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在門房的白眼中進了陳府。


    沒人告訴他門客們現在都在哪裏進行升等挑戰,不過他可以自己去找。


    陳府很大,門客們能呆的是前邊兩個院落,東院聚集著一幫文人墨客,王十三之前進的都是西院。


    西院後頭有個大校場,王十三進門之後直奔校場,果然離遠就聽到有呼喝聲傳來。


    原來已經打上了。


    王十三到了校場才發現,無怪宣同方他們幾個重視,今天來的人確實不少,校場上圍得黑壓壓的,連東院的那些文人也過來看熱鬧了。


    陳府的老管事和“文一”、“武一”的門客們簇擁著幾個公子哥兒站在人群中央,王十三隻認得為首那個是陳康寧的二兒子,其他幾人看著麵生,應該是陳二公子請回來的客人。


    場上負責維持秩序的是東、西兩院總管,西院總管姓白,為人頗為市儈,平時對“武一”、“武二”的門客打躬作揖,未語先笑,對排名靠後的門客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王十三進來之後給他塞了點兒銀子,才得以在陳府神龍見首不見尾。


    王十三悄悄湊近過去,站在了隊伍最後。


    白總管瞥見他來遲了,陰沉著臉,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十三將臉扭到一旁,權當沒有看到。


    這時場上兩個門客正好分出勝負來,這二人在陳家是二三流的水平,打鬥不說多精彩,但獲勝的是陳二公子的隨從。陳二公子看得高興,叫了聲“好”,旁邊眾人齊齊跟著湊趣。


    突然掀起的小高潮將幾位管事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顧不上再盯著這個叫人頭疼的陸不遜。


    不過有人可憋著勁要在今天找十三爺的麻煩。


    那二人戰罷接連又打了幾場。全都是“武四”的想要升等。


    這個等級人數不少,因為不能進入內院,少了很多特權和向上爬的機會,每年到這時候都有很多人想著力爭上遊。


    王十三看著看著思緒就飛走了。開始琢磨傍晚行刺的事……


    等他回過神來,前頭白總管已經叫了他三聲了。


    四下裏包括宣同方幾個在內,都拿一種怪異的目光望著他。


    他這麽個大個子站在人群裏,目光呆滯,望著半空兩眼發直,忽而咬牙切齒,忽而麵頰抽搐,實在是叫人無法以語言來形容。


    其實也不能怪王十三。“陸先生”這個稱呼遠不及“十三”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白總管氣得聲調都變了:“陸先生,申屠先生點名想要與你切磋一二,你是否方便現在應戰?”


    “啊,方便,怎麽不方便?不過申屠先生是誰?”


    白總管身邊一個矮胖子咬著牙獰聲道:“在下申屠洪,雖然名列‘武五’,在府裏是個無名小卒。但陸先生若不是貴人事忙,平常總不見人影兒,又怎麽會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王十三一聽,嗬,果像宣同方說的那樣,有人憋著找自己的茬,奶奶的,十三爺不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就該偷笑才對,這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當即冷笑一聲:“原來是你這矮子,學人稱什麽先生?”


    說話間前麵的人讓出道來,他走上前去。


    申屠洪臉漲得通紅,轉身衝著陳二公子那邊一拱手:“二公子。請允許門下和這廝用兵器較量。”


    陳二公子一旁饒有興趣看著,道:“用吧。快過年了,兩位仔細些別鬧出人命!”


    言下之意,隻要不死人,打傷打殘都無所謂。


    這也是在官宦權貴之家做門客的殘酷之處,升等規矩全在家主一念之間,甚至直接就是生死勿論。


    申屠洪拔刀在手,他人長得矮,武器是兩把大砍刀,拿在手裏像兩扇門板,看上去有些滑稽。


    王十三刀仍懸在腰畔,走到他對麵。


    兩人站到一處,申屠洪比他矮了半截。


    王十三隻得低頭看他,邊看邊搖頭,口裏“嘖嘖”兩聲,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申屠洪大怒,揮刀而上,喝道:“乳臭未幹的小子,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


    王十三聞言突然悟了,奶奶的,怪不得這麽大仇,敢情這矮子是妒忌他長得年輕英俊。


    嘖,沒辦法,天生的。


    他也不答話,上身就勢後仰,往旁邊側去,右手順勢就摸到了腰畔的刀柄。


    “鏘”地一聲,申屠洪隻聽到鋼刀出鞘,沒見對方怎麽出的手,但覺肋下一涼,一陣劇痛席卷全身,左手刀脫落,身體隨之撲倒。


    傳說中的一招決勝負!


