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不由地脫口而出:“真……好酒。”


    老者“嗬嗬”一笑。


    王十三也覺著熱,這熱卻與這段時間困擾他的燥熱大不相同,難得的中正平和。


    再看文笙蒼白的臉上仿佛升起兩朵紅霞,連眼中都似突然有了神采,王十三頓覺麵前的老者更加神秘莫測,非得抱緊了大腿好好拍馬屁不可。


    他笑嘻嘻道:“來,老人家,我陪你喝,來嘉通這麽久了,我們兩口子認識的人不是削尖了腦袋向上爬,就是費盡心思要將旁人都踩下去,像您這麽投脾氣的,這還是第一個,太難得了。”


    說話間他拿起酒壺,給三人各斟了一杯。


    老者沒有拒絕,卻目露揶揄,重複了一句:“兩口子?”


    文笙心裏一時更加確定了,他先前叫自己的那聲“小姑娘”絕非偶然。


    隻有王十三沒想到這些,喝了點小酒,還沉浸在和文笙假扮夫妻的幸福中,笑道:“是啊,來,咱爺倆兒幹了這杯。”


    滿滿一壺酒,正好一人三杯,再分一輪就見底了。


    “小朋友,你剛才說先前在陳康寧大人家裏做門客?”


    王十三伸手掏出腰牌來,“當”地一聲丟在石桌上,木質的腰牌,一麵雕著“陳府武四”,一麵雕著他的名字“陸不遜”。


    “我昨日在陳家闖了個禍,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麽處置我,索性趁這機會在江大人家裏避避風頭。”


    他廢了韓央的事瞞不過有心人,這老者雖不知是什麽身份。看談吐,絕不是個尋常門客,王十三幹脆也不避諱,大咧咧把陳家頭等門客不要臉偷襲他。他受傷之後反擊,將人打得重傷的事添油加醋說了。


    王十三長這麽大,連顛倒黑白的事都沒少幹,何況打傷韓央他本身還占了理。


    叫他吐沫橫飛一講。不知情的人還當他才是吃了大虧,被打成重傷的那一個。


    老者由始至終含笑聽著,聽到關鍵的地方還微微頷首,似是對王十三反擊之舉頗為讚同。


    直到王十三說完,老者才狀似無意問道:“習武之人動手較量,總是難免打出真火氣,每年到這前後,嘉通城裏都要死傷不少門客。小朋友,那姓韓的偷襲你,刺傷你之後,你是不是覺著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隻想著殺之而後快?”


    “奶奶的,我一想到那小子耽誤我大事,那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恨不得一刀宰了他,不過製住他之後想想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是留了他一條狗命。”


    他卻不說韓央現在骨骼寸斷,生不如死。


    老者笑笑:“那傷完人之後呢,你是不是覺著心裏很暢快,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這個沒啥好不承認的,王十三憑著一股血勇重創韓央,突然發現《明日真經》竟然隨之突破了,那一刻不但是覺著柳暗花明。更生出一種頂天立地。天下間無人是他對手的睥睨之感,心情之暢快前所未有。


    “你說的太對了。”


    老者笑容一斂,目光中露出謹慎之色:“那現在呢,你同我說實話。是不是總有一種饑/渴煩躁的感覺,想著再次體驗那時候的快感?”


    看老者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為什麽,文笙突然生出一種感覺:他好像一直在偷偷地觀察王十三。


    難道說這位老先生也認識十三的生父?


    王十三有些遲疑,偷偷摸摸向文笙望過來。


    文笙:“……”什麽意思?叫人家說中了心虛呢,還是想叫她給提示一下答案?


    喝了兩杯酒之後,文笙但覺渾身暖洋洋的,很想回去眯上一覺。


    不過幫十三解圍還是要的,她剛想開口,王十三那裏搔了搔腦袋,道:“還好吧,我更想和媳婦一起平平安安白頭到老,這比那些打打殺殺的都重要。”


    文笙輕易聽得出來,這是他的真心話。


    她心裏甜甜的,臉紅撲撲的,含笑望著他。


    這兩杯酒,後勁兒有點大!


    王十三也這麽覺著,若是那老頭兒不在邊上就好了。


    偏那老者咳了一聲,故意引起兩人注意,道:“你能這麽想就好,行了,再喝這最後一杯,剛好酒也沒了,我看這小姑娘也困頓了,你們早早回去吧,我也好繼續忙我的。”


    他是問完了,文笙這裏可還有一肚子疑惑呢。


    她拿起酒,沉吟了一下,迂回問道:“老先生,您認識江大人很久了麽?”


