,又哪裏能瞞得過王十三,他頓了頓,繼續道:“上了年紀容易憋不住,你說船上都是一幫大老爺們,去哪給您老找方便的地方,對不對?”


    文笙深深吸了口氣,她涵養再好,眼睛裏也不由露出嗔意來。


    王十三唯恐她聽不到外邊的動靜,還在一個勁兒地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擠出來了,文笙暗哼一聲,扭頭將臉轉到了一旁。


    羅隊長彎腰進艙來,顯然是聽到了最後兩句,笑道:“怠慢貴客了,不妨事,等船離了岸,兩位想如何如何,權當是自己家裏,我等自會提供方便。”


    他自覺談笑風生,結果那兩人隻是坐著,並不作聲,場麵一時有些尷尬。


    羅隊長咳了一聲,又道:“咱們這就出發了,梁大人不能親來,千叮萬囑叫在下一定照顧好二位。正經開飯還得一會兒,要不……先上點兒茶水點心墊墊?”


    說話間,這艘船又上來幾十個兵卒,跟著外邊碼頭上傳來一聲吆喝,船身晃動,起錨離岸。


    文笙摸過拐杖來,在船板上敲了敲,黑著臉道:“不用了,我大侄子不讓喝。”儼然一個脾氣不怎麽樣的老太太。


    這時候,她心裏不由地想起王昔來,突然好生想念師父。


    羅隊長關注點與她不同,強笑著跟王十三解釋:“這船板下頭是空的,還有一層,萬一呆會兒有人上船搜查,兩位可以先躲到裏麵。”


    王十三一臉的不可置信:“不會吧,不看僧麵看佛麵,衝著梁老大人,也不可能這點兒麵子不給,還上船來搜?”


    梁老大人,梁宏的叔父,他們這些人的靠山,王十三這時候提他,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脅。


    羅隊長決定先忍了,叫人端了點心茶水過來,轉移話題道:“兄台急著過江,還帶著家中長輩,這是要做什麽去?”


    王十三暗忖:“要不要先套套這小子的話,打聽下燕白的情況?”


    他一副神秘的樣子,湊過去低聲道:“其實我是南崇人啊,和你們一樣,這次過江去,是想著認祖歸宗來著。”


    他不清楚梁宏有沒有告訴這姓羅的自己的真實身份,要是告訴了,姓羅的應該對自己的情況略有耳聞才是。


    但看他反應,又不像是個知道的。


    王十三開始信口胡扯:“我這長輩其實不是親的,帶她過江隻是為了做個見證,聽說我家裏同那位醫聖有點關係,當年家裏出了意外,我才流落到了江北。”


    姓羅的登時就笑了,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哈哈,兄台別開玩笑了,我也想同燕大人攀上關係,可惜他老人家是世外高人,啥叫世外,兄台懂不?”


    文笙頓了頓拐杖:“大侄子,跟他叨叨什麽,他不信拉倒。”


    羅隊長:“……”


    王十三悄聲道:“我和你說,我這位姑姑脾氣大著呢,就為這個,年輕的時候誰都不敢沾,生生耽誤了,這些年我瞅著越發難伺候了。”


    文笙:“……”


    王十三終於報了“大侄子”的仇,哈哈一笑,放過了姓羅的。


    船開出去頭半個時辰裏,先後有兩撥人馬劃船過來盤問。


    兩船相距有一箭之地,這邊的頭船便有兵卒報上名號。


    羅隊長出了艙,到船頭上和對方說笑幾句,來人並沒有說要上船來查看,直接放行。


    船又向南行了一陣,天色黑下來。


    姓羅的叫人準備好晚飯,給文笙和王十三端到艙裏。


    文笙扮的老太太還賭著氣呢,推說頭疼,水米未沾。


    王十三打量了一番飯菜,呲牙一樂,道:“當兵的真艱苦,你們拿去吃吧,我等上岸了吃頓好的。”


    羅隊長無法,自己拿起塊餅來就著菜吃了。


    不大會兒工夫,船艙外就有兵卒稟報,說後麵船上貨出了點問題,船靠過來了,叫他快去瞧瞧。


    羅隊長無奈起身,道了個不周,請兩人慢用。


    也不等王十三和文笙說什麽,他自顧自出了船艙,往後頭去了。


    王十三以前常聽黃四娘那夥水匪說小瀾江打劫的事,與之一比,他的海盜營生實在是簡單粗暴。


    黃四娘說:“老娘載了那些肥羊,等船到江心就停下來,敲一敲手裏的雙刀,問他們:客官你是要刀削麵呢還是混沌麵?”


    王十三覺著,看對方這架勢,也應該是快到時候了。(未 完待續 ~^~)


    ps:無比忙亂的一個月過去了。好在堅持下來了。謝謝大家,你們不遺餘力地推薦這本書,才一直有這麽多新讀者,書評區很活躍,群裏很溫暖,心漁——很幸福。下麵感謝一下粉紅票哈,感謝以下同學投出粉紅:羅布mm(2), arlene_fay(2),kryd,wilfred ,古道天涯,幻天寒雪(2),胡舒爾格,su7000,水天光(2),doctorking,燕燕於歸(2),飛天招凰,隕落天語,椰蓉月餅,05初秋,別讓我看到你(2),shxzhy,與夢平行,jean0626(2),虹虹018294(2)。 大多都是老朋友了。還有小水的平安符。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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