    場上頓時陷入死寂,一眾門客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呢,不,還不能說是一招,這姓陸的小子隻是拔了下刀而已。


    若申屠洪挑戰的是韓央那樣的頭等門客,眼前這一幕還不算太出格,當然那矮子素來有自知之明,厲害的人物他是從來不去招惹的,沒想到這次就踢到了鐵板。


    白管事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喊人上前,抬了申屠洪去看大夫。


    這下眾人看王十三的眼神都有些變了,這家夥,看著麵嫩,深藏不露啊。


    王十三一刀解決了申屠洪,就像拍死隻蒼蠅那麽簡單,他想這次可沒人敢再來打擾他想事情了吧,眯了眼睛,目帶煞氣往四周望了望,隨手還刀入鞘,便要退回人群當中。


    “等等,等一下,這位小兄弟身手如此利落,怎麽不挑戰一下,我看就算拿不到頭等,拿個二等應該沒什麽問題。”


    說話的是韓央。


    不但如此,他還與陳二公子打了個招呼,推開前麵的人 。向著王十三走了過來。


    王十三隻好站住,心裏暗罵:“奶奶的,有完沒完?”


    韓央突然對他這麽有興趣,難說是不是因為之前的那次交手。當時王十三雖然蒙了臉。但習武之人總是會對對方的身形和招式留下深刻的印象。


    王十三覺著姓韓的肯定是懷疑自己了。


    怎麽辦?


    若不是今天定下要行刺吳豐,王十三自不在乎這姓韓的,有的是工夫陪他周旋,但現在不行。他不願被姓韓的纏住,引起陳家人以及南崇權貴們注意。


    所以幾乎是立刻他就決定了裝傻。


    裝傻充愣王十三可是頗有經驗,回頭“嘿嘿”一笑,道:“我這不是年輕麽,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進府頭一年要向諸位前輩們多多學習。”


    他下巴刮得光溜溜,一張娃娃臉配上那個笑起來深陷的酒窩。整一個剛出來混的毛頭小夥子,說這番話還挺有說服力的。


    無奈韓央是個老江湖,自從遇襲以來,他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得罪了誰,府裏這些門客早就掂量了個遍,此時越端詳王十三越是起疑,盯著他的眼睛。道:“陸小兄弟太謙了,吃咱們這碗飯,隻看能力大小,可不管你是年長還是年幼。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和韓某走上幾招?”


    陳家的門客們聽這話都頗為詫異,從來都是等級在後頭的出言挑戰前麵的,韓央身為頭等,主動約戰這陸不遜,是姓陸的小子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麽?


    王十三暗叫晦氣,他被這韓央纏得不耐煩了。但為大局計。還是裝作誠惶誠恐道:“這不大合適吧,韓先生是府裏數得著的高手,今天這場合……要不這樣,韓先生既是有意。咱們可以過些天再約個時間,讓小子私下裏討教。”


    他都這樣說了。那韓央若是再糾纏下去,未免顯得以大欺小,落了下乘。


    果然韓央失望地歎了口氣,道:“好吧。”


    王十三轉身回列,一條腿剛邁出去,突然之間心生警兆!


    腦後風聲有異。


    奶奶的,姓韓的不要臉,竟敢當眾偷襲!


    王十三不及多想,錯步擰身。


    若是尋常對手他這一下就閃過去了,對付韓央卻不行,此人身法極為詭異,王十三早有領教,他來不及拔刀,塌胸猛一縮肩,向前躥出。


    果然姓韓的攻擊如影隨形,距離王十三後腦始終不過半尺遠。


    眾人低呼聲中,眼見王十三這一躲之勢堪堪用盡,他的人也將要失去重心跌倒,明明是在劫難逃,卻不知怎的在空中飛起一腳。


    在場哪怕是多少年的老江湖,看到王十三這一腳也不得不服,這年輕人變應如此之快,似乎對於生死相搏比他們更有經驗。


    不過他背後終是沒生眼睛,雖然聽風辨位半點不差,卻看不到韓央並不是空著手。


    他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寒氣四溢的短劍。


    不但偷襲,還用上武器全力以赴,叫人不得不懷疑,他同這名叫陸不遜的少年有什麽深仇大恨。


    王十三這一腳稍微將韓央阻了一阻,但這點兒空當不夠他出刀,幸好上次交手之後細細琢磨過這廝的身法,他匆忙調整了一下姿勢,準備用一雙肉掌硬接對方這一招。


    胳膊抬起來了,手拍出去了,王十三整個人也調整得差不多了,身體轉過了大半,他一眼就瞧見了韓央手中的短劍。


    你奶奶!