    老者笑笑:“很久了,我想一想,差不多有二三十年了呢,一晃的工夫,半輩子就這麽過去了。”


    王十三喝幹酒,放回酒杯的手半途一頓。


    若非文笙身體這樣,叫他憑空生出很多顧忌,他很想任性地問一句:“那你可認識陸鴻大?你沒發現我跟他長得很像?”


    可現在……王十三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問道:“那您可認識醫聖燕白?”


    “嗬嗬,也認識。”


    王十三已經顧不得他是否在吹牛:“老人家,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到嘉通來,不為別的,您也看到了,我媳婦她身體不好,能不能麻煩您由中牽個線,請醫聖燕大人幫她看一看。”


    打有記憶以來,刨除為救李承運,在於泉對著沙昂裝孫子的一段不算, 王十三還是第一次這麽低聲下氣地求人。


    折騰這麽久,眼看年關將至,終於有了一絲希望,他隻想牢牢抓住。


    那老者卻挪開了眼睛,不看王十三和文笙祈盼的表情,站起來,背轉身去,淡淡地道:“所以你就特意守在吳府尹下衙的必經之路,將他刺成重傷,以便好引燕白出來。給她治病?你好大的膽子!”


    暖房裏頓時陷入了一陣死寂。


    王十三嚇了一大跳,把酒言歡聊得好好的,這老頭子幹嘛?說翻臉就翻臉,還是他本來就在套自己的話?


    奶奶的。離著自己這麽近,還真有不怕死的!


    一時間殺人滅口、抓起來逼問以及死不認賬三種念頭在他心中電閃而過,殺人滅口在冒出來的時候就被排除了,剩下兩種王十三有些猶豫。


    怎麽辦?


    文笙伸出手去。抓住了王十三的胳膊。


    她用的力氣不小,口裏不徐不疾道:“老先生真會開玩笑。不遜在陳大人府上已經傷得不輕,若再敢向吳府尹出手,不怕被亂刃分屍麽?”


    身體好轉了,她的思路也隨之清晰起來。


    在行刺這件事上,王十三唯一能置身事外的理由便是那刺客身手高強,刀槍不入,而王十三又確確實實在陳家當著眾人的麵受傷流了好多血。


    不管經不經得起推敲。文笙都不能任王十三悍然出手。


    她老有一種感覺,他們住到江審言的府中,雖然統共沒見過多少人,有頭有臉的到現在隻有管家江禾、胡老先生和眼前的老者,但其實無時無刻不在人家的監視之下。


    對方若是想動手,早便動了,哪用等到拿言語來試探。


    王十三其實更傾向於以武力來解決。管這老者是好人壞人,先抓起來,再在江審言府上殺個七進七出,不怕姓江的不露麵服軟。


    不過文笙既然已經表明了態度,他也就不再堅持己見,放鬆了身體,嘲道:“還當今天認識了個忘年交呢,搞了半天原來是自作多情,媳婦,咱們走!”


    他拉著文笙站起身。向門口走去。


    那老者頭也未回。似是對二人所說的話無動於衷,但也沒有出聲阻止。


    文笙走到門口,回頭問道:“得前輩賜以美酒,還沒有問一下您的名諱。不知是否方便相告。”


    那老者已經往那一壟壟小綠苗走去,聞言足下一頓。回道:“藥苗應自采,琴調對誰彈。”


    文笙默了默,不管老者背後沒長眼睛看不到,深鞠一躬:“叨擾前輩了。”


    兩人自暖房裏出來,帶路的小廝早已不知去向。


    裏外溫差之大,簡直如兩個天地,王十三見文笙一遇冷風有些瑟縮,連忙攬住她,問道:“你同那老頭兒說啥呢,他什麽意思?”


    文笙低頭向手心裏哈了口氣,兩手互搓取暖,道:“他用我題在畫上的兩句詩回答,自比隱士,不叫咱們問他姓名。”


    王十三臉上恍然,心中暗道:“奶奶的,拽什麽文,這不是欺負老子麽?”


