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野外生存經驗的人都知道,當一個人不小心掉入泥沼中的時候,最要不得的就是盲目掙紮亂動,因為那樣不僅不能使人脫離困境,反而會越陷越深,直到完全淹沒。


    叫做猴子的年輕人現在的情況也是如此。


    黑棋的攻擊並非咄咄逼人,相反,給人的感覺似乎還有那麽一點兒緩,但這卻隻是一個假象,因為,表麵平靜湖麵下的暗流才更讓人防不勝防。


    一代國手聶衛平同時也是一位資深的足球迷,在一次聚會中他碰到了足球名宿容誌行先生,閑談之餘聶衛平表示他對足球比賽中一方比分領先以後就不再主動進攻、不動就回傳防守感到很不理解,認為那是一種缺乏進取精神的表現。而容誌行的回答則是“不能武斷地說領先時保守是一種不對的作法,實際上,那也是一種戰術。比分領先時你越是保守,落後一方就越是著急,越是要想盡一切辦法加強進攻以扳回形勢,這樣一來,對方在防守方麵的力量勢必減弱,一旦已方抓住機會突然反擊,很可能就再次進球得分。”聽完容誌行的見解,聶衛平大受啟發,並將這種思想應用到圍棋之中,在保持原有的犀利以外又加入了柔軟穩健的成分,從而形成自已獨特的棋風。


    黑棋攻的緩並不等於白棋的處境就有所好轉,白棋之所以深深打入黑空目的就是想挑起混亂,從而在複雜的局麵下混水摸魚,找到拉近形勢的機會,然而黑棋的應對極為穩妥,三分攻,七分守,始終不給對方以發力的機會。


    “可惡!”年輕人越下越是心急。


    不錯,白棋的打入是破壞了不少黑空,但黑棋借攻擊轉而在另一邊又圍出二十多目,以虛換實,黑棋的優勢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卻愈發紮實。


    “膽小不得將軍做,還得拚!”賭徒的性格就是越賭越輸,越輸越賭,生命不息,拚命不止。


    為了使自已的損失降到最低,白棋再一次打入黑空,至於這裏的孤棋,反正一時半會兒也看清楚死活,不拚還等什麽!


    “唉,真是不知死活,小姑娘的棋那麽狠,放著這麽不清不楚的一塊棋不管,那不是自找苦頭嗎?”中年人暗自搖頭。


    李翠雲沒動,因為王一飛還沒有動。


    白棋此時的脫先無異於一種挑釁,挑釁的對象就是黑棋的力量。


    忍耐不是軟弱,果斷不等於莽撞。


    就象猛虎撲食之前總要先伏下身體,王一飛在積蓄著力量。


    “走呀,怎麽不走了?是不是不會了?”年輕人怪腔怪調兒地催促著:以言語,動作等盤外招幹擾對方思路,影響對方情緒本就是彩棋老手在形勢不利時經常使用的手法,招數雖老,卻也屢能奏效。


    “嘻嘻,急什麽?玩了這麽多年的棋,我還是第一次碰到領先這麽多的情況,唉,該怎麽走才好呢?”如果是一般對手搞不好就會被年輕人的話所影響,然而非常可惜的是,今天他麵對的卻是一個隻需要按照別人的指示把棋子擺到棋盤上的傀儡,李翠雲正閑得沒事可幹,對手送來這麽一個由頭當然要好好利用。


    “嘿,小姑娘,夠狂的呀?棋還沒下完,勝負還沒定,小心牛皮吹爆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沒有幹擾對方的情緒反而被人家連貶帶損一番,年輕人悻悻說道。


    “哈哈,棋下成這樣居然還有心情說怪話,這樣的心理素質還真挺讓人佩服呢。”作個鬼臉兒,李翠雲挖苦人的本事可不是誰都比得了的。


    短短幾句對白引起周圍棋迷一陣哄笑,在笑聲中,李翠雲感到桌子下的腳被人輕輕踢了一下。


    低下頭用眼角一瞄,王一飛手中的筆尖已經點在棋譜記錄紙上。


    從棋盒裏摸出一枚黑子,李翠雲以極為曼妙的手勢緩緩將之落在盤上。


    “啪。”聲音不大,但卻極為清脆。


    “啊,怎麽會是這裏?嘿嘿,誤算了吧?”看清落子的位置,年輕人心頭忽的一喜。


    說要分斷,差著一氣,說要破眼,位置又離的太遠,黑棋的這一招中途半路,不當不正,讓人大感意外。


    “是不是覺得贏的太多,所以才故意走出緩招,不讓對方輸得太慘?”初見這一招,那個中年人還有棋社看場的小老頭也是很感不解。


    相反,棋桌盤邊坐著的黃春生則是偷偷向王一飛挑起了大拇指。


    古代詩詞中有些詞句粗粗一看就會讓人覺得新奇絕妙,有些詞句則隻有反複推敲,細細品味才能發現其中的妙味,前者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後者如“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如果用詩詞來比較,剛才對殺時的內靠是前者,而此時的落子則是後者。


    粗粗一看,這一招是有點不當不正,攻不象攻,守不象守,好象是一步廢棋,但當欣喜過罷開始思考應對的招法時,年輕人的神情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啊?好怪異的感覺!妙,實在是妙!這個小姑娘的棋大概比我還強!”漸漸覺察到這表麵溫和一招背後隱藏著的濃烈殺氣,棋社看場老頭兒的心情也不自覺得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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