    王十三兩眼猛然瞪圓,毛發上豎,這個時候,自己竟然送了手掌上去……


    情急之下,他不知由哪裏湧上來一股蠻力,上半身猛然抬起,以一個違背常理的角度向著韓央撞去,與此同時,長臂探出,變掌為抓,抓向了韓央握劍的手腕。


    高手過招,實在是太快了。


    這幾下都是半空擒拿,王十三空手入白刃,眾人隻見兩道虛影稍一糾纏,王十三肩頭中劍,鮮血長流,但與此同時,他也一把抓住了韓央的手腕。


    韓央全未防備,一招失手,他可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但這已經不重要了,他沒有,王十三替他做決定。


    眾人隻聽著“哢嚓”一聲響,韓央腕骨折斷,他張嘴痛呼還未等叫出來,王十三卻似比他更痛,站在那裏,仰天發出一聲嘶吼,吼聲未畢,抬手將他整個人向上拋起。


    王十三怎能不痛?


    他對今天行刺吳豐本來就沒有什麽把握,沒想到還沒出手呢,竟為這姓韓的偷襲所傷,雖然他及時奪下了對方的短劍,傷得不重,但這王八蛋傷的哪裏是他,分明是他和文笙兩個人的性命!


    王十三隻覺腦袋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轟然斷裂,兩眼看出去但見一片血紅,滿心都是暴虐殺氣!


    姓韓的,不能叫你死,你壞我大事,叫你這麽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你!


    隨著那一聲大吼,眾人就聽著半空“哢嚓”連聲,骨裂聲急驟如爆豆,韓央慘叫連連,幾度疼得昏死過去。


    王十三佇立在場中,雙目圓睜,頭發隨風飛揚,宛如附體。


    校場上眾人都嚇傻了,韓央平時在府裏是何等威風,結果偷襲在先還如此不堪一擊,這姓陸的小子突然發瘋,會不會折磨完了韓央之後大開殺戒,和眾人過不去?


    一片混亂中,宣同方幾人卻湊到了一起,他四人望向王十三,神情複雜。


    冷興生低聲道:“像,簡直太像了。”


    “本來就是陸爺的兒子啊。”蔚剛嘀咕了一句,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宣同方當機立斷:“快拉住他,不能再打下去了。”


    四人壯著膽子上前,宣同方道:“陸少爺,你冷靜冷靜,救人要緊啊。”


    別人當他說的救人,是指此時的韓央還能搶救一下,聽在王十三耳中,卻如一盆冰水迎麵澆下。


    救人,對了,還有文笙!


    他隻是受傷了,又沒有死,怎麽可以在這裏耽誤了正事。


    王十三慢慢停了下來,將半死不活的韓央丟在了眾人麵前:“拿去救吧!”


    宣同方:“……”


    王十三目光在場上逡巡,被他望到的人無不驚慌後退。


    他將視線落到陳二公子身上,此時那幫公子哥兒周圍到是有不少人護衛著,這些人看著自己,個個都是一臉戒備。


    “二公子,韓央偷襲在前,門下為了自保將其重傷,還請不要見怪。”


    “……不見怪,不見怪。”


    王十三注視他片刻,點了點頭:“那好,韓先生需要救治,門下也受了傷,需要找個大夫看看。我先回去了,等過兩天傷勢好轉,再來府上聽候差遣,還請二公子準兩天假。”


    “好,好。”陳二公子除了點頭附和,還能說什麽。


    王十三抱了下拳,轉身單手捂住肩膀的劍創,隱晦地瞥了宣同方幾個一眼,揚長而去。(未 完待續 ~^~)


    ps:謝謝,今天收到好多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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