    他在裏麵喝了三杯酒,換在平時也僅是稍微解個渴,這時候卻覺著身上熱乎乎的,有點想要冒汗。


    再看文笙在旁凍得跟小雞仔似的,剛暖過來的臉色又有些發青,三兩下脫了外袍,道:“來,你穿上。”


    文笙搖頭:“不用了,快些走吧,這會兒回去,我說不定還能睡一會兒。”


    “困了?想快這不簡單麽,瞧我的!”


    他瞥眼見後園裏四下無人,拿自己的外袍自後麵將文笙猛地裹住,打橫抱起來,笑道:“跑嘍!”


    反正沒人看到,他直接跳過了圍牆,穿房越脊,片刻工夫就回到了東院。


    “嘿嘿嘿。”他把人直接抱進房裏,關上門,隔絕了外頭的寒風。


    文笙整個腦袋都被蒙了起來,冷到是不冷了,就是有些透不過氣。


    所幸時間不長,她覺著王十三停下來,掙紮了一下,伸手將袍子撩開,看看果在屋裏了,道:“還不將我放下來,傻笑什麽呢?”


    王十三“嘿嘿”壞笑:“你看,這可像不像山大王搶親?”


    說話間他抱著文笙走到床榻前,兩臂向上一抬,作勢要丟到床上去,左右活動了一下臉上的肌肉,作出一副猙獰的表情,惡聲惡氣道:“小娘們兒,大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既然把你搶上山,你就是大爺的人了,今天你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他演得投入,見文笙枕在他臂彎裏,含笑靜靜望著他,臉頰猶帶著酒意的紅,目如秋水,隻覺腦袋裏“轟”地一響,腦海深處仿佛騰起一團火焰。


    一時間,王十三除了這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其它什麽也見不到。


    口幹舌燥,本能敦促著他去汲取那汪清泉。


    他呼吸粗重,湊唇過去,吻了吻文笙的眼睛。


    手抖得厲害,王十三卻控製不住。


    他吻到的時候,文笙攸地閉上了眼睛,麵頰火紅,他這一吻便落到了對方長長的睫毛上。


    雙唇清晰地感覺到文笙的睫毛不住輕顫,如蝴蝶振翅。


    心跳如擂鼓,仿佛在不住叫囂:“親到了,親到了!”


    時間太長,文笙忍不住要透氣,結果不小心出來一聲輕哼,落到王十三的耳朵裏,其中的婉轉旖旎簡直要人命。


    又來了,聲音勾魂奪魄,知道他沒有抵抗力,這不是故意勾引他麽?


    他雙唇離開了文笙的眼睛,沿著她挺直的鼻梁向下走。


    臉蛋兒紅紅的,像熟透的蘋果,好想咬一口,這麽美,不能厚此薄彼,也親一親。


    他迷迷糊糊親完,文笙稚嫩柔軟紅唇就在眼前,呼出的氣息還隱隱帶著酒香。


    好想嚐一嚐!


    王十三腦間突然閃過兩個大字,親嘴兒!哎呀,從小到大,每回聽旁人說葷話,這碼事可都少不了。


    和這碼事一比,前麵那都是餐前開胃的小菜。


    難得文笙喝了酒,嘿嘿,先嚐嚐甜頭!


    他慢慢湊過去,還未碰到,一直乖乖任他為所欲為的文笙突然睜開了眼,不光捂住了嘴,還皺眉將他推開。


    王十三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可憐兮兮將文笙放到床榻上。


    文笙二話不說坐起來找手帕,捂住了鼻子,連打好幾個噴嚏。


    王十三:“……”


    奶奶的,要不要這麽寸,好好的親嘴兒這就黃了啊,可以後補不?


    文笙收拾完,丟下帕子,抬頭看了看王十三,突然翻身趴倒,捶床大笑。


    笑得王十三氣急敗壞。


    雖然憋得難受,卻拿她半點辦法也沒有,沒好氣往裏趕她:“去去,裏麵躺著睡你覺去。小娘們兒,你且等著。”


    “哈哈哈。”


    好半天兩人都安靜下來,王十三聽她呼吸,明顯還未睡著,訕訕地問:“喂,你剛才到底感覺怎麽樣?”


    文笙忍著笑,答非所問:“那酒喝下去渾身發熱,我好久沒覺著這麽舒服了,就是拜月果漿也比不上。”


    王十三無精打采地“唔”了一聲。


    文笙沒得著期待中的回應,不免有些失望,隔了一陣,難敵酒意,沉沉睡著。(未 完待續 ~^~)


    ps:謝謝大家的月票,希望大家看文開心